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梓卫
吴语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六十章
保长上门逼捐税
老枪一响乌鸦坠
话分两头说。虽然,我姑妈带着她的将士们去了抗日前线,但黎梓卫依然不平静,依然抓壮丁,依然派粮派捐,黎民百姓的日子过得愈加惨淡,只是很少见到日机从头上掠过。听说,小日本跟美国干上了,所以,鬼子们轰炸重庆的次数日渐稀少。
我的美好童年在并不美好的恓惶岁月里渐渐逝去,我爹说:“白娃啊,你在慢慢长大,你不再是三岁小儿,你是一个十岁挂零的半大娃娃了,该上学堂念书了。”
于是,爹用篾条给我编了个精致小篓,这就是我的书包。我背着这个竹篓书包,娘送我到学堂。学堂还是在蛮子洞旁的关帝庙里,教我们的先生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瓜皮黑帽,小眼睛,他的毛笔字写得工整有力,且棱角分明,他经常身穿一袭黑色长衫子,斜着一双小小的三角眼,不厌其烦教我们念《三字经》和《人之初》。
他教我们读“人之初,性本善”,我们读着读着,觉得枯燥无味,就一个劲打瞌睡。他哪有我姑妈教得好?我又想念姑妈了,想念远在重庆的哥哥姐姐。他们总在暑假和寒假回来,陪伴他们的还是郑嬢嬢。有时候,我也去黎梓卫街上郑嬢嬢家,与哥哥姐姐玩耍。
我家虽有良田几亩,但在这个山河破碎的年月里,作为大后方的四川,不少男人抓了壮丁,甚至已婚壮年也要被拉夫下苦力,他们或是给部队担军粮,或是到梁山修机场。那天上午,我爹上街卖煤炭,刚拿到二升米钱,团丁就抓住他,说前方抗战,后方要修建机场,也是为打败日本鬼子,有钱出钱无钱出力,国难当头,叫谁谁就得去。委员长还说,一寸山河一寸血,凡中国人,都有义务为国为抗日出力。
我爹无可奈何,只得托人带回煤炭担子和两升白米。
爹不在家的岁月,这日子就愈加难熬,我娘跳着一双小脚下地干农活不说, 还要应付“渡船税,天旱灌溉税”等等苛捐杂税。我娘对保丁章瞎子大冒其火:“我家有在前线打仗的,还有到梁山修机场的,怎么还要收这税那税?这是要我们一家老老少少的命啊?你们看看,我家还有哪些值钱的,都拿走吧,这日子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不如不过了!”说着说着,我娘就嚎啕起来了。
看到我娘哭,我也跟着嚎啕。这时,一只老鸹在空中“哇哇哇”地叫着,如小鬼子的飞机般瘆人。
爷爷自言自语叹息道:“黑老鸹叫,不是好兆头啊!”
虽然,我只是一个娃娃,但我心里异常难受,悲从心底生,泪从眼窝流,娘哭我也哭。我边哭边抱出三叔留下的老枪,对着阴霾厚重的天空,大骂道:“三叔,三叔,你在前方打鬼子,白娃也要打鬼子!”我把枪口对准空中盘旋的老鸹,扣动了老枪扳机,一团青烟喷出枪管,一团鲜艳如花的火焰扑向长空,一只黑黑的飞鸟落地。
我好像被人重击一拳,老鸹落地时,我也一跟斗摔地下,愣愣地看着夏保长和章瞎子。
夏保长吃惊地看着地上扑腾的老鸹,对我竖起大拇指:“白娃好枪法!这枪的坐力太大,白娃快起来!”说着,夏保长就把我拽起来。
章瞎子也吃惊地看着我,他看看瘸腿的夏保长。夏保长自从左腿骨折后,因为肿胀难受,就解开布带,虽然腿伤治愈了,但因夹断骨的竹片松动,断骨裂开,愈合时,骨头上长了个疙瘩,自此,夏保长落下了瘸腿的毛病。我爷爷很是遗憾,夏保长则不以为然。
夏保长给章瞎子使个眼色,于是俩人悄然离去。
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老鸹,我爷爷绕着我转圈儿:“白娃,这老鸹是你打下来的?”
我点点头。
爷爷嘀咕道:“这娃长大了不得的。”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