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明年春天推我去趟公园吧。”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子,照耀到我的被子上,看到阳光明媚,我便冒出了这个想法。
“行,到时候再说吧。”
还是这句话,爸爸的回答一如既往的保守,带有很多不确定。我没说什么,笑了笑,继续看着窗外的阳光。
“要不,咱现在就去。”爸爸打趣的说到。
爸爸明知道冬天带我出去很不现实,所以他那句,“现在就去”,充其量算作一句调侃,我明白,所以并不当真,他只是不愿意看到我太过失望。
类似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会发生,我幻想着未来,爸爸只需要负责配合我演出。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憧憬,可每次到了最适合的时候,我还是选择了“算了吧”,算了吧,等过几天再去,算了吧,等夏天再去,算了吧,等凉快了再去,算了吧,算了吧……
我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每次到了最好的时候,却不敢迈出脚步,“到时候再说吧”也就成了一句空话,因为“到时候”似乎永远到不了。
我从医院回家后,那个公园就建好了,到现在已经七八年了,每次在微信上看到那里的图片,我就想亲自去那里感受一下。其实这个公园并没有什么特殊,也不大,只是沿河的一个景观带,我们家离那里并不远,大概有十多分钟的路程。可我真的没去过,这是实话,我真没有去过那里。所以,去公园,对我来说也就成了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事情。
其实不只是公园,我受伤回家后有七八年了,我外出的总次数不超过十次。是的,你没听错,我能计算出我外出的次数。这寥寥几次外出,都是我必须要出去,比如,去医院,去办理残疾证,去大姑家。而要说我特意为了出去逛逛,为了玩儿外出,还真的没有过。
所以,每次因为“公事”的外出,我就会特别的珍惜。坐在轮椅上,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头总是来回的转动,就像刘姥姥逛大观园那样,生怕错过街上的每个“景点”。每次看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城,心里总是五味杂陈,我乐见小城有如此大的变化,却因为自己不能亲自感受,而遗憾,甚至愤恨。
而且,我每次出去,只要有机会一定会让别人给我拍很多照片,有人可能会疑问,你长得这么丑,又坐轮椅,怎么还是这么自恋。说实话,每次我看到自己的照片,也觉得特丑,特尴尬。可是我还是愿意每次外出拍照,因为每次拍照对于我来说,就是一次见证,也许这次拍照就会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这不是杞人忧天,因为对于我来说,每一次外出都可能是最后一次。在我的世界,意外总是提前上演。
面对外面缤纷的世界,我当然向往,但却又害怕,我害怕自己看到美好的世界会心痛,也害怕自己因为世界美好而留恋,我担心自己不再勇敢,不敢再直面生死。这是摆在我面前的一道坎儿,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敢迈过去。
爸爸的年纪一年一年的增长,他又常年抽烟,喝酒,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每一次咳嗽都会让我的心里为他多了一些担忧。每次抱我时看到他的满头大汗,听到他的气喘吁吁,我总是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有个可以自主活动的胳膊,哪怕自己能用上一点力气,也不至于让爸爸这样的辛苦。
我知道,随着爸爸年龄的增加,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就愈加的遥不可及,我不能太自私,如果因为我的开心让爸爸更加劳累,那这样的开心,我宁愿不要。我不想给这个脆弱的肩膀上再增加负担,我不想和外面的世界告别,所以,我就只能通过一次次的幻想,来满足我对于这个世界的爱恋。
爸爸老了,能陪我的日子也越来越少,我不知道没有他的日子我会怎样,我也不想知道,虽然平时我和他总有争吵,嘴里说着不喜欢他,可我不能离开他,我也只有他可以依靠。所以,我知道自己要尽量减少外出的次数,能让我爸哪怕只能轻松一点也好。
一个高位截瘫的病人,命运似乎永远都无法由自己掌握,我们没办法去争取美好的生活,也没有办法选择死亡,我们只能任由命运的刀子,宰割自己的心灵。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等到心灵被割的七零八落,也就成了木头人,躺在床上犹如活死人一般,连幻想的机会都没有,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只是还不是现在。
现在,我还能想象,想象美好的世界对我还残留一丝温柔。和许多的朋友说过自己的心里话,说过自己为什么不愿外出,他们都劝我把心打开,去到外面没那么困难。我心里也明白,我并不是没有了希望,我还有机会外出。我还应该对这个世界充满期待。世界在向我招手,我应该有所回应。
看着窗外的阳光,我在想,被阳光打在身上,应该会很暖吧。看到窗外鸽子在飞舞,我想,外面的天空会很大吧。我微笑着,看着这个世界,流着只属于自己的眼泪。
“爸,明年春天推我去趟公园吧。”
“那没问题,到时候咱就去。”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会很远吗?时候到了,真的会去吗?我真的不知道,我也只能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