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与朋友在湖中央垂钓。
明月当空,波光粼粼,偶有小鱼轻轻跃起,泛起片片水花,涟漪荡开,如佛陀莲花盛绽。
我们两人喝着啤酒,吃着花生米,坐在小船上,听着风声,随意闲谈,好不惬意。
正谈到浓处,忽听得一声巨大的水花声,“噗通”一声,好似有大鱼跃出水面,然后重重拍打在水面上。
我俩顿时收声,互相对视了一眼。“是大鱼吗?”我似在自语,又似在问他。他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不太像,总之还是小心点,注意看着周围。”
我被他紧张的气氛感染了,站起身来,向湖中央更深处望去,借着月光只看上二三十米,便被层层的芦苇遮住了视线。
坐下来,我俩碰了一下酒杯,一饮而尽。辛辣苦涩的啤酒灌入我的喉咙,流入我的胃里,使我升起了一丝醉意,脸庞微微的发热,身体也升起燥热的感觉。
我俩倶都沉默着,把持着手中的钓竿,各有心事的盯着鱼漂,视线也随着躁动的鱼漂上上下下。
我敞开上衣,又饮了一口酒,含在口中,感受它的别有的滋味,不舍得咽下。
远处的芦苇荡里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好似有水鸟在里面扑腾,把芦苇撞来撞去,不肯停歇。
此时,我俩都站了起来,放下鱼竿,盯着深处传出声音的芦苇。
“哗啦哗啦”的声音愈来愈急,仿佛几只手扯住芦苇,不停的摇晃,清脆的芦苇晃荡着,也溅起了几片水声,急促的“哗哗”的水声。声音愈来愈近了,前一刻还在几十米开外,后一刻感觉就在耳边响起。
我立即警觉起来,冲进船舱,操起一根铁棍,跑到船头,紧张地注视着芦苇丛。月色有些暗了,湖水远处的芦苇荡更隐匿在一片迷迷蒙蒙中。
朋友也操起钓竿,攥在手里,与此同时,他弯下腰,翻开自己的背包,掏出一把荧光棒,使劲的掰折着。
“哗啦哗啦” 的声音停止了,在夜的寂静中,我俩瞪大了眼睛,望着四周,不敢放松。刚才一片优哉游哉的样子,此时早已被抛去水底了。
一条波纹从船的右方约二十多米处荡开,如衣服拉链一般,迅速荡开,向船的方向穿行而来。
“右边!”我大喊一声,跳到到右舷边,把手中的手电筒也照过去。
只隐约看清水底一巨大生物,如成年人般大小,四肢五官倶都看不分明。但绝对不会是大鱼,鱼怎么会有如两条青蛙般游动的大腿?
“什么怪东西?”我吃了一惊。
“不知道,但百分百对我俩没好处。”他没好气的回了句,手中的荧光棒也摩擦完了,他看清位置,使劲对着水底的东西丢了过去。
闪着青色光芒的荧光棒溅入水中,照出了它的模样。
“嘶......”我吸了口气,“这是......水猴子吗?”
身躯藏在浅浅水中的生物被照了个清清楚楚,人形的生物伸开四肢在水底游动着,全身黑色,不知是黑色的毛发还是它本来的肤色,头部圆圆的,覆盖着一些毛发,两只眼睛泛着幽绿色的光,好似猫的瞳孔。
“水鬼”看见我们扔的荧光棒,立即潜入深水中,不见了踪影。
我后背起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凉飕飕,黏糊糊的。
“你看到了吗?”我咽了头吐沫,回头向朋友问道。
他淡定的点了点头,“还没完呢。”
“什么意思?”
周围忽然响起了“咯咯”的笑声,突兀的,像人捏着嗓子发出的使人憎恶的声音,穿破了夜的寂静,晃荡在船的周围,让人胆破心惊。
“这......”我语塞了,满目只剩惶恐了。
“开船。”朋友抄起不知何时从船舱里拿出的比我手中铁棍还粗的钢棍,走到船头,示意我赶紧开船。
“好......好,开船,”我奔进船舱,哆哆嗦嗦的打开引擎,摸着方向盘,准备赶紧驾船离开这儿。
“咯咯......恰......恰”令人发毛的声音依旧在回响在周围。
“马上就好了啊......马上......再等下”我擦着额头的汗回头朝他喊。
“恰......恰......”声音在船舱周围响起。
“水鬼还能上岸?”我突然生出这样的疑惑。
“这边......这鬼东西攀到这边的船舷了!”我偶然一撇,发现了船尾舷上一只干瘦泛着青筋的黑手搭在了上面,“滴滴答答”的滴着水珠,奋力抓着船舷,抚摸着,鼓动着,似乎在试图努力向上爬。
“看到了,你不用管,先把该死的船开起来。”他吼叫着,三两步跳到船尾,不犹豫,举起手中的泛着寒光的钢棍,用力向黑手砸了过去。
“吱!”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随后是重重的落水声。
凄厉的声音哀转久绝,让人恨不能捂起耳朵。
“好了,发动起来了,坐好了!”我大吼着,油门踩到底,一路风驰电掣向岸边驶去。
周围狂风吹着我的脸庞,头发散乱飘飞着,我握着方向盘,努力的向岸边驶去,眼睛被风吹得涩涩的,有点想哭的冲动。
“你他妈开那么快吃屎啊!我差点被你摔下去!”朋友在后面扶着船舷,朝我大骂。
终于到了岸边,一切都那么熟悉可爱起来了,我呼吸着草木的味道,从没有觉得像现在这么爱这块土地。
“你哭了?”
“没有,刚才风大,吹得。”我兀自狡辩。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哭就哭呗。任谁像咱这样逃出生天,也会激动地鼻涕眼泪一大把吧。”
“行,你这么说,借我肩膀一用吧。”
“滚,老子不搞基!”
“不过,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凶的水鬼。人们不是说,水鬼在水下力大无穷,到了岸上不就束手就擒了吗?这玩意怎么这么凶,还敢扒我们的船?”我掩饰不住心里的困惑,一边行走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一边对他问道。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这不是我们平常所说的那种水鬼。”他点了根烟,吞吐了一口,说道。
“也对,我听人说,水鬼——就是水猴子,躲在水底,趁游泳的人不注意,一把拉下去,再以泥沙堵到口鼻上,把人溺死。但是这种水猴子不是一般躲在水底吗?并且他们体型偏小,和八九岁儿童相仿,决计不会像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么大。”
“你还很了解嘛!”他有些吃惊,惊讶的吐了一口大烟圈。
“那必须的,我小时候也见过这玩意的......”月色郎朗,天空越发清澈,地上好像蒙上了一层白霜,踩上去,让人微微有种踏雪的错觉。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暑假,我住在姥姥家——一座偏远山区的小村落。姥姥家屋后不远处有一湖泊,面积不大,但水颇深,据说最深处可达十多米,湖水泛着幽幽的墨绿色,仿佛湖底无数的绿色水藻全部盛开了,把所有的藴蓄的绿都释放出来了。
夜里令人烦恼的蝉呱噪个不停,远处起伏不定的蛙声吵来吵去,滚烫的凉席使我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我恼恨的起身,去水缸边舀起一勺水,“咕咚咚”咽下去,整个人便觉清凉了不少。
月亮如银盘挂于天上,照得大地白茫茫。我忽然生出兴致来,打开后院的木门,走到荒寂的小道上,准备去外边散散步。
不觉来到了湖边,我倚在距湖边几米的石桥栏杆上,散漫的看着泛着波光的湖面。
“噗通”一声,巨大的落水声传来,好似一块大石块砸入水中,声势惊人。
我立时把目光移向水面,根据湖面扩展出的涟漪波纹,找寻落水处。
很快看到了,使我吃了一大惊,一形状似人,浑身漆黑的一动物在水中游了几米,转瞬不见了踪影。
我疾步跑回家,心中又惊又惧,半分的睡意都无了。一晚上止不住胡思乱想,直到天色微明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中午,虽姥姥来喊过我几次,都被我嘟嘟囔囔的混了过去。
但很快被吵吵嚷嚷的鼎沸人声惊醒了,我揉着眼睛,问姥姥,怎么这么吵?
姥姥心有戚戚然的说:“后面那水里淹死人了,你以后可别去水边玩啊,可了不得......那个湖,可邪门了......”
我睡意立刻全消了,“哪里?哪个水边?”
“咱家后边那片水,沿小路走到尽头就到了啊!”
我惶恐且胆怯着,心中充满了不安,我那时不全的心智依稀认为着:这人的死也许与我有些关系的。
听完我的讲述,朋友沉默了,他手中 的烟也燃到了尽头。
“其实,我爸就是打鱼的。我们祖辈也是靠打渔为生的。”他的话有些惆怅的味道。
“怎么会?你不是SD人吗?那地方也没什么大江大河,让你打鱼。再说了,我也从没听你提起过这事呀!”我张大了嘴,对于他突然冒出来的话,着实吃了一惊。
“我家是从福建那边过来的,我小时候跟着我爸离了老家,跑到SD这边来混生活。那时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够吃,我爸又重操旧业,继续在SD这打鱼。”
朋友说,他每天的记忆都是坐在河边,迎着被夕阳染成的深红的水面,远远眺望着,眺望着父亲的破旧舢板渔船,心中期盼着父亲的归家。
那是深秋时节发生的一件事情。
这日,他放了学,依旧如往常一样,蹲在河边,等待父亲打鱼归来。已是傍晚时分,天色发昏,河边没有什么人影,只听得水鸟“呱呱”的恶叫。
他忽然发现右前方不远的大石片上坐着一个女人,背对着他,身穿红色上衣,长发,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他有些奇怪,刚才怎么没发现这里有人?当下也没多想,三两步走过去,想看清她的容貌,“说不定是熟人哩”,他如此想着,也是如此行动着。
河中出现了父亲的渔船,父亲眼尖,立即发现了在河边等候的儿子。但他立刻怒不可遏起来,扯开嗓子,向岸边的儿子大喊,喊的什么也听不太清楚,他又破口大骂起来,在船上蹦着,狂怒着。
朋友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喊声,回头向河中望去,见是父亲来了,父亲在船上又蹦又跳,向他喊着什么,距离太远,风声又遮住了大半,他也听不清楚,只隐隐约约的听到什么“赶紧走”、“跑”、“傻子”之类的词汇。
他正呆愣着,女人起来了,她没有回头,径直的向水里趟过去,一直到水没过她的头顶,还继续向前走着,直到无声无息的完全消失于水中。
隐隐约约地,他好似听到了一声叹息。
朋友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即吓得瘫在了地上。
父亲过来,虽又惊又心痛,也不免训斥他一番。
夜里,父子二人坐在建立的木质板房里吃饭。这是一座非常简易的木质二层房屋,临水而建,因为靠水,一层比较潮湿,不能住人,父子二人只能住在二楼,一楼放些杂物家伙什。
楼下的土狗“汪汪”叫着,父亲吃着饭,愤愤咒骂了句,“死狗,要你什么用。明天煮了吃了!”
这并非是泄愤之语,几天,也许是几个星期后,这条狗终于被父亲亲手杀死了。
为什么要杀了它?起因要从几天之前的一个深夜说起。
这夜,月明星稀,一片晴朗,父子二人早早躺下了。
“梆梆”的敲击声惊醒了父亲,是从一楼传来的,莫非是遭了贼?父亲立刻翻身下床,悄悄取了土枪,踮着脚步顺着木梯下了一楼。
墙面是用竹子扎建的,竹子之间多有缝隙,父亲便悄悄躲在一面平日起装点作用的竹墙后,顺着缝隙,借着月光向里面瞧去。
一个猴子大小的东西,立起两脚,手中拖着一个木棒,在地上来回走着。面目甚是丑陋,脸两侧覆盖着黑毛,全黑乌悠悠一片黑,没有半点毛发,显得怪异狰狞。
它走了两步,将木棒抵着墙面,顺着竹墙滑动,“扑棱扑棱”,发出刺耳的木头撞击声。
玩了一通,它又过去举着棒子敲打狗头,土狗呜咽着,低着头,也不反抗。
父亲看得呆了,一时忘记了反应。
这怪东西打完狗之后,又举着木棒敲击水缸,“咚”一声,再来敲击杂物堆中的许多瓢盆,“乓乓”声四起。它一边敲着,一边拿眼睛斜倪着父亲这边(它似乎已经发现了父亲的位置),嘴里不住发出冷笑。
父亲又惊又怒,拿枪使劲敲击了一声竹墙,大踏步跃进来。
那鬼东西看见父亲进来,迅速跑到门边,“噗通”一声跳进河里,逃得没影没踪了。
父亲虽赶跑了那鬼东西,却恼恨狗的无用和畏怯,于是将狗杀了——这样的狗不要也罢!
朋友是听父亲讲的这件事,至于是真是假,他也无法判断了,不过,在一些夜里,他隐隐约约似乎听到过“乓乓”的竹木敲击声,但半醒半梦之间,也不太好详断了。
我们二人,聊着水边的诡事,趁着月色,继续赶着迷迷茫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