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雨停了。

颜枫挣扎着从沙发上坐起来，使劲儿的甩了甩有些沉重的头，用手胡乱的抓了几把愤愤不平的头发，脚在地板上侦察了几秒钟，只发现一只拖鞋。他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地上那只孤零零的黑色拖鞋，咒骂了一句什么话，然后站起来，穿着一只拖鞋单脚蹦到窗台上边上，扯开窗帘，打开窗子。顿时，一阵潮湿清凉的风就冒冒失失的闯进了他的怀里。天空是浅蓝色的，上面缝着几朵灰色的云。他打了个哈欠，接着又打了个激烈的喷嚏。

扫了一眼腕表，下午两点半。他觉得自己饿了。

重新蹦回的沙发上，他抓起掩藏在一堆食品包装袋和卫生纸里的遥控器，打开电视，随后又关上，再打开，又关上。刚才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可能还做了个梦。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刺耳的铃声让他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张小葵的脖子，洁白而且光滑。张小葵的脖子上好像永远都缠着一根墨绿色的细线，上面挂着一枚精致的向日葵。

是龙战。他有些迟钝的接起电话。

“颜枫，雨停了。”龙战有些兴奋的说。颜枫听到他在电话那头咬了一口苹果，应该是苹果。嗯，任性了六七天的雨终于停了。

“你在吃什么？”

“苹果。”

颜枫没说话。

“活的怎么样？最近。”龙战问。

“托你的洪福。凑活。”

“想不想出去喝一杯？”

“二十分钟，老地方见。”颜枫嘬了嘬牙龈，看着天花板，“苹果好吃吗？”

“好吃，红富士，我最爱吃红富士。”对方好像被呛着了，一阵激烈的咳嗽声，“怎么，给带几个？”

“带一个吧，一个就够了。”

颜枫喜欢吃苹果，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张小葵也喜欢吃苹果。乡下的爷爷曾经就有一片果园，那时候他还很小，四岁半或者五岁。苹果花开的时候，他骑在爷爷的肩膀上帮奶奶折花枝，插在窗台上的空酒瓶里。等到苹果熟透了，他还要骑在在爷爷的肩膀上，摘几个晶莹剔透的红苹果。也不去洗，随便在衣服上一蹭，就“咔嚓”一口下去。后来，那片果园被砍掉了，是在他八岁的时候，爸爸说，因为爷爷老了，再也照顾不了那么多果树了。

他就是在一个苹果摊上认识的张小葵的，当时两个人都在买苹果。因为从小跟苹果的不解之缘，颜枫拥有了一种奇妙的本领，打眼一看就能知道什么样苹果好吃，什么样的苹果只是徒有其表浪得虚名。而张小葵却没有这种本领。

“喂，那样的苹果不好吃。”他看着张小葵，她当时化着妆，眼影是紫色的，栗色的头发散漫而忧伤的垂下来，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张小葵瞥了一眼停在半空中的那只一直抓着苹果的手，又瞪了一眼旁边的颜枫，然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调皮的笑了。“喂？‘喂’是谁？谁又是‘喂’？”

“那苹果真的不好吃，不信你就买下来尝尝。”

“怎么？你是苹果专家？”张小葵眨眨眼睛，笑了。

“信不信由你，反正那苹果不好吃。”颜枫无趣的耸耸肩膀，嘟囔了一句。

她先付了钱，颜枫又付了钱。张小葵喊了他一声。喂，你等等。

喂？谁是喂？喂又是谁？

张小葵噗嗤一声笑了。我叫张小葵，你叫什么？她从方便袋里掏出一个苹果在裙子上蹭了蹭，接着一口咬下去。张小葵表情怪异的眨眨眼睛说，你说的没错，苹果专家，这样的苹果的确不好吃。她又啃了一口，然后扔进垃圾桶。

浪费。颜枫小声说。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不会真的叫苹果专家吧？张小葵索性咯咯的笑了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

苹果专家？笨蛋才叫苹果专家呢！颜枫看了一眼张小葵，有些不自在的报上姓名。在下颜枫。

颜枫。张小葵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点了一支烟，对着虚无而繁华的空气吐了几个闷闷不乐的烟圈儿。

就这样，他跟张小葵算是相识了。那天张小葵问他的QQ号是多少，他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她，他说他也不记得自己的QQ号码是多少，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上过QQ了，他不喜欢上QQ。没意思。

２

小息客栈。

是一场雨过天晴的风景。湿润的阳光均匀的洒下来，路两边高大繁茂的梧桐树相互交错痴缠在一起，有风吹过的时候，你会发现被它们切碎的阳光正站在那条斑驳的青石路上调皮的颤抖着。路的一边有人在吵架，另一边有人在重归于好。时光躲在一阵风里或者藏匿在一捧迷人的花香里，从他们身边走过，走过的地方有人叫它岁月。

龙战就站在小息客栈门前的水泥台阶上，眼睛空空的看着什么地方，左手提着一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四个苹果。

“你在看什么？”颜枫一边问一边踢飞了地上的一颗石子。

“没看什么。”龙战耸耸肩，晃了晃手里的黑塑料袋，“你的苹果。”

颜枫接过那只黑色的塑料袋，眉毛一拧，“你怎么用黑色的塑料袋？不是让你带一个吗？我吃一个就够了。”

“黑色塑料袋怎么了？”

“没什么。”颜枫摇摇头，“进去吧，我快饿死了。”

“喝啤酒还是白酒？”龙战问他。

“今天不喝酒。”颜枫说。

菜上齐了。颜枫恶狠狠的咬了一口苹果，又往嘴里塞了几块酱牛肉。他觉得自己好像有几年没有吃东西了，此刻饥饿就像洪水猛兽一样喷涌而出，搅得他心烦意乱。伤感丛生。他拼命的往嘴里送食物，不管是什么，哪怕发霉腐臭的食物，他都可以照单全收。

“要不我们来瓶酒？”龙战建议。

“你现在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颜枫狰狞的咽下一口饭，问龙战。

“不到四千。”龙战往嘴里投了一颗花生米，警惕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颜枫摇摇头，诡异的笑了笑。“还是来瓶酒吧，最好是烈一点儿的。”

“你想干嘛？”

“看看我们两个谁先醉。”

“因为张小葵？”

“爱情就像一封信，内容丰富，地址也对，可是如果没有邮票，你根本就寄不出去。张小葵是这么说的，一封信，爱情像一封信，妈的，没想到她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颜枫看着面前的一盘辣子鸡，哭了。他忘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嫌你没钱？”龙战一针见血。

“后来我想了想，她说的其实挺有道理的。”

“狗屁道理！”龙战愤愤的嘟囔道，“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她很善良，连只蚂蚁都不忍心杀死。”颜枫替张小葵辩白。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她说话，她为了钱，把你给甩了！”

“一封信可以没有内容，地址也可以是错误的，但是只要有邮票，它就能寄出去。”颜枫倒上酒，豪迈的喝了一口，“不信你就试试看。”

“滚蛋！神经病！”龙战笑着说，“依我看，你们都是神经病，你是，张小葵也是！”

酒过三巡。奇怪的是，两个不胜酒力的人居然都没醉。

“要不再来一瓶？”龙战试探的问。

“不了。”颜枫摆摆手，打了个饱嗝，然后站起来提了提裤子，“你等着，我去结账。”

“已经结过了。”龙战穿上外套，拿根牙签开始剔牙。

出了小息客栈，颜枫对龙战说，你先回去吧。你干嘛？我想一个人走走。去哪儿？龙战问。不知道。颜枫疲惫的摇摇头。警告你，可别找死。龙战说。不至于。然后，颜枫就把双手插进裤兜朝着夕阳深处走去。

他对自己说，走走，然后回家冲个澡，再睡上一觉，兴许明天就好了。

３

第一次接到张小葵打来的电话是三天后一个下雨的晚上。颜枫坐在客厅里呲牙咧嘴的吃泡面。电视开着，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颜枫。”

“谁？你是谁？”他边吃泡面边问。

“张小葵，我是张小葵啊。”电话那头突然爆发出两个喷嚏，“怎么样？你想起来了吗？”

“嗯。”他想起来了，张小葵。

“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颜枫喝了一口面汤，用手胡乱擦了擦嘴，躺倒在沙发上。电视的声音有点大，他摸起遥控器把声音调小。

“你在干嘛？”

“吃饭。”

“吃的什么？”

“面。”他简练的回答。

“面？什么面？西红柿鸡蛋面？炸酱面？还是刀削面？”

颜枫突然觉得有些烦躁，他白眼一翻，“方便面。”

“你打电话——”他问，“有何贵干？”

“你家在哪儿？我想去你家。”张小葵干脆的说。

“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什么意思？你自己没家吗？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家？深更半夜的。难道你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电话那头的张小葵深呼吸。“少罗嗦！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过来接我，我出了车祸，腿断了！”然后电话就挂了。颜枫呆呆的听了几秒钟的忙音，嘴里嘟囔了一句神经病，穿上外套，拿起雨伞往楼下走去。

雨下的很大，好像谁把老天爷给开罪了。颜枫打着伞站在路边上，这种天气出租车很难打，他心里有些莫名的愤怒在悄然生长。雨水急促的落下来，搅得人间鸡犬不宁。

“去哪儿？”出租车司机是个年轻的女人，坐在副驾驶上的颜枫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突然想起了一个成语，似曾相识。

“落樱公园东门。”

车开到风筝广场的时候，音乐来了。披着羊皮的狼。颜枫疲惫的把头抵在车窗上，车窗外是湿漉漉的万家灯火。他醒着却觉得自己好像是睡着了，于是错觉悄然而至。他觉得此刻自己正在自己的梦里，张小葵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眼前这场烦躁的大雨，以及谭咏麟深情而荒凉的声线，都只是这场梦跟他开的一个玩笑。他仿佛还清晰的记得自己此刻应该是躺在一片刚修剪过的草地上，近处是他爱恨参半的红尘倦世，远处是他艳羡渴求的世外桃源。

“到了。”车在落樱公园的东门停下来，那个年轻女人把音乐关掉，摇下半块车窗悠闲的为自己点了一支烟。雨势小了些。

“多少钱？”

“十三。”

颜枫付完钱，下车。出租车没有接着开走，也许她是想把烟抽完再走吧，颜枫这么胡乱的想着。他撑着伞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年轻女人喊了他一声，他回过头发现她把头探出了车窗，雨水很快打湿了她凌乱的短发。

“怎么了？”

“你是不是叫颜枫？”她问。

他愣了几秒钟，“你怎么知道？”

“我们是初中同学。”年轻女人先看了一眼颜枫手里的雨伞又直直的看着他，“初一同学。想起来了吗？”

颜枫愣在那里没说话，表情有些木然。初一。他记得初一的时候班主任眼角的那颗泪痣，记得当时班上学习最好的女生和长的最漂亮的女生，记得那时的同桌杨晓星，记得一个外号叫“大象”的男生。可就是想不起眼前这个年轻女人到底是谁。

“我坐在南边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上。”

“啊？”他尴尬的笑笑。

“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吗？”年轻女人把头缩回车里，有些不好意思的耸耸肩，“想不起来就算了，看来时间真的是太久了，后会有期。”车就这样开走了，消失在安静的雨幕里。

找到张小葵的时候，她正孤零零的站在雨夜里，浑身湿的精透。颜枫把雨伞慷慨的分给她一大半，低头看了看，有点儿不高兴的问道，“你的腿不是说断了吗？”

４

那天颜枫带张小葵回家，等着她冲完澡，换上自己的衣服，然后就开始吃泡面。她说她快饿死了，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她吃完泡面自己跑去厨房把碗筷涮了，就窝在沙发里陪他看电视，是部电视剧，谍战片。关于她今天为何如此狼狈，又为何会在如此狼狈的时候想起了他，她没说，他也没问。

一个月后的星期天，张小葵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炸鸡柳，一边问坐在对面的颜枫敢不敢试试做她的男朋友。颜枫几乎想都没想就说，试试就试试，有什么了不起的。于是半个小时后，他们去买了一套情侣装。

“妈的，这还是我第一次穿情侣装呢！”颜枫看着胸前海绵宝宝的图像，兴奋像个孩子。

张小葵听他这么说不由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从包里掏出打火机和香烟，慵懒的看了一眼颜枫说：“要不要？”

“我怕得肺癌。”颜枫开玩笑。

“你怕死？”张小葵挑了挑眉毛，在明媚的天空下吐了几个调皮的烟圈儿。天上有飞机路过，嗯，天空很蓝。

他抬起头，眯着眼睛，几只麻雀蹲在电线上，心事重重的。他面无表情的说，“比起死，我想我更喜欢活着。”

“颜枫。”

“嗯。”

“我不是个好女人。”张小葵认真的眨眨眼睛。

“看的出来。”他也很认真。

“我以前在夜总会工作，夜总会，你听说过吧？一个靠出卖灵魂才有资格讨生活的地方。”

“那是以前。”他真诚的说。

“你太天真了。”她苦笑。

“你也很天真。”他的目光尖锐的像刀子，简直就要刺破血肉看到她的心里。

“你果真喜欢我？”

“如果有朝一日你能把烟戒掉，我会更喜欢你的。”颜枫勇敢的看着眼前的张小葵，邪邪的笑了。

后来，张小葵就真的把烟给戒了。某个黄道吉日，张小葵自作主张的搬进颜枫的出租屋跟他同居了。那段日子对于张小葵来说是妙不可言的，每天早晨六点钟起床做早餐，然后用各种“卑鄙”的手段把还在睡梦中的颜枫叫醒，两个人吃完早餐，颜枫去上班，她就打扫卫生或者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小鸟发呆。晚上颜枫回来总是给她带一点儿小礼物或者是公司里关于谁的笑话，如果颜枫加班，她会蜷在沙发里一直等他回来，然后两个人相拥而睡。就是这样简单清澈的幸福，她从前想都不敢想，如今却真实的抓在自己的掌心里，忘乎所以的时候，她甚至都会忘了曾经的自己。

“我想出去工作。”有一天晚上张小葵从厨房里探出半颗脑袋说，颜枫正躺在沙发里看杂志。他听见她说什么了，但是他没吭声。

厨房里传出一阵急促的水流声，还有碗筷撞击摩擦发出的清脆的声音。随后张小葵从厨房里出来，挨着颜枫坐下。“昨天我在网上递了几份简历。”

“我可以养你的。”颜枫说，眼睛依旧盯着手里的杂志。

“我工作，你也可以养我。”

“那你会做什么？”其实他本想开个玩笑，问她除了伺候男人她还会做什么。怕她恼，就没敢说，只是盯着她坏笑。

“去死吧你？！”张小葵柳眉倒竖对他一阵狂揍。

三天后，张小葵做了一名售楼小姐。那天晚上，颜枫还亲自下厨为她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对她表示庆祝。

５

颜枫记得，那天是个不错的晴天，而且，万里无云。他站在售楼中心对面的一棵合欢树下，手里拿着一个冰激凌。合欢花喷洒出的那场清甜的梦境，灌醉了这座城市的人来人往。颜枫应该也醉了，车辆呼啸而过，他站在原地想着即将下班的张小葵从售楼中心里走出来的样子。

张小葵当时穿着干净利落的职业装，绑着一条清爽的马尾。当他看着她娴熟的挎着一个男人的胳膊的时候，他火了。他想冲过去把那个得意忘形的男人海扁一顿，然后拉着张小葵的手快跑，一直跑，直到逃出这场心怀叵测的噩梦。

可是，张小葵甩开了他的手，她不想逃。

“为什么？”他痛苦的问道。

“晚饭吃了吗？还没有吧？”她看了一眼那个脸上被颜枫揍了一拳的男人，转过头问他。那个冰激凌被放在花坛边上，花坛里的种着几丛石竹梅。

他走上前攥着她的手，面无表情的说，“走，我们回家。”

“回家？”她冷笑，“你觉得还回的去吗？”

“只要想回，就一定回的去！”他执意要拉着她走，她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

“你先回去吧。”她看着天空说。

“一起回去。”

她突然摇摇头，苦涩的看着那个被放在花坛边上的冰激凌说，“冰激凌化了。”

颜枫看着天空，心想要是现在来一场雨就好了，躲在雨里哭一场也许心情会好些。一架飞机在往东南方向飞。有风跌跌撞撞的闯过来，他觉得心里空空的，心痛也少了些，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不再那么让人难过。他决定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勇敢的接受挑战。

最终他的心情总算平静下来了，他带着隐约的，不易被察觉的微笑瞥了一眼那个脸颊青肿的男人，然后看着张小葵说，“你跟谁走？”

他给张小葵出了一道选择题，而答案正在风中飘荡。

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张小葵从包里摸出手机果断的挂掉。她痛苦的看了一眼天空，悔恨的泪水逃出来很快又被风带走了。也许是想到了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颜枫发现她居然笑了，而且那些不明所以的微笑里面仿佛还掺杂着几粒无比动人的潇洒。

最后她说，“我谁都不跟，我自己走。”

张小葵钻进一辆出租车，很快，她就把刚才发生的一切甩在了身后。颜枫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走到花坛边上拿起那个早已经融化的冰激凌，他犹豫了那么几秒钟，接着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三天后，颜枫下班回家发现了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的张小葵。她散着头发，穿一件草绿色卡通睡衣，因为没化妆，颜枫一眼就发现了她脸上那些暴露无遗的落寞和忧伤。她抬眼，尽量对他嫣然一笑。

“你回来了。”她说。

颜枫点点头，“你也回来了。”

“嗯。”她站起来，“那快吃饭吧。”

两个人对面坐着，她盛了一碗米饭给他。就在颜枫接过米饭的时候，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仿佛时光已经倒流。

颜枫一共吃掉了三碗米饭，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颜枫放下筷子。

“这里还有我的东西。”张小葵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平静的说。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什么地方做错了？”

“你没错，是我错了。”她放下碗筷，重新坐下来，“我原以为只要我把曾经的自己锁在抽屉里，我就可以轻易地甩掉它，然后像我很久以前梦想的那样，干净，平庸的活着。可是当这样的生活真正摆在我面前的时候，当我在这样的生活里坚持了一段日子之后，我突然发现，这样的生活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谁知道呢，也许我曾经的梦想根本就是错的。”

“梦想？”颜枫嘲讽的笑了笑，刻薄的说，“你真以为你有梦想吗？”

张小葵没理会他继续说下去。“我比谁都明白，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来之不易，我也想就这样坚持走下去。可是我总忍不住要回头看，那个我以为早已经被我甩掉的曾经的自己，其实一直都尾随在我的身后，它在喊我回去。”

“我还以为你真的回来了。”颜枫走到窗台前，他从爬满灰尘的玻璃上发现自己好像哭了。

“你爱过我吗？”他平静的问。

“没有你，我就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爱。”

“那就是说，你爱我。”颜枫转过身倚靠在窗台上，窗外在下雨，他温柔的看着张小葵，“而且很凑巧，我也爱你。”

“爱情就像一封信，内容丰富，地址也对，可是如果没有邮票，你根本就寄不出去。”张小葵说完，把收拾的好的碗筷抱进了厨房。随后传来哗哗的水流声，以及碗筷相互撞击的声音。

颜枫坐到沙发上，喝掉了半杯凉开水。后来水流声没了，碗筷撞击的声音也没了。张小葵走出厨房，坐在颜枫的右边吃黄瓜。

“因为我没钱，对吗？”

“我努力过了，可最终还是输给了欲望。”她坦诚的说。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想赢。”颜枫揭穿她。

“也许吧。”

“其实那天我本来是想要跟你求婚的，还记得那个冰激凌吗？”颜枫看着她，“我给你买了一枚戒指，就藏在那个冰激凌里。”

“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张小葵走后，颜枫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６

然后，颜枫因为晚上睡觉忘了关空调而闹了三次感冒。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张小葵，也没有过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后来，颜枫搬家的时候在沙发后面的墙角处发现了另一只黑色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