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丨雪花如糖
01.
江南的春,来得要早些。
二月下旬,北国空旷的原野上,光秃的树木还在用遒劲的身躯用力地举着天空的时候,江南的杨柳,已冒出浅浅的、嫩嫩的新绿。
她像一位轻盈柔美的少女,低垂着头,在和煦的风里抚弄着又细又长的发辫,千条万条,如帘幕重重,在晨蔼中含烟吐雾。
居住在江南,见多了四季常青的树木,即使在冬天,也少不了绿色。因此,只有当柳叶儿变青了时,才预示着春天真正地来了。
因为柳,初春是清新明净的。尤其在细雨霏霏的日子,漫步在青石小径,看笼罩在烟雨中的垂柳,望一池碧水映照着亭台楼阁。江南的美,就在这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意境里,朦朦胧胧,清丽典雅,犹如唐诗宋词里走出的女子。
在这温润的天气里,不必撑伞,任凭这半烟半雨,趁着微风扑面而来,缓缓地渗透肌肤,心底里顿觉酥酥的,莫名地滋生出一股淡淡的惆怅,不禁吟出" 无边丝雨细如愁 "的词句。
过些日子,溪桥边,忽然开出三两枝桃花,绯红着笑脸,与杨柳遥相呼应,春光多了一抹明艳的色彩。
打开手机,咔嚓咔嚓: 春水溶溶,杨柳依依,桃花朵朵,燕子斜飞……这一切,瞬间被定格为永恒。
从此,相册里收藏了整个春天。
02.
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气温常常猝不及防地下降。挂在衣橱里的羽绒服、呢子大衣,时不时地要取出来,裹在身上御寒。尽管人还穿着厚重的冬衣,可植物却敏锐地感应到春天的到来。
那些米粒大的花苞,一天天地膨胀起来,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外绽放,仿佛要脱离树枝。
兴许是受了花的影响,鸟儿昆虫也不甘寂寞: 莺儿在林中乱语,蜜蜂在花间忙碌,蝴蝶在空中起舞。春变得热闹起来:
院里的红山茶,在油光发亮的绿丛中笑语嫣然,硕大的花瓣像用朱砂染过一样,色泽均匀,热情浓烈。
阶前的玉兰,散开的树枝如千手观音,优雅地托举着一个个宝莲灯,白的素洁轻盈,紫的高贵神圣。
画楼外的垂丝海棠,像刚刚从胭脂水粉里洗过似的,含着朝雨,带着盈盈粉色,一簇一簇,从柔软的枝上垂下来,娇羞慵懒,惹人怜爱。
山上的杏花,李花,梨花,又怎能错过这媲美的机会,陆续带着新妆,来参加春的盛会。
但最让人钟情的是樱花,它品种繁多,花期不一。
白樱披着满树月色,于三月上旬冒着料峭春寒而来,无论是开在古典的建筑前,还是马路电线杆旁,都透着丝丝的清冷。每每赏它,竟有些说不出的哀伤。
紫樱、粉樱来得稍晚些,带着薰衣草的紫和杏花的粉,一朵一朵,紧紧地挤在一起,密密匝匝,花瓣重重叠叠,浪漫唯美。于花下散步,宛如人间仙境。
红叶樱花的姿态又不同,花叶同生,来得最迟。有时到了四月上旬,淡红色的花仍然在怒放着。也许太过用力,色彩绚烂之极,近乎艳丽,反而少了些樱花特有的清丽。
满城处处是花。走在公园、学校、医院、工厂、街道,不经意中就有一枝花横斜过来,映入眼帘,或是碧桃,或是海棠,或是紫荆,抑或是樱花……甚至高速公路两侧,也栽满了红叶李,粉白的小花朵儿,夹道迎接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噢,对了,还有那郊外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铺陈在起伏的山峦下,金黄金黄,明亮耀眼,与绵延的青黛、稀疏的白墙黑瓦,构成了一副田园风光图。
03.
然而,大自然会翻云覆雨。既能让人间姹紫嫣红,也能让百花枯萎凋敝。
到了清明时节,少不了雨横风狂。一夜之间,繁花凋零,落红满径,或被碾落成泥,或被东风卷入流水。百花残,子规啼,行人欲断魂。
或许,这样的情形才符合祭祖的心情。
四月,芳菲将歇,绿萌渐浓,春去大半,飞絮濛濛扑人面。此时的江南,满眼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远远望去,已无法分清玉兰、海棠、桃杏,樱花还是梨树。
一季的绚烂花事,在流年中再次化为记忆。多愁善感的人,总要借落花感叹青春易逝,韶华难留。轻轻地劝慰自己,不必感伤。绿肥红瘦,本是自然的结果。发芽、开花、结果、落叶,植物在四季轮回里完成自己的使命,不逾矩,不排斥,一切皆从天意。这亦是生命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