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土黄柔软的小路往前走,总会让人不自觉的放慢步子,生怕惊扰了耳边婉转鸟鸣。旁边就是大团大团触手可及的娇俏花朵,看上去柔嫩得像萧师姐从前弄的糯米水晶糕。
沈墨时一路躲着这些肆意生长的花簇,时不时轻轻伸手触碰一下又很快放回。就这么眉眼含笑的走到了路尽头,视野中只有一个耸立的亭子,里边一个叶依正看上去怡然悠闲的从一朵红花上一瓣瓣扯着花瓣。抬眼看见沈墨时来了,叶依随手丢开花梗站起身,懒洋洋道:“总算来了。打算去哪?”
沈墨时垂眸不着痕迹的瞥一眼一地凌乱,回道:“南边。那里的药草已成材,师姐希望我们帮她快些收回,以免误了时辰。”
“喏,这是你的竹筐。”叶依扔过来一个小竹筐。沈墨时伸手接住飞来的物体,翻来覆去看了看,说:“早就想到了?”
叶依得意的笑笑:“早就想到了。出发吧。”
两人从那条布满繁花的小径原路返回。沈墨时抢先靠着这些花朵走,把叶依和锦簇隔开了些。
叶依瞥了他几眼,见他没反应后猛然顿住脚步,目光移向一朵淡蓝色的花。
沈墨时只得停下:“怎么了?”
“墨时~”叶依歪头,冲他眨了眨眼,纤手一抬指向那朵花,“把这个摘给我。”
“……”
叶依笑的越来越冷。“沈墨时。”
“前面有更好——”“我就要这一朵。”
“那你过来摘——”“你摘给我!!”
叶依上前一步,双手抱胸,歪头笑着看他。“摘给我。”
沈墨时朝后退了退,直到后背传来嫩叶摩挲的触感才停下脚步。他垂下眼眸,嘴唇又无声地动了动后挤出两个字“给你。”
抬起手,手上举着一朵淡蓝如清流的花。
“谢谢。”叶依微笑着接过去,一片片的把那些娇软花瓣撕扯下,随手扔进泥土里,让土黄将淡蓝吞噬。
沈墨时扭过头,加快了脚步。
两人一路无言,明明依旧洋溢着夏天的燥热,沈墨时却感觉心尖一阵阵发冷,脚步也不由自主加快,和叶依之间拉开了约莫半丈距离。叶依也不说什么,也丝毫没有跟上去的打算,手里无意识的转着那只花梗,任凭前面的少年越走越远。
两人拐过一个路口后,一个声音从叶依背后响了起来:“叶依,沈墨时?你们这是要去哪?”
沈墨时一惊,立刻转身,沉默且戒备的看着来人。是那个上次萧师姐提到的那个骚扰她的男子,打扮的颇为人模狗样,冲他笑着点点头。
叶依笑笑:“去南面药田,萧姐姐的药草成材了。”
“这条路通不过去,前几天夜里的暴雨将那边的小路淹了。”男子转身面向东边那条路,温和的说,“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
“那就多谢张师兄。”叶依跟着他走了几步,回头看沈墨时还杵在原地,不耐烦的喊一声“墨时!怎么不跟上!”
“……”沈墨时沉默的跟在叶依身后,低着头,翎羽随着走动左晃右晃。因药田地势较高,通向药田的路呈上坡形,那场不算非常严重的暴雨不可能将它淹塌或无法走动。只是不知这人……
沈墨时抬眼看看二人。叶依性情开朗,此人也显得颇为儒雅,两人相谈甚欢。
……把叶依骗走,是为了什么。总之跟上就对。
日头渐渐升高,叶依忍不住抱怨起来:“怎么还没到?药田没这么远吧?这个路程都要出谷了~”
那人笑笑:“不急不急,就在前面。”
出谷?沈墨时一愣,抬头看看四周,林木草叶都颇为浓密,狭长的野草一丛一丛疯狂生长着,怎么看也不像是通往药田的路。
“叶依,回去吧,中饭该好了。”沈墨时忍不住拉住叶依衣袖,焦急的开口。
叶依回过头,有些惊讶:“这么晚了?那我们先——”
一声闷响。
沈墨时瞳孔骤然紧缩。看一眼倒地的叶依,墨时手臂一甩将背在背后的竹筐狠狠向前甩去,瓦解掉那人朝他挥过来的一木棍。“放了叶依。”沈墨时凝视住对方妄想用凶恶遮住慌乱的双眼,“我记得你。”“……我他妈目标本来就是你!”他嘶吼一声又一木棍劈来,沈墨时曲臂硬接下这一下,当即闷哼出声。
“……为什么?”手臂上的剧痛让他神志不清起来,模糊中听见自己问出这一句。
耳边又一道是破风声,沈墨时彻底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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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
“沈……墨……”
“沈墨时!!”
“叶依!”沈墨时猛地抬起来,又因手臂突然涌来的痛楚震的躺了回去。
“终于醒了?”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
沈墨时茫然扭头,撞进叶轻峦双眸中,被里面的戾气惊得愣了一下。
“……”叶轻峦避开对方眼睛,又说:“萧师姐在赶回来的路上。你手臂骨折了,我已经简单给你处理过,回去休养休养就是。”
“叶依呢?”沈墨时问。
“……失踪了。和那人一起。”叶轻峦彻底扭开了头,看向被林木遮蔽不少的夕阳。“估计是他想把你扔这让流匪捡走,自己背着叶依回谷。却不想,你没碰上流匪,他们碰上了。”
“为什么这么肯定?”沈墨时喃喃开口,清澈眸子此刻空洞又茫然。
“……这是叶依的。”叶轻峦递给他一段染血衣袖。鹅黄轻纱,锦压桃花。如今轻纱硬挺,桃花泣血。
“走吧。”叶轻峦硬邦邦扔下两个字,也没管沈墨时的表情,直接转身把他背在身上一步步走回去。他的双脚一路都在因过重轻颤,但仍一步步的迈着,迈向回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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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轻峦在某一天忽然不告而别。沈墨时去时,一切摆设都完好无比,甚至盆中仍盛着清凉井水,唯独人不知何处。听说是被他母亲强硬接走。
在这之后又过了约莫两年。
萧清珞去了塞北。那是她向往的地方。她对沈墨时最后说的话,是让他回府。
“可以回去了。”萧清珞骑在马上看着他,眼中没有不舍,只有欣慰和期翼。“回府吧。那儿是你父亲让你回去的地方。”
等沈墨时赶到天策府,已经是黄昏。他站在府门口,抬眼看着阔别多日的“天策府”三个大字——虽然此刻,他的眼里只是铁红与明黄的一片混杂。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