01 歌手大赛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你对自由的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无牵挂
“陈浩宇！陈浩宇！”
穿过幽暗的岁月
也曾感到彷徨
“陈浩宇！陈浩宇！”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远
“陈浩宇，我爱你！”
盛开着永不凋零
“陈浩宇，我爱你！”
蓝莲花
……
台上闪烁的灯光，台下欢呼涌动的人群，让陈浩宇产生了如梦如幻的感觉，只有通过手指跟吉他弦摩擦带来的轻微疼痛感，他才能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用一首《蓝莲花》，将L市“青春随风”歌手大赛推向了高潮。
陈浩宇的歌声保留了原唱那种略带浑厚沙哑的感觉，又增加了一种直透灵魂的空灵，如冰火之相遇，将青春的迷惘和狂放表现得淋漓尽致。
观众九成是高中生，终日在书山学海中埋头奋战，他们几乎忘记了天空的颜色。只有在这个自由的夜晚，他们的压抑和艰辛才可以在音乐中尽情释放，年轻的身体在宽松的校服下肆意扭动着，害羞的手大胆地牵起来了，尖叫声、呼喊声混入旋律的星河，流向无边无际的天幕……
陈浩宇脚下的花束已经堆成小山……
02音乐专业和独立
曲终人散之后，陈浩宇把“年度最佳歌手”的证书随意扔进背包，挎着吉他独自步行回家。
比赛的地方离他家走路只需十几分钟。
他走进家门的时候，爸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妈妈问：
“浩宇，怎么这么晚回来呀？”
爸爸盯着他肩上的吉他，厉声说：
“又去乐队了？都高三了，你们那乐队是不是该解散了？”
“不是排练，是比赛。”陈浩宇没有抬眼，低声回答，边说边把证书拿出来放到茶几上，刚才他想了一路，决定今晚跟他们摊牌。
爸爸打开证书，念了一遍上面的文字，然后冷笑了一声说道：
“什么年度最佳歌手？你还当真了？能当饭吃吗？高三已经开始两个多月了，你还有心思搞这些东西，啊？你想干嘛？还考不考大学了？你看你那头发，弄得跟洗头小弟似的，成何体统！”
“浩宇，听爸爸的话，多用点心思在学习上，熬过这一年就好了，啊？爸爸也是为你好，明天去把头发理一理，好吗？”妈妈的话语温柔却不容抗拒。
陈浩宇耷拉着头站在那里，跟半小时前舞台上意气风发的形象判若两人。
这次，对于爸妈双剑合璧、刚柔相济的话语袭击，他没有像往日那样立马回击，或者直接走为上策。
看到他一声不吭的乖巧样子，他们以为坚持不懈的耳提面命终于起了效果。
陈浩宇突然抬起头，把遮住眼睛的刘海甩向右侧，两眼盯着爸爸妈妈，郑重其事地说：
“爸，妈，我准备去参加艺考，我想上音乐专业。”
妈妈停下了削苹果的动作，已经削掉的皮圈像弹簧一样悬落下来，爸爸刚刚舒展的表情又收缩起来。
空气凝固了５秒钟。
“你说什么！？”爸爸用失真的假声说出了四个字。
“浩宇，你不是说真的吧？”妈妈的语气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淡定。
“我是认真的。我喜欢音乐，这么多年，你们也看到了，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实力的。”
爸爸深呼吸了几次才缓过气来，努力平静地说：
“我们不是反对你玩音乐。可是，你要知道，生存是第一位的。我也知道你们追的那些明星有很多名利双收的，但是你知不知道那些成功的明星背后，有多少数不清的炮灰？你计算过没有？这条路成功的概率有多大？跟学法律、经济、金融这些正经专业比起来，学音乐的就业面有多窄？你现在太年轻，还不懂得现实的残酷，爸妈作为过来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啊！就剩不到一年了，你把音乐暂时放一放，考上大学后自由的时间多得很，那时再玩也不迟啊！”
“我不是随便玩玩，音乐是我的梦想。”陈浩宇辩解道。
“什么狗屁梦想，梦想能当饭吃？等你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看你还跟我谈梦想！你不知道现在就业形势有多严峻，很多北大清华的毕业生都找不到工作，只能去卖猪肉！”爸爸说着说着，脾气又上来了。
“爸，妈，我知道你们不会同意，我也不想征求你们的同意，我告知你们，只是为了表示尊重。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可以为我的人生做主了。你们不是一直教导我要独立吗？那就让我从现在开始真正独立吧。”陈浩宇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在心中排练了无数次的话。
爸妈听得目瞪口呆。陈浩宇没等他们反驳，说声“我进屋了”，钻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03 打赌
第二天，在早餐桌上，爸爸对陈浩宇说：
“我跟你妈妈昨晚商量了很久。我们也是知识分子，不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对于你追求独立的想法，我们很欣慰，你的梦想呢，我们也尊重。但是你也要理解为人父母的担忧。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如果你赢了，就可以按自己的意愿选专业，如果输了呢，就得听我们的。怎么样？”
陈浩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严肃的爸爸居然会出这样的主意。
“打什么赌？”陈浩宇问。
“今天是周末，你到街头去唱歌，如果能赚到100元，你就赢了，不足100元，你就输。怎么样？”爸爸说。
“这么简单？”陈浩宇吃惊地问，他还以为爸爸会提出一个月内把年级排名提升50名之类的要求，没想到居然要他去卖唱。
“不要得意太早，恐怕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爸爸心里盘算着，这年头，大家都不喜欢给乞丐和卖艺的人钱，至少他自己从来没给，身边的人也几乎没有这个习惯。即便他唱得再好，也不见得能赚几块钱，何况他小子怎么看都不像经济困难户，人家以为他只是体验生活，大不了鼓鼓掌。到时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让他俯首听命了。
“一言为定！”陈浩宇把手拍在桌子上，满脸自信。他虽然从来没有去街头唱过歌，但是从昨晚比赛，还有多年来各种表演中观众的反应来看，他相信会有人为他的歌声买单。而且，去街头卖唱，对他来说也是一次全新的挑战和检验，以前的演唱都是在事先安排好的舞台上进行的，观众很多时候也是被动的表演。而在街头，没有安排好的观众，人们认可他的唯一途径就是他的歌声，如果他真的唱得好，就一定会有人为他驻足停留，甚至慷慨解囊。而且，他已经把“想要独立”的话说出来了，他知道独立不只是一句宣言，他必须用行动表示，而独立的首要含义便是经济的独立，所以，在爸妈面前，他没说出来的承诺是:他上大学后打算自己挣学费和生活费。爸爸跟他打的这个堵，也是推他走向独立的第一步。所以，他想，即便万一他输了，也会有很大的收获。
当然，他相信他能赢，他必须赢！
“好，一言为定！”爸爸说着，伸出右手，做出击掌的动作。
陈浩宇伸出右手掌回应了爸爸。
04 街头卖艺
陈浩宇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餐， 就开始厉兵秣马，吉他是他用顺手的武器，因为平常校园乐队经常露天排练，音响也是现成的；对了，衣服也得讲究一下，他挑了一件黑皮夹克穿上，又为染成金黄色的头发抹上定型发胶。
妈妈则跑前跑后地给他准备热水、水果和午餐便当，弄了一大包，陈浩宇觉得自己不是去卖艺，而是去野餐。
为了避免作弊，爸爸要求他不准带钱包、手机，还亲自开车把他送到一个平常很少去、熟人也很少的街道。
其实陈浩宇压根没有想过要作弊。在很多事情上，他可能是自卑的，可是对唱歌这件事，他拥有绝对的自信。这种自信跟颜值无关，跟粉丝无关。音乐对他来说就像空气那么自然，而唱歌对他来说，就像呼吸那么自然。他时常觉得，他在学会说话之前就学会了唱歌，在学会认字以前，就认识了乐谱。他知道他这辈子是摆脱不了音乐了，因为音乐就是他的生命、他的灵魂。
他在天桥底下的一个角落里安顿下来，把吉他盒子摆在面前。
11月的L市已经正式进入冬天，北风冷冷地吹着，行人大都身着黑灰系的冬装，缩着脖子匆匆而过，陈浩宇心里却是热血沸腾。
他坐在小马扎上，拨动琴弦试了试音，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唱：
阵阵晚风吹动着松涛
吹响这风铃声如天籁
站在这城市的寂静处
让一切喧嚣走远
……
陈浩宇最喜欢许巍的歌，那些关于远方和流浪的句子，那种自由不羁的胸怀，那种略带感伤的旋律……都让他沉醉得不能自拔。
唱着这样的歌，他感觉自己已经走在了风沙肆虐的撒哈拉，骆驼背着夕阳漫步，余晖下，小王子和狐狸说着悄悄话……
街上汽车川流不息，他的歌声一从嘴里出来，就迅速淹没在引擎的轰鸣和人声的嘈杂之中。
他已经唱了七八首歌，吉他盒里仍然空空如也。
他喝了一口水，打开嗓子，努力提高音量。
一对情侣匆匆走过，女生突然返回来，往吉他盒里丢下了一张一元的钞票。
陈浩宇不动声色地唱着，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确实如爸爸所言，没有那么容易。但是他仍然信心满满，周末人们出来得晚，到下午和晚上，人流会多起来的。
05 夜晚降临
除了喝水、吃午餐和上厕所，陈浩宇一刻也没有停止歌唱。
吉他盒里渐渐多了各种颜色纸币，还有大大小小的硬币，最大面额的是10块的。他没有刻意去数，不过粗略目测，离100元还有点距离。
傍晚六点多的时候，他的观众数量达到了高潮。
一开始是从旁边的L 大走出来的一拨大学生，有十来人，站在旁边一边听一边议论，后来，又增加了一些各种年龄层次的路人，有一对老夫妻估计至少六七十岁了吧，站在那里听了好久，老太太盯着他看，满脸慈祥的笑容。这些人将他团团围住，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他感觉很温暖。
可是给钱的人却很少。
大概别人看他不像缺钱的样子吧。
平常唱歌，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钱的问题。
有听众就是最大的奖赏，掌声和鲜花则是锦上添花；即便什么也没有，他也可以自得其乐。
那拨大学生走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大家还不都是从众心理。
路灯亮起来了，像舞台上的灯光。
唱了大半天，陈浩宇丝毫没有觉得累，相比白天，他更喜欢在夜晚歌唱。
06 红玫瑰
此时，在L大的校园里，一个叫艾灵的大一女生正在朝一栋古老的教学楼走去，她穿着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围着大红色的围巾，在周末冷清的校园里，像一个孤独的仙子。她低着头，径直走进1105教室，这是她常去上自习的地方，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暖气片散发的热气很快吸走了她从屋外带进来的寒意。
今天晚上，她不打算温习专业知识，而是看小说《月亮和六便士》。她很早就听说了这本书，知道是以高更为原型创作的故事，只是一直没找来看。最近一门外国文学选修课上，老师又一次极力推荐，所以她今天特意去图书馆借了来。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初冬夜晚，伴着刚开始供应的暖气读书，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她想起白居易的一首小诗：
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她没有酒，但是有故事，都是醉人的东西。
翻开带着墨香的书页，艾灵很快进入了故事中的世界。
校园里很安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可是这栋楼距离学校大门不远，校外的车马喧嚣还是隐约能闻。
过了一会儿，艾灵听见有歌声传来。
一开始比较模糊，后面越来越清晰。艾灵听出是她最喜欢的许巍的旋律。
歌声清澈宏远，不像是播放器里放出来的。
她索性走出教室，想要寻找歌声的源头 。
谁画出这天地
又画下我和你
让我们的世界绚丽多彩
谁让我们哭泣
又给我们惊喜
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遇
总是要说再见
相聚又分离
总是走在漫长的路上
……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出校门口，在右边的天桥底下，有一个小帅哥在街边弹着吉他唱着歌。他的侧脸棱角分明，长长的刘海快要盖住眼睛。
艾灵走到陈浩宇跟前，发现他帅气的脸稚气未脱，拨弄琴弦的手指白皙细长。他唱得十分投入，没有注意到艾灵的出现，艾灵却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一个帅哥，也可能是他的歌声叩动了她的心弦。
行人来来往往，只有他们两人伫立不动，薄薄的暮色中，一个唱，一个听，没有语言和眼神的交流，却有知音的惺惺相惜。如果有扫街的摄影师注意到这个画面，应该能拍出一张动人的照片。
陈浩宇唱完了《旅行》，又唱了《蓝莲花》、《像风一样自由》，艾灵才注意到脚下的吉他盒，以及里面稀稀拉拉的纸币和硬币。
她在衣兜里摸索了一阵子，刚准备丢下五块钱，又把手缩回来，转身往天桥上走去。
几分钟后，她拿着一支红玫瑰 回来了，她蹲下来，轻轻把玫瑰放在吉他盒里，花朵从盒子边缘伸出来，枝子和叶子留在盒子里。
放好后，她低着头匆匆走回学校去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送人玫瑰，还是一个陌生的男生，对于腼腆内向从未谈过恋爱的艾灵来说，可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她回到教室坐下，发现自己的脸又红又烫，“我是不是太冒失了？”她想，同时，心里又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歌声仍在继续，艾灵小声地应和着。
07 五块钱
随着夜的深入，气温越来越低，行人越来越少，街上越来越冷清。
陈浩宇坚守着属于他一个人的战场。
你曾有不平凡的心
也曾有很多的渴望
当你仰望头顶蓝天
才发现一切很平常
……
“嘀——嘀——”刺耳的汽笛声打破了歌声的和谐，陈浩宇发现爸爸的黑色速腾已经停在路边。
他先收好音响，收拾零散钞票的时候，他拿起那支玫瑰，闻了一下，不知该往哪放。
回到家后，陈浩宇把钞票倒在餐桌上，妈妈赶紧过来清点。
一块、两块、三块……七块、十块……三十、四十……九十一、九十二、九十二块五……
三人各怀心思，各有严肃的表情。
妈妈数了三遍。
“一共九十五！”妈妈看看爸爸，又看看陈浩宇，宣告了最后结果。
爸爸没有说话，紧缩眉头思考着什么。
陈浩宇盯着妈妈手里叠整齐了钞票，一时也不知说什么，他有些恍惚，决定命运的时刻竟然这般平淡？
突然，他的眼睛扫到了被他随意扔到一边的玫瑰。
“还有这支玫瑰，也是别人给的，算五块钱吧！”他兴奋地说。
“那不算，说好100块的，实物不能抵扣。”爸爸进入了状态。
“是啊，而且玫瑰也没这么贵，顶多三四块一支，即便算上也不够的。”妈妈还是站到了爸爸那边。
陈浩宇无力反驳，不过他也没有觉得沮丧，直到现在，他仍然不相信爸妈真的会用一次打赌的输赢来决定他的命运。
他走进书房，随手把那支玫瑰插在书桌上的笔筒里。
接下来的几天他忙着上课和排练，爸妈工作也忙，没什么机会讨论他的事情。
直到有天晚上，他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突然抬头看见了那朵干枯的玫瑰。
他发现玫瑰花瓣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纸条？”
他想起那个送玫瑰的女生，穿白色羽绒服的，他已经忘了她的脸，实际上，他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脸。
他拨开玫瑰，取出一根裹得细细的纸管，慢慢展开。
五块钱！
他赶紧跑去客厅。
“爸、妈，那个送玫瑰的女孩子在花瓣里夹了五块钱，我刚刚才发现，这样一来，我就赢了，是不是？你们说话要算话哟！”
爸爸拿过去看了看，因为卷得时间太长已经无法铺平，而且很旧，不过确确实实是五块钱。
“你没作假吧？”爸爸从眼镜上方看着他说。
“绝对没有！我用人格担保！”陈浩宇高兴地说。
“嗯，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就赢了，我们同意你报考音乐专业。”爸爸说。
“我爱你们！”陈浩宇不禁脱口而出，他已经不记得上次对爸妈说这句话是什么时候了。
那天晚上，陈浩宇兴奋得无法入睡。他看着被月光照得发白的窗户，想象着那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坐在街边的椅子上，用光滑灵巧的手指将一张五元的纸币卷成细细的小管子，然后小心地藏在玫瑰花瓣里面。他有种想去找到她，向她当面道谢的冲动，他很后悔自己当时唱得太投入，没有注意到女孩长什么样子。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 制作那个“五元卷”的，不是那双陌生的光滑灵巧的手，而是一双粗糙的大手，这双手曾经抱着还是婴儿的他，牵着幼年的他，还曾打过他的屁股，更多的时候，这双手辛勤劳作着，为他建造、支撑起一个温暖的家……
可是他满脑子少年的浪漫情怀，只想到了第一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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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乐蜀人，一个有故事的人，一个写故事的人。
关注我，和我一起探索故事里的人生百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