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是个小女孩,今年二十出头,应该是恋爱的季节了吧。反正我是二十四五岁才开始打开爱情的木门的。但是现在的小年轻不是普遍比我们早熟么,或者也不算早熟,只是我们,或者确切地说,是我,晚熟了。
霞应该不只是早熟,她在学前年龄就会挎着竹篮到野地里打猪草,也就是采喂猪的野草。没错,是野地,因为野地里才会有没有归属的野草。而且猪草是有讲究的,哪些猪能吃,哪些猪爱吃,都是要经过辨别才能下手的。而且有时候甚至是只有她一个人,不对,是只有她一个小娃娃。即便是一个小娃娃,已经能装半篮子甚至是一平篮子的猪草回家了。不对,确切的说,那还不能称之为家,至少不是霞的家。霞是被他爸爸带过来的。
刚来咱们村的时候,只记得她又小又黑又瘦,瘦的像个佝偻的小老头儿,走路还不稳当,说话倒是又溜又快,而且声音又脆又亮,还有一股河南腔,加上她本身黑不溜秋的,我们村里的人也因此都叫她河南头儿。因为当地有几个出门打工都是在河南煤窑回来的,回来后人黑黝黝的而且瘦了几圈,所以在当地人的概念里,河南头儿就等于黑瘦。
那时候我还在上初中,而且还是个孩子头。霞自然也是喜欢跟着我屁股后面跑的。但是现在居然几乎没有关于带着她玩的记忆来。唯有的记忆是一些零碎的和模糊的带着些许阴影的。比如她的姨娘虽然时而喜欢到把她抱在怀里亲个不停,但更多的时候是对她破口大骂,甚至是用她那肥硕的巴掌打霞的没肉的屁股,然后是霞的哭声。我为什么知道霞的屁股没肉,是因为有一次,霞坐在我腿上,我的腿能感觉到她的骨头扎疼我了。
霞的姨娘叫春凤。春凤其实不是真的姨娘,只是霞跟着爸爸李斌到这里来,非亲非故的,就喊她作姨娘了。也是从邻居的嘴里得知,春凤的丈夫许兴在河南煤窑打工的时候认识了李斌,两个人关系好,快过年的时候,许兴带着李斌,李斌带着女儿,一起回咱们村来了。而且李斌一来就住下不走了,跟许兴一起吃住,一起上山打柴,一起下地干活,一起工地搬砖。反正就是一起过日子了。甚至有风言风语说,许家一个婆娘两个夫,赚了个免费劳力,还赚了个童养媳。
春凤常常会当着街坊邻居说霞是个小人精,人小鬼大,常常干坏事。她嘴里所谓的坏事,只不过是些大人想不到的小孩子耍小聪明的把戏,诸如让霞打一满篮子猪草霞整了一平篮子而且故意用手翻得松松的使之有满篮子的样子,又比如说让霞把碗洗干净,她总是放在水里过一下就捞起来碗上还有残余的饭粒或者菜渍。春凤管这些叫霞干的坏事。每次她像个说书家栩栩如生讲述霞干的坏事的时候,邻居们要么是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听着还一边附和着,要么是一边端着碗吃着饭听着还一边笑着。总归都是有一种满足,春凤满足于她的口才和感染力,邻居们满足于那份茶余饭后的谈资。
到了我高中的时候,离家远了,一个月能回家2次。见到霞的时候更少了。霞管我叫翠姐,每次叫得还挺甜。对,据邻居们说霞嘴特别甜,会哄人开心。我唯一还记得是那个周末,我刚到家,霞拿着几支兰草花,说,翠姐,给你的。兰草花是长在林子里有特别好闻的香味的花。我们小时候进林子只要遇到了总会采回来到家里拿瓶子用清水养起来,房子里能香十天半个月的。我小学的时候经常采着给我的语文老师,她也是对兰草花十分钟爱的。霞大概是看到我经常采兰草花就此记住了?又或者说,这是她会讨人喜欢的又一种表现吧。不管怎样,我确实喜欢兰草花。也确实常常对她会给点都称不上是恩惠的小恩惠,也不过就是些吃的而已。
再后来,我到外省上学了。再回去的时候霞已经不在了,据说是李斌给她找了另一个姨娘,其实是真正的后妈。有人说后妈人不错,比春凤对霞要好多了。有人说,春凤开始不同意霞走,其实是不同意李斌走。还有人说,霞依然是使坏,对后妈也不例外。反正霞是顺利地上学了,偶尔还来看看春凤。反正都是听别人说,没有刻意打听,也再也没见到过她。
我一直觉得,霞很聪明,而且越长越机灵。别人眼里的她的坏,以及她的嘴甜,都不过是在不相称的年龄里提前习得的自我保护的能力罢了。
霞,你从小就学会了自我保护,愿你在如花的季节里,更加珍惜的呵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