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我说啊长风,你们也太能折腾了,怎么几个月不见,歌儿就被折腾成这般模样了?”
穿着灰袍的年轻医者,坐在榻边,骨节分明的右手搭在女孩的腕脉上。
“肺腑受过创,内息错乱了。没事,回头调理一下就好。”顺势上移,在女孩白皙如玉的手臂上轻触了几下。
“折了的骨头也接上了,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人虚的厉害,都瘦的脱形了。”
“她好像受了点刺激,”斜靠在床柱旁,被称作长风的男子闻言皱起了眉,双色的鸳鸯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认不出人来了。”
“还有这等事?”医者伸手抚上女子额旁,沿鬓角开始一分分细细抚触。
“嘶,在这里,真是凶险。”
伤处在左侧鬓旁靠近太阳穴的地方,只是一处轻微的肿起,以至于之前长风在探查她的伤势时,根本不曾察觉。
“看来是不知在哪里受到了重创,没死真是运气好。”医者收手,似是颇有感慨。
“看来是淤血没有散开,堵塞了血脉对神志造成了影响。”
“治得好吗?”长风挑了挑眉,探询地望了眼医者。
“不好说,也许睡一觉就好了,也许浑浑噩噩一辈子,或许明天就死了。”医者摊开手。
“得看无常来不来索她的命了。”
“我问你能治好吗?”
“治得好如何,治不好又如何?”医者清瘦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戏谑的笑,好像在问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暗门不留无用之人。”
屋内忽而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旋即猛然爆发出尖锐的笑声。
“哈哈哈哈,长风啊长风,可真有你的,好一个不留无用之人。咳咳!”医者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直笑得自己都喘不过气来,抚着胸口一通顺气后猛地抬头,一双晶亮的眼瞪着跟前的男人。
“当初是谁让她去送死的!你明知武林盟是龙潭虎穴,还让她在武林盟主的寿辰当日……”
“这任务十死无生,但她还是活下来了,”长风神色未动,打断了失态的医者“我只问你能不能治。”
“能,当然能,我可是暗门的鬼医,就算她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我也能往阳间拽上一拽!”鬼医赌气一般暴跳,重又返回榻前,掏出针匣,为沉睡的女孩施针。
“这几日我为她施针布药,需要安静,不要让无关人等进来。”
“我会吩咐下去。”
“包括你!”鬼医仍旧埋头为昏迷中的女孩施针,根本懒得理会身后陷入沉默的男子。
片刻后脚步声响起,向着屋外的方向。
“长风,”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鬼医在长风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出声叫住他。“你还真是没什么人性。”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鬼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看着沉睡中的姑娘。
“你要是这样一直睡下去该多好?不醒来,会轻松很多。”
南阳郊外,别院内,年轻女子斜倚在榻上,靠在窗前支着下巴,望着树梢上新发的嫩绿新芽发呆。
“歌儿,到时间吃药了。”鬼医推开门,端着凑到近前。
女子调转视线,青灰色的眼瞳流转,在鬼医身上转了一圈,娟秀的眉蹙成了一道好看的弧度,显然对于面前的这位叫做沈括的“鬼医”并无什么好感。
“你有病,得治。”鬼医沈括难得的耐下心去劝。
“喝药才能好。”
女孩闻言十分为难,仓皇四下张望,似是在找寻躲避的场所。
“别想了,今儿不把药喝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鬼医恶狠狠地看着女孩,摆出凶狠的模样。
女孩愣怔地看着眼前的鬼医,忽地“噗嗤”一声笑出来,直让那沈括目眩神迷了好一会儿。待他回过神来,女孩早已将药碗接在手里,一仰头饮了下去,苦的直吐舌头。
“有的时候真觉得你还没傻。”沈括讪讪地接过女孩递还的药碗。
“你该不会是装的吧?”
女孩仍旧眨巴着一双大眼,看着沈括不说话。
“算了,跟你个疯子计较什么?!”鬼医沈括端着药碗,气急败坏地甩门而去。
女孩见医者离去,又转过头去,靠在窗前发呆。那鬼医离了女孩的闺房,转步绕过回廊,到了偏厅,早有人候在那里。
“怎么样?”偏厅里空落落的,只有长风一人坐在圆桌前,面前一壶酒,两只银杯早已斟满,其余的酒佐菜,一律欠奉。
“得嘞!”沈括将那药盏往桌上一顿,也拉了个椅子坐下,拿了被酒径自灌下,尤不解气,又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上。
“身子调养气来到是不难,可她现在这神志混沌得很,怕是一时半会儿急不来。”
“也罢。”长风捏着酒杯,异色鸳鸯眼中神色莫名。
“不过啊,我说长风,有些尾巴你可没清理干净,”沈括端着酒杯贱贱地笑。“这可不像是你刑堂堂主的一贯作风。”
“早已有媚杀前来,”长风面上一派从容,显然早已有所准备,“今夜过后,只怕这里不能安生了。”
“我说嘛。”沈括重重点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晌午过后,阴云在天空中剧集,风声渐起,有美貌的女子倚在窗前,看风吹动扶柳细嫩的枝桠。要变天了。
午后,平安集上下起了雨,不大,但是细细绵绵的一直下到了后半夜。桂嫂小酒馆的后院里,一抹暗色的身影从墙垣的阴影下流淌而出,落在地上,成了个人形。
“之前探查过的,那个人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不会有错,只是不知为何,却忽然失去了踪迹。”
“叮铃——”一阵铃声响起,在静谧的雨夜中,格外刺耳。影子猛然顿住脚步,转而朝向铃音传来的方向,全神戒备。夜色雨声中,一抹艳红色的影子突兀显现,从来者的身姿可以判断是个年轻女子,一身红衣,撑着把暗黄的油纸伞,在雨中前行。莫非是来投宿的旅人?可这个时节,又有哪个女子会单身夜行来这里投宿?那女子打着一双赤足,踩在松软的泥土上,脚腕上一串银铃,随着玉足的起落作响。
“呵呵,”影子只能从那纸伞的下沿窥得那女子半张形容优美的面庞,一双涂了胭脂的唇,娇艳欲滴。“好郎君,这深更半夜的,不去好生安眠,躲在这里偷偷摸摸作甚?”
不重不轻的话,从那一双唇中透了出来,便多了几分不明的意味,仿佛在人心里不知哪处,轻轻搔了一把,带起了一阵莫名的痒。然而影子根本不敢大意,在那女子靠近之前,身形猛然后撤,扬手,怀里带出星星点的寒芒,咋看之下并不显眼,几乎如这满天细雨一般琐碎,但却淬着剧毒。
“呵。”那女子轻笑,将手中的纸伞一档,牛毛细针碰触到那看似不堪一击的纸伞上,竟发出了金石交鸣的声响。
影子在这片刻间的功夫,身形已然向后暴撤三丈有余,只怕这突然出现的女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然而他的身形快,有人比她还快。
“郎君,跟了奴家这么久,现在说走便走,是不是有些太过无礼呢?”影子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娇滴滴的细语。皓白的一截手臂,从红袖中探出,缠在了影子的脖颈上。
“还是让奴家伺候您歇息吧。”
下一刻,锐器刺穿皮肉的声响在雨夜里响起,沉闷而肃杀。女子手中的纸伞早已收拢,锋锐的伞间从影子背后刺入,透胸而出。影子被扼住了喉咙,连最后的一声痛呼也发不出来,只眼睁睁第看着胸前那半截昏黄的纸伞逐渐盛开血色,伞面上的纹路如同伸展开的血脉一般,逐渐变成鲜艳欲滴。
“奴家在此,祝郎君一夜好眠。”那女子收回手中的纸伞时,昏黄的伞面竟已变成了全然的鲜红色,素手轻抖伞尖再无半滴血色滴落。再看那倒在地上的尸首,竟然已经是面色灰败双颊凹陷,浑身的血脉早已被吸入那女子的伞中。
“哦呀?”女子忽然回首,细长的丹凤眼一挑,望向后院的某处。
“还有一个。”
后院里的阴影中,桂嫂死死地捂着嘴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瑟瑟发抖。她只是发现空儿夜半不归,出来查探,哪想到竟会看到这样的一幕。这是什么精怪跑了出来,索人性命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