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谷堆/南风喃,北海北/北海有墓碑。”
马頔的《南山南》,经大音箱作用,响彻广场,吸引不少游客驻足聆听。
广场一隅,广州南海天后宫巨大的妈祖石像身后,搭起简易舞台,三位戴着墨镜、打扮入时的靓仔正在演出,除了民谣,还有粤语流行歌曲。
紫荆花开,花容锦簇,铺盖在施琅、姚启圣等石像肩头,像是一块华贵的披肩。石像对面,是长长的海岸线,碧海蓝天,海风徐徐。鸽子穿越袅袅烟雾,展翅掠过正在虔诚跪拜的香客,落在石像身上,伫立嬉闹,慵懒而自由。
画面极为和谐。
传统不应被定义在“古代”的格子里,它不仅是夏日里的爬山虎,蔓延四面八方,攻城略地,攀爬去占据空间;也能被视作山涧小溪,以柔克刚,将顽石破碎,磨成鸡卵,跨越时间限制,从过去流到今天,从今天流向未来。空间与时间的维度里,传统在脱变、焕发,野草般的野蛮生长。
能延续的,才是有生命力的文明。
用流行歌曲与传统信仰对话,毫无违和,也并不矫揉,表明的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活在真实的世界里,自信、真诚、包容、适应、融合、朝气和不拘。
其实,音乐何尝又不是一种信仰呢,毕竟灵魂需要用它去安抚。
曾在武汉月湖地下通道里遇见一位歌者,一把破吉他,一个简陋的扩音器,避开夏天的烈日,躲到阴凉的通道里放声歌唱。
“斑马,斑马,你回到了你的家/可我浪费着我寒冷的年华/你的城市没有一扇门为我打开啊。”
唱的是宋冬野的《斑马斑马》,狭小的空间成为最好的录音棚,自然而安静,墙壁产生的共鸣,将音乐瞬间荡入人内心深处。
没有听众,他充当自己的听众。孑然的身影并不显得孤单,他以最为审美的方式来取悦自己,自娱自乐,用音乐给自己讲述一个优美的故事。磁性的嗓音和简单的琴声,就是一笔笔刷出来清新的色彩,在无人的世界里绘画出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
眼睛微闭,神情坦然,一脸的自信与骄傲。
歌者的精神世界是丰满的,高低长短变化的音符异化了自然的音调,打破了日常枯燥的熟悉,这时候,是他在演讲,在告诉,以独特的声音创造出只能意会的美。自由的灵魂游荡在飞舞的旋律之中,让人羡慕。
“那就走吧/别忘了带上吉他和悲伤外壳/大概吧/我也可以是吟游诗人”
好妹妹乐队有首歌,名字叫做《我也可以是流浪诗人》。大大的城市里小小的自我,在小小的时间慢慢地走。歌者是诗人,在诗意的世界里,他们懂得流浪远方的意义,所以在路上的身影如此洒脱惬意。距离是一种美,离世界越近,离自己越远。
有一年,背包去桂林。街头,漓江畔的小广场,一位老人在夜里拉着小提琴,一个曲子换到另一个曲子。在喧嚣的城市里,用如泣如诉的音乐,切割出一个相对封闭的安静空间。
点上一根香烟,靠着桥墩聆听,江风轻拂,身心瞬间松弛开来,这真是一个疗伤的好场所。
在当地读书的朋友给我解释,老人是某一天开始他的表演,几年来时间、地点固定,风雨无阻。刚开始水平有限,弹的是棉花,但一天天坚持下来,今天已成民间音乐大师。老人的拥趸也越来越多,他成了这个小城夜里一道独特的风景,成为漓江送给远方来客的一份礼物。
哪怕是一个凡夫俗子,也有一个重要的剧本,在自己构建的舞台上,让观众读懂他的灵魂。
一把小提琴,就是木讷老人与世界沟通的方式。无需多余的语言和夸张的肢体,简单的如同一杯清茶,一片绿叶荡漾起生活的精彩涟漪。
那天,我们在他厚厚的留言本里留下了性情,留下了秘密。
多年后,记忆中总有这么一个画面,武当山紫霄宫,一位金发碧眼的妇人,倚门而立,痴痴盯着殿里道士们的弹奏。因为恰逢黄昏晚课时间,道士们在做功课,一旁是道门科仪,一旁佐于传统丝竹。
音乐没有国界,道乐里的仪式感共通教堂唱诗班的赞颂,给人带来礼拜的冲动,那是一个空灵的境域,终点是灵魂深处。
与神对话,是心在吟唱。
这个情形有点熟悉,在更久远的某一天,我经过上海徐家汇天主教堂,充满异域风格的大门,一对年轻男女在进行婚纱摄影。而教堂左侧的花园里,有个微型圣母石像,隐藏在绿色的藤蔓之中。两位大妈,手里捧着圣经,用一种唱歌的方式在诵经。
轻柔流畅的的音调,从心里飘到天边,让夕阳镶上了金子般的光芒。
那是一种虔诚。
图文|石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