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擦了擦镜子上的雾,我看清了——那是一颗头发上顶着泡沫的无辜的头,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眼泪滑了下来。我不知道做什么好,就伸出手替她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掉那泪痕,反而镜子上多了泡沫。
她真可怜。我知道她总是为自己的平凡而苦恼,她上一次和父母大哭了一场,抱怨自己没有天赋;我也知道她曾经一个人穿着单衣在雪地里站着喝冰可乐,给自己的姐姐打视频电话。我看着她长大,我心疼她,我希望她的脸上是笑脸。
曾听说过一个办法,那就是和神许愿想要的东西,用自己最珍贵的物品去交换便可以实现。一日深夜我悄悄打开日记本把这个方法写了下来,希望可以帮助到可怜的她。第二日她看见了,脸上是复杂的神情。她双手合十,虔诚地说:“神啊,如果你存在的话,请让我变成学业卓越的人吧!”她停了一下,继续说:“为此,我将献祭我的画画能力。”
我看见她的周围冒着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口蹦出,窜到了我的手心。那是一抹温暖的黄色,我握了握,顿时觉得手发生了什么变化。我随手一挥,几只水墨的小鸟慢慢浮现,一条小溪直通远方,一个长得和她极为相似的姑娘坐在小桥之上认真地画着什么。但那不是她,她不会那样地笑,她如今站在主席台上对着话筒演讲。
“感谢一等奖学金获得者的发言。”她缓缓地鞠了个躬,台下响起一片掌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吹了一声口哨:“你太棒了!我喜欢你!”校长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她噗嗤一声笑了,她知道这个男生,就是这段时间一直大肆宣扬喜欢年级第一的那个。他已经骚扰了她一个月了,她本没怎么在意,后来也确实注意到了。
“和我交往吧!”男生提了一杯奶茶在她面前晃,她接过奶茶没有回话。
“做我女朋友吧!”男生在运动场上冲台上的她大喊,“答应的话我就跑输这场,让你们班赢!”她的同学开始起哄,有些已经向下喊:“她同意了!”男生笑着把手放到耳边,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她说什么了?”她羞红了脸,冲他喊:“我答应了!”
那场比赛果真是一班赢了,男生很敷衍地跑了几步,比赛结束后就直接跑上观众台找她。“你好啊,女朋友。”她嗯了一声,男生坐在了她旁边。她偷偷看他的脸,那完全就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的模样。她开心坏了。全都是神赐予她的幸福。
男生招了招手,另外一个男生走了过来。“我说了我可以的吧?”对方给他使了个坏坏的眼神,两个人笑了。她听得云里雾里,男生笑过之后对她说:“抱歉啊,这是个赌,你可别当真啊!”
她皱了皱眉:“什么......”
“就是说,这家伙非要赌我能不能让年级第一做我女票,我赢了就包我去冰岛的机票。”他比了个再见的手势,“所以说再见啦,年级第一。”
“......”她僵在原地任人群哄笑。
她又在冲澡了。她让自己完全被水冲刷着。她已经哭得不想哭了,她想不通自己已经许愿成为了不凡的人,却怎会遭遇这种事。上一秒,她以为她遇到了真爱,下一秒,她就分手了。学校的女生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管她叫“弃妇”,男生们也故意躲闪着她的眼神。据说那个和她玩笑的男生暑假去了冰岛,回来后怀里抱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儿。
“求求你了姐,我错了,别缠着我了行吗?”在她找男生对峙的时候,男生做了一个浑身哆嗦的被恶心到的样子。“你除了会学习你还会什么?”
她反驳道:“我......我也是学过素描和国画的......”
我手里的光闪了几下,又不争气地灭了。她被那个男生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逼迫着画两笔,她却颤抖着连简单的线条都画不连续。她怕了,她怒了,她伤了,她又喘不过气了。
“神啊,如果原谅我的贪得无厌,请取走我的感情,把绘画能力还给我吧!”我手里的光像一只小兽,它挣扎着想逃出我的手,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逃脱,像是被陷阱圈住了一样。我费力去拽它,让它离开我的手,回到她的心口,但是怎么也拽不下来,反而接着一束粉光冲了过来继续粘到了我的手上。我猛地回头看她,握着画笔的她的眼神瞬间黯淡无光了。
“喂?”手机电话响了很久,她才开屏去接。
“闺女啊,你姐姐做了手术,你去关心关心她啊。”电话的那头是她妈妈的抱怨,她回答了声哦,“平时你伤心的时候都是你姐安慰你,你也......嘟......嘟......”她挂了电话。
微信聊天界面点开,红色的新消息轰炸了她的手机界面,她翻开通讯录找到她姐姐的大名,点开,她输入了很僵硬的短短的一句:“没事吧。”随后把手机关机了。
她怎么了?她怎么变成了这样?我尝试着把这些光束塞回去,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完成。我急坏了,我每晚都在日记本上写一些内容提示她,她却直接无视了我的话,继续她的淡漠。我眼睁睁地看见她身上的光越来越少,我手上的光却越来越亮。
不,不要啊!我明明想让她变得更好的......
“神啊,请赐予我交际的能力,为此奉献出我的朋友。”我看着她披上虚伪的面具假笑着去社交,却给朋友们都写了绝交信。
“神啊,请赐予我学生会主席的职位,为此献祭出我的娱乐权利。”我看着她的桌子上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台工作的电脑。她的微信每天都是999+,却全都是正事,没有一个朋友和她分享快乐。她把那把辛辛苦苦攒零花钱买的吉他当了,当钱到账的那一刻,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神啊......我好像就是个无法填补的残缺的人呢。”
“我已经搞不懂我自己了。”
她的房间一片漆黑,只有她的心头还残存着一点点微弱的光。她掏了心头,取出那抹光。她逐渐变得透明,她把光放在掌心,然后双手合十握住光芒,闭上眼睛,静静地说:“神啊,我已经不想要我自己了,请把我的生命夺走吧!”
在时间静止的一瞬间,那最后的一抹光也窜到了我的手心里。
她消失了。钟摆的指针停在了原地,她就像图层变透明了一样,我再也没看到她的那张无辜的脸。我在她的日记本上写上最后一句话,然后把日记本扔进了垃圾桶。我穿上了她的衣服和鞋子,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