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横桌的那一边,待脚步声渐渐走远,一切又回归寂静后,才终于从那一本本厚厚的书中抬起了头。“呐,你觉得,发生的一切不累么?”
翻了翻手中的书页,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继续说道:“还好,所有的悲伤都已经过去了,我不认为我会去怀念那段刻薄的岁月。” 似乎并不打算给我留插话的时间,她又说道:“你也不是不清楚的,自从两年前的那次事情过后我和她们就再也没有好起来过,”她笑了笑,嘴角的辛酸与努力伪装出的释然可不是我能所忽略的。
“可至今为止我还是没有明白,错真在我么?明明我和她们那时相处得是那么和谐,她们脸上的笑声也不像是勉强出来的,可她为什么要对我说那种话,友情真的是说变就变的么?又或者我真的有太高傲吗?”她已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我瞥见了那烫金的书名,似乎是《枯枝败叶》,我最中意的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代表作之一。接着,我看她又转而去摆弄那盛在宝蓝色玻璃碗里,已经化成水的巧克力冰沙,塑料制的黑勺不断在咖啡色的水里画着一个又一个圆环,就像命运的漩涡一般,绕啊绕啊,迷失了前路的却不知是何许人,是我?是你?
我和她们相约在此,在这样一个不大的咖啡馆里,作为毕业前的最后一次相聚。我们心里毕竟都清楚着,口口声声的友谊地久天长实际却只是一个我们都不愿意在此就戳破的梦境罢,这次的会面,也许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眼下其他的学生都已欢笑着离去,只留下我,和我对面的她。
她是我们班的班长,也是老师们集体的宠儿,考进那所我们当地最好的学校也是情理之中。可似乎万事万物就是如此的公平,她学习上的优异牺牲了她与朋友们的友谊。三年的孤身一人,虽说锻炼出了她的自立与坚韧,可不可否认的却是她背影的单薄与无助。
“还有,你千万不要认为我们在那次相互哭泣与怜悯之后就已经了却冤仇了,女孩子的心可不是你们能妄想去看透的," 她苦笑着,"就连我自己,有时都捉摸不定我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更不要说她们的。"
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我明白,因为我不是局外人。
她们自认为王者,肆意的玩弄着单纯之人脆弱的心灵来获得精神上的快感。快乐,对于她们来说,似乎只能被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她们向她伸出"友好"的手,用她们面具上的微笑来邀请她进入她们的世界,可面具毕竟是苍白的,纸糊的脸庞又怎可能露出真心的笑容呢?拨开了那一层纱,没有人会想知道她们真正的内心是有多么的腐败与肮脏。
“不知何时,那根线就已经断了……”,
“她明明心里是清楚的……”,
“完全不一样了,仿佛瞬息就能带来千变万化,最痛苦的是,一切丝毫看不到有任何的转机……”,
“为什么,做一个女生为什么会那么累,要是我是男生,这一切都会不一样,不是吗……”,
“我看来并没有朋友,友谊在我的生活中是显得多么可有可无,也许我需要的仅仅是孤独,就够了。”
一遍遍地自嘲,感叹,平时强势爽朗的她此时竟表现出如此的无助。她的眼睛覆盖在微微颤抖的睫毛下方,总觉着其中泛着水纹,毫无掩盖之意的莫过于那深深的悲伤——尽管她仍努力地向前看去。她也只不过是这篇故事中的一个小小角色,从故事中来看这故事,更多了别样的感触啊。
世间最无助的,莫过于名为友谊的战役;最伤人心的,不过是那从微笑着的双唇间飘荡出的无心之词,又或者,满怀歹意的恶毒话语。抨击着一切,却依然还要走同样的路,回过头,眺望已经走过的磕绊之旅,留下的不过于血迹斑斑的脚和伤痕累累的心。
而一切,仍在发生,无人幸免。
... ...
她最后还是又翻开了那本《枯枝败叶》,低头无声地阅读了起来。我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微微撇了撇嘴,没有说最后的再见,安静地离开了座位,虽然我在把椅子推进桌子里时不慎发出了金属与木头的摩擦声,但她并没有抬起头,她不在意。
走到门口时,我回了回头最后看了看她,夕阳的光正从窗子的那一边投射进来,从她随意扎起的马尾辫上拂过,最后降落在原木的桌子上,反光下的她格外的美,就像是被精心修饰打磨了的石塑。那挺直了的背脊和硬质书皮更是分外映衬,构成了一个不屈的三角姿态。
这是一副静态的美,如果除去了她身旁桌上那冰沙碗中的粼粼波光的话。
面对这社会,我们总需要有人去忍受那种种的不公,不是么?可待涅槃之时,他们才是新世界的主宰者。我推开了咖啡馆的玻璃门,走了出去,走进了万千的花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