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时物质为啥那么匮乏,人为啥那么穷,一家人到了过年才买上1斤猪肉,而且要特肥的,回去把猪油炒化,盛进器皿里,炒菜时用热勺子蘸一下,把勺子放进菜里搅匀。那时除了过年吃肉,平时连肉星星的都没有,更别说肉馅的饺子。
一次,和我很好的小远神秘的告诉我,他家中午包肉饺子。小远爸爸在外公干,家里富有,小远衣服也比我穿的好,他的衣服没有补丁,我的衣服有好几个补丁。但我不羡慕他的衣服,他穿着没有补丁的衣服,总是谨慎小心,不敢疯玩,不敢上树,不敢躺在地上打滚,而我敢,所以我不羡慕他。小远竟然能吃上肉馅的饺子,这让我特别羡慕。我都上小学了,还不知道肉馅的饺子是什么味道。我仗着和他关系好,就以陪他玩为借口,赖在他家,等着他家的饺子包好、煮熟。我幻想着他家饺子煮好后,凭着我和小远的关系,他们肯定能给我尝一个。
对于我和小远的关系,我还是有自信的。偶尔下课吃早饭时,他会把他家的麦面馍掰开分我一半。我们那时的早饭就是给书包里塞一个馒头,等下课休息时,我们纷纷从书包里拿出馒头,开始啃,这就是早饭。冬天天冷时,玉米馍就冻成冰茬子,咬一口,滋滋响,吃进肚里冰冷冰冷的。而麦面馍就不会结冰,咬上一口要比玉米馒头口感好很多倍。小远给我麦面馍吃,我无以回报,就替他上树掏鸟窝,帮他割草,帮他干他弄不了的事,给他养的蚕提供源源不断的新鲜桑叶。你说我俩的关系好吧。
小远的家人在包饺子,我有好几次趁机跑过去看他们的饺子馅,我想看看肉和菜做成的馅是什么样子。每次我跑过去看,就看见了白菜和萝卜,没有见大块的肉呀?!我想肉藏进菜里不见了,也许菜把肉染成绿色了,混杂一起看不见了。我对自己冒出的这个想法很自豪,我认为自己特别聪明,菜是绿的,肉放进菜里,肉被染成绿色了,所以有菜的肉馅看不见肉。瞧!我多聪明。
小远似乎和我玩得兴致不高了,他们家的人似乎不停用眼神示意他。我装着不明白,我想了法子和小远玩。我让他去找绳子,让他把我绑上,说我是地主老财,让他押着我,批斗我。小远觉得我的主意不错,开始找绳子去了。他先是绑了我的手,他在前面走,拉着我,我在后面低着头,自己还念念有词,我欺压百姓,我敲诈钱财,我有罪。说着说着,我思想开了差,我说到饺子身上去了,我竟然喊道:我没有吃过肉馅饺子。小远和他家人听到我的胡言乱言,猛然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转过去,好像什么没有发生。后来小远又把我胳膊绑住,鉴于我刚才胡乱喊叫,这次换为他喊。这次我在前面,他在后面押着我。小远喊打倒地主老财!打倒地主恶霸!打倒蒋介石的亲戚!打倒资产阶级!小远越喊越激动,我声音越来越小,声音低的只有我能听见,我像是默念一样说到:我有罪,我罪该万死。小远长大绝对是个狂热分子,正在我被小远的喊声震的有点害怕时,只听啪一声,小远用手狠狠拍了我的头,嘴里还喊,打倒......为了肉饺子,我硬是忍了。我们还继续玩着。
终于玩不下去了,他家人喊他,不让他玩了。他悻悻的看了我一眼。我想我都努力了这半天,不能白费呀。我就站在他们家门口不走,窥视着他们家。
饺子终于下锅了,果真是肉饺子,煮进锅后肉香不断飘来,我肚里开始咕咕叫,嘴里不停吞咽着口水,眼巴巴的望着别人,带着可伶,含着乞求,可是小远一直躲闪着我的眼光。
热腾腾的饺子终于端出来了,他们一家人只看着饺子,只盯着自己碗里的饺子,根本没有朝站在门口的我这边看一眼。我觉得他们的肉是偷来的,肯定来路不正,要不然他们为啥吃得那么快?他们为什么不敢看我?我认为我的判断是对的。
最终他们一家人在我的注视下,吃完了饺子,我连煮肉饺子的面汤都没喝上。我带着咕咕叫的肚子,带着失望回到了家。
回到家我跟妈妈说,我要吃饺子。妈妈说,明天给你包饺子,萝卜豆腐馅,你最爱吃的。我说我不吃萝卜豆腐的,我要吃萝卜馅的纯肉饺子。妈妈说,萝卜就是萝卜,那有什么萝卜馅的纯肉饺子,小孩子家的胡联想啥呢,赶紧的,给妈生火去,饭都做晚点了。
为什么没有萝卜馅的纯肉饺子?我很不理解这个问题,我现在也不明白当时我为什么这样想。后来我吃过好多种类馅的饺子,唯独幼时那顿一个也没吃到的饺子最香!因为没有吃到,因为那是曾经,因为现在日子好了,往日的苦已经不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