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们会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在不知何时的梦里出现过,并非模模糊糊的印象,而是无比清晰的对照。
文雪满此刻突然有种感觉,眼前的一切都莫名的熟悉,似乎另一个人的记忆正在脑海深处缓缓苏醒,重新解读他看到的一切,改变他对世界的看法。
“既然沉睡的灵魂即将醒过来了,那我就作壁上观好了~”女神含笑自言自语,转身离去。而文雪满只觉一股巨力扯住自己后脑,猛地将自己拽回了躺在灵土上的躯壳之内。
文雪满睁开眼,头脑一片清明,似乎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他爬起身,想起了还要采仙灵草,还要回去给文晓颖治伤,还要想办法回到文鼎山,或许还有机会参加选拔大赛。
出乎预料得顺利,他采摘到了仙灵草,凭着记忆找到了回去的路,笨拙的双手竟没费太多周章地帮文晓颖上了药。就连文晓颖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现在的文雪满和离开之前的文雪满似乎不太一样了。以前那个笨手笨脚的文雪满好像短暂一别之后突然成长了,各个方面都干练成熟了许多,仿佛那肉体之中更换了一个灵魂。
但这些固然顺利,想要在两天之内回到文鼎山上还是不太可能了,单是走出这片森林找到回去的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文晓颖还断了一条腿。
三天后,文鼎山上热闹非凡,文岱刚也十分着急。眼看着选拔大会马上开幕了,也找不见文雪满;应该说,这几天文雪满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同样消失的还有文晓颖,弟子间传言说她已经被长老带走去闭关了。
虽然他心里客观地知道,文雪满就算是来了基本也会落选,但他不能接受的是他失去选拔的机会。哪怕一个人平庸碌碌,但只要还有机会,便是有了希望;如果没有了这一点渺茫的机会,或许不会有直接的损失,但漆黑的隧道便失去了远方最后的亮光,人也就失去了努力的方向。
文岱刚心急如焚地在文鼎山校场外四下张望着,期待着文雪满呆头呆脑的身影在哪突然出现,可是看了许久也找不到。他搞不清楚,是文雪满压根没在这里,还是他只是目前没有找到。但很快,他的注意力被一处吵吵闹闹的人群吸引了。
“嚯嚯,这不是我们文家的废物,曾经的天才少年,现在连狗都不如的大~少~爷~——文逍遥嘛!”一个衣着光鲜的内门弟子趾高气扬地对着面前的另一个弟子评头论足,身后两个跟班弟子也随声附和着。
“哎哟哟,想当年我们逍遥大少爷那可是鲜衣怒马人生赢家,怎么今天沦落到了这般田地?我看看,这不是外门的破衣服么?怎么说,文老爷子怎么舍得让自己的骨肉到外门来呀啧啧啧,这是得多失望哦~”
“诶你说巧不巧,一夜之间,当初万人敬仰、十二岁突破了练气期,十五岁到了结丹巅峰的天才大少爷,怎么突然就灵脉坏死成了废人了呢?逐出内门不说,风月楼的婚约也不了了之了,未来家主的地位更是想都别想咯~这么说来,我们还得感谢大少爷,要不是大少爷这么急流勇退、把资源拱手相让,我们的修炼也不会这么顺利~”
三个人阴阳怪气地露出猥琐的笑容,翻着白眼看文逍遥。让文岱刚觉得很奇怪。这几个师兄他以前见过,衣着华丽的是文丹宁,两个跟在后面的分别是文瑞墨和文执笔,都是待人接物温文尔雅的名门出身,上个月还代表师尊到外门来讲学。刚刚这些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总让文岱刚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似乎自从门派里多了一个叫文逍遥的人之后,很多人都变得奇怪了。
文岱刚总觉得文逍遥很奇怪,但也说不出哪里奇怪;可能是因为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引来众人的嘲讽,可能是他和一个女仆突然出现在外门、从不干活也没有人去催他,也可能是他的名字太俗气了。逍遥这种名字,在这个修仙世界之中,基本只有那些只读过几本世俗小说的父母才会取出来。但凡是懂一些的父母,都不会用这样市侩的辞藻去敷衍自己的骨肉——文雪满的父母不识字,也懂得不随意给孩子取名的道理,等着文雪满成年后到了文家被赐名。可文逍遥身为文家现任副掌门的孙子,竟然就叫逍遥,这说不太通。
其实对于名字的关注,并非是文岱刚敏感,而是一种文化常态下的不自知的直觉。同样是逍遥二字,可能在某些文化中读来有浩渺潇洒的感觉,可能在另一些文化中读来就是凡俗市侩的口水情怀。就像同样是翠花二字,在乡土文化中让人联想到春华秋实,在城市人眼中则联想到了碎花裙和粗糙的皮肤。你不能说这是误读或亵渎,也这只是不同文化背景形成的定式和解读。
文逍遥这个名字,在这个世界多数人眼中,真的是很俗。
文逍遥从他们身边经过,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因为离得太远,文岱刚只看到他嘴动了动,但三个内门师兄瞬间暴跳如雷。文岱刚想象不出,是什么事情能让他们这么激动。为首的文丹宁面孔已然扭成一团,狰狞而可怕,堵在文逍遥面前,全无斯文与理智地大声嘶吼,“文逍遥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不是看在你爹副掌门的面子上我现在就要杀了你!!狗东西一个废物也配在文家乱叫?!很狂是吧?我倒要看看你一个经脉毁尽的废物要怎么翻身!!嚣张?你有什么嚣张的资本!!”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乱哄哄的声音很快盖过了文丹宁与文逍遥的骂战。虽然那一边还在剑拔弩张仿佛马上就要血溅五步,但选拔大会也就在这熙熙攘攘之中如期开始了。
“唉,文雪满,你到底在哪。”文岱刚懒得继续关注那边的吵架,只是又想起文雪满,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