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女子
初秋时节,寿春府外的山上,几个山民正在打猎。
天朗气清,秋意浓浓,森林中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叫声与鸟儿清脆的叫声,令人心旷神怡。
一箭射去,正中一只野兔的眼睛,果真是箭无虚发,百步穿杨。
“孟春,你的箭法又精进不少啊。”一位素衣老者轻抚着胡须,脸上都是笑意。
“大人,您谬赞了,来寿春府一年多,别的没多干,就是打猎了。”灰衣男子快步上前,将野兔拾到手中。
忽然间,一阵凄厉的叫声传来。孟春放眼望去,只见几个土匪打扮得贼人正在追杀一名女子。森林中草木茂盛,女子身子又弱,要不是距离尚远,几乎要被土匪追上。
老者示意孟春前去搭救,孟春点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几箭下来,土匪的腿脚都被射伤,他们大怒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看孟春将女人救走。女子眼见得救,心头顿时放松,立时昏了过去。
孟春将女子放在林外的马车上,老者给女子把脉,发现女子脉象虚弱,脸色苍白,胳膊处还有血迹渗出。他让孟春迅速驾车回城,若是赶得上,女子还有的救。
寿春府,老者的住处。几个郎中看过了女子的伤势,虽皱起了眉头,却也开出几个方子,家仆们照方抓药,侍女熬药,几番功夫下去,女子的情形也稳定下来。
老者见状,命侍女好生照顾,自己和孟春也回屋休息去了。
此时,寿春府清河侯家却十分热闹,仆人们正在给几个家丁上药,而在他们前面,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男子正在厉声斥责。
“都是一群废物,连个小娘们都抓不住,我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中年男子神情愤怒,眼神中都要冒出火焰。
“侯爷,侯爷,小的们该死,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强盗,武艺高强,突施冷箭,要不然兄弟们也不会失手。“家丁们疼的龇牙咧嘴。
“罢了,罢了,先把伤治治。你们这次没有被人看出马脚吧!”中年男子有点担忧地说道。
“绝无可能,小的们都是土匪打扮,那女子定然认为我们是山贼强盗,断断不会怀疑到侯爷身上的。“家丁们说的斩钉截铁。
“那就好,那就好。”中年男子似乎心有余悸。
原来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寿春府真定县清河侯田金波。20年前,他因军功被仁宗封为清河侯爵。表面上就是一个普通的富翁,安分守己,甚至还做些善事,背地里却男盗女娼,欺男霸女,恶事做尽。虽有老百姓到府衙鸣冤,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他势力庞大,县令也不敢多管闲事。
这次他在街上看到一位漂亮女子,就让家丁们装作土匪,趁女子离城回家的时候实施绑架,可没曾想遇到这种事情,真是像吃到个苍蝇那样恶心。
田金波心中恼怒,什么人这么嚣张,竟敢在我清河侯手底下救人,真是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了。
“顾二,你给我派人全城搜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想活的在太岁头上动土。”田金波愤愤地说道,“记住,给我暗查,别暴露身份!”
清晨,侍女打开房门,女子还静静地躺着,脸上稍微有了血色,看得出来身体已经渐渐恢复。侍女轻轻为女子擦拭脸庞,并将熬好的药轻轻地喂到女子口中,虽然还处于昏迷中,但女子却也将药慢慢吞下,可见身子也有了气力。
老者和孟春走了过来,又为女子把脉,见脉搏有些虚弱,但比昨天强了不少,看来命算是保住了。
“眼下只能等她醒来,才能真正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老者带着孟春走了出去。
这老者便是仁宗时期的宰相韩琦,仁宗驾崩后,又成为神宗朝的重臣。这些年因为身体欠佳,神宗特将他安排到寿春府休养,并让孟春跟前护卫。孟春乃是御前带刀侍卫,武艺高强,在江湖上名声也很响亮。
又休息了一日,女子终于醒了过来,侍女高兴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韩琦跟孟春来到厢房中。
眼见女子还有些虚弱,韩琦心中不忍,嘱咐女子好生休息,明天再来询问具体情形,没曾想女子执意要说。
“感谢先生救命之恩,奴家没齿难报。”女子勉强说话拉扯到伤口,表情有些痛苦。韩琦见状让她躺下,慢慢述说事情的真相。
女子名叫孙秀英,寿春城郊大杨树村人,家里有一老母亲,平日里靠到城中卖些蔬菜为生。前些天卖完菜回家路上,突然遇到一伙歹人,他们好像是在哪里等了好久,一上来便要将她捆绑。
她假意逢迎,谎称要回家里跟老母亲说一声,几个歹人倒也没有怀疑,便跟着她回家。她故意将几个歹人引到森林中,想借机逃脱,眼看就要成功,却被其中一个歹人发现,砍伤了手臂。她失血过多,身子愈发虚弱,却靠着一股意志向前逃着,直到遇到了韩琦和孟春他们。
“没想到你这女儿身,却有几分英雄风范,可敬啊!”韩琦笑着说着。
“先生说笑了,家兄曾跟随杨文广将军征讨辽国,可惜战死疆场,我虽是女儿身,却也不能任由歹人欺侮。“孙秀英说了这么多话,气喘吁吁。
韩琦肃然起敬,原来是忠良的家属,看来这件事自己一定要管上一管。
陌生来客
真定县衙,顾二跟县丞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虽说田金波跟顾二交代要暗查,可偌大的真定县,真暗查下去黄花菜都凉了。于是顾二想借助县衙的力量,通过张贴告示的方式,寻找女子的下落。
要说顾二还真有狗头军师的才能,他明白女子受伤被人救走,就一定回去药店购买止血的药材,只要把好药店这个关口,找到人自然是手到擒来。
于是他让县丞张贴告示,以军需的名义要求各家药店将止血的药材卖给县衙,限期三日,凡是迁延者严惩不贷。几家药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碍于官府的压力,只能一一上缴。
在这里要说下真定县,这是寿春府一个比较富庶的一个县城,但这里的县令却经常缺失。不少县令干了不到一年就纷纷辞官走人,唯有这个县丞干了多年,树大根深。
三日内,顾二派人盯着各个药铺,只要发现有购买止血药材的人,就马上过来报告。要说流氓肯动脑,神仙也挡不了,顾二很快就发现了孙秀英的下落,并将这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田金波。
“好小子,真有你的,干得漂亮啊!”田金波大喜,转过头却也发愁起来。现在找到了那个老人的住处,可又有什么理由将孙秀英带走呢?
“将计就计!”田金波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他派人告诉顾二,让县丞再出一个告示,就说如今太平岁月,皇上大降荣宠,让各县选拔数名秀女,凡是家中有适龄女子必须向县衙报告,否则就以欺君之罪论处。
这些年真定县的县令换了不知道几次,整个县城都在自己和县丞的管控之下,那些普通老百姓根本不知道告示是真是假,都会乖乖听从摆布。
一切都在按照田金波的计划进行。而韩琦在府中却也略感奇怪,家仆告诉他县衙出了两个告示,导致药材无从购买,而选秀女的告示则让整个真定县人心惶惶,有些百姓都吓得连夜迁走了。
韩琦有些奇怪,如今对辽国没有战事,前方需要止血药材自然是无稽之谈,而选秀女更是无从谈起。而选秀女更是不可能,神宗并不是好色之徒。
正在疑惑的时候,孟春走了进来。
“大人,这是京城王安石大人给您的600里加急文书,请过目。”孟春递上一份文书,上面还有王安石的手戳。
“韩大人见信如晤,真定县清河侯田金波勾结辽国,似有不轨之举动。朝廷虽派遣多名干吏前去整顿吏治,却总被田金波从中阻挠。而碍于田金波的功勋与朝中权贵的关系,加之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能听之任之。望前辈查察此事,将凶徒绳之以法!”
“真是岂有此理,真定县乃朝廷治所,竟被几个宵小之徒掌控在股掌之中,是可忍孰不可忍!”韩琦大怒,不多时也平静下来。田金波在真定县经营多年,要想一朝拔除也甚为困难,看来只能徐徐图之了。
他又想到,清河侯出的两个告示表明对方已经注意到他们救了孙秀英,并想用这个方式找到他们的踪迹,而第二个告示则是为他们上门寻找秀女寻找一个理由。
够阴险的啊,你出招了,那老夫就接招吧,韩琦微微一笑。
夤夜时分,一个黑衣人敲响了清河侯府的大门,家仆揉着睡眼骂骂咧咧的出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出来敲门。
“谁啊,大半夜的敲门,不想死的就滚远点!“
“我找清河侯爷,就说故人江宁府左伟求见,辛苦小哥,定有重谢!”说着,黑衣人从门缝中递过去一张银票,整整二十两银子。
家仆见钱眼开,抱怨声顿消。“等着啊,我这就给你叫去,侯爷要是睡了,你就等着吧!”
田金波搂着小妾小凤睡得正香,被家仆叫醒之后十分生气。
“不知道本侯在睡觉吗?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家仆见侯爷生气,连忙低声下气道:”侯爷,外边有个人,说是您的故人,从江宁府来,叫左伟!“
左伟!?田金波“嚯”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吓到了睡梦中的小凤。
“侯爷您怎么了,怎么一惊一乍的。”小凤看着神色有异的田金波,哈欠中充满疲倦。
“没事,从江宁府来了一位故人,你先睡吧,我去去就来。”田金波神色凝重的下床穿衣,“让来人到偏房稍候,我马上就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田金波来到偏房,而左伟看到田金波有些凝重的表情,说道,“金波兄,许久不见,一切可曾安好?”田金波倒没心情和他打哈哈,板着脸说着,“二十年前不是说不再见面了,怎么又来了,到底有什么事?!”
左伟脸显窘态,“不是急事,我自然也不会打搅你,可是刘文宏死了!“
田金波一脸惊愕神色,“什么!他怎么会!”
“我们也感到很奇怪,这次我们几个老兄弟都来了,为了防止怀疑还分住在城中几个不同的客栈,这次的事太大了,我们也拿不定主意,想着找金波兄一起商议!”左伟脸色十分凝重,看得出刘文宏的死让他们一时间慌了手脚。
“你且回去,跟几个老兄弟交代一下,暂住一些日子,我这些还有事情要处理,过了三五日,我们再约地点见面。”田金波送走左伟,看来孙秀英的事情需要尽快解决了。
孙秀英被抓
告示让真定县人心惶惶之余,也波及到了韩琦的府邸。在顾二的引领下,县丞带着衙役们来到韩琦的住处,指明让他献出秀女。看到气势汹汹的衙役和清河侯的家丁们,韩琦虽然有气,却也无从释放,当下强忍怒意。
“请问县丞大人,老夫在这里住了一年有余,身旁只有一个子侄,从无女儿,不知大人从何处得知我这里有选秀的秀女呢?”韩琦和颜悦色,身旁的孟春却暗暗握紧了拳头。
“老家伙你给我少说废话,我们可盯你家好几天了,你们家后院可住着一位姑娘,你可敢让我们搜上一搜。”顾二冒了出来。
“没错,我们可将这位姑娘的母亲带来过来,她女儿已经失踪多日,前日来县衙报案,我们才了解详情,经过这些天的调查,在你家发现那姑娘的踪迹,你还是趁早说出实话,免受皮肉之苦。”县丞口若悬河,竟连孙秀英的母亲也搬了出来。
原来因为孙秀英多日未回家的缘故,她的老母亲让村里人帮忙寻找,可是一连寻了几日也没结果,她就想到县城报官,通过官府的找到女儿的下落,而顾二和县丞一合计,正好利用这个理由来韩琦家抓走孙秀英,一举两得。
“女儿啊,女儿,你是不是在这里啊。官府大老爷说你在这里,娘来找你了。“孙秀英的老母亲从衙役后面走了出来。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后院的孙秀英也按捺不住对母亲的思念,急忙想从客房中出来,却被侍女止住了。
“孙姑娘,老爷交代不让您出来,等到合适的时机自然会安排你们见面。”侍女将韩琦说的话告诉孙秀英。原来当孙秀英被韩琦他们救下之后,待孙秀英醒来,韩琦就让孟春将其母亲接来,以免老人家担心。可这时老人家已经来到县城,又被县丞顾二他们安排住处,孟春只能空手而归。
韩琦见孙秀英母亲出来,虽有准备,但也有些失措,他让孟春上前搀扶着坐下,又正色看着县丞。
“她的确在这里,我现在就可以让她们母女团聚,但选秀女这种事情也不能强迫她们,否则就算是县丞触犯律条也绝不轻饶!“
“你少拿大宋律条来吓唬我,告诉你,在我们真定县,我的话就是法!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真定县来过县太爷吗?来了能待1年吗?我这个县丞就是最大的官,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县丞一脸飞扬跋扈的表情,仿佛要生吞韩琦。
“一个小小的县丞,正七品的小官,竟然如此嚣张跋扈,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难道你就不怕天理吗?难道你就不怕知府通判治罪吗?!”韩琦说的大义凛然,可县丞却依然不放在心上。
“甭给我来这套,你个糟老头子懂得还不少,还知道我的品阶,告诉你,我们知府通判大人也得给清河侯一些面子。你现在给我闪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县丞说着就让衙役动手。
“住手!”孙秀英突然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小跑的侍女。
“我跟你们走,不要为难这位老者。”孙秀英看着韩琦,“多谢老人家,他们要找的是我,我不能再连累你们。”孙秀英搀扶着母亲,就要跟衙役们回去。
“算你识相,老头儿我告诉你,今天算是放过你了。以后要是再敢跟我们叫板,就让你知道桃花为什么这样红!”县丞转身离去。
孟春恨得咬牙切齿,几乎就要上前将这些恶奴们痛打一顿,他实在没想到韩琦竟这么轻松地就让他们带走了孙秀英,之前的功夫不是白做了。
“大人,卑职不明白……您为何让他们带走那位孙姑娘……”孟春深情中有一丝迷惑,更多的还是愤怒。
“孟春莫急,你仔细想一想,他们为什么知道孙姑娘会在我这里?那个带队的家仆为什么比县丞还清楚?他们这么急迫地救走孙姑娘的原因是什么,跟那些土匪有没有关联,你想过这些问题没有?“韩琦微笑着看着孟春。
“卑职明白了,您是要引蛇出洞,抓住清河侯的马脚!”孟春大悟,后知后觉。
韩琦看着远去的人群,内心却轻松不起来,看起来这个真定县真成清河侯的独立王国了,甚至连知府和通判都牵涉其中,要想彻底铲除,只能借助其他力量了。
“侯爷,那个小娘子被我们从那个老家伙家里面带出来了。!“顾二兴奋地前去跟田金波表功。
“做得好!那小娘子在哪里?!啥时候给我带过来!”田金波一脸的淫笑。
“现在还在县衙,县丞用选秀的借口让他们在城里多待几日,这些天我就找机会把她给侯爷弄过来。”顾二捏着田金波的肩膀,谄媚着说道。
“好,这次你做得不错,侯爷重重有赏,去账房领五百两银子。我知道你小子赌债可不小,用这笔钱平了吧,以后给我小心点,那些赌场的人也都有后台,你出事了,我也不好保你!”对这个忠心的家仆,田金波也是恨铁不成钢。
好在美人终于可以到手了,也算是不枉费这么多天的心机,可刘文宏那件事,田金波又皱紧了眉头。
猝死的左伟
在县丞和顾二的安排下,孙秀英稀里糊涂地来到清河侯府。作为普通老百姓,她自然也听过这个侯爷的名声,不过她也只是听说,并没有特别在意。
“孙姑娘,在下有礼了。“田金波走入内堂。要说田金波的相貌足可称得上一表人才,再加上衣着华贵,对许多普通女子还是有很大吸引力。田金波也是借着这些条件迷惑了不少女性。
“侯爷在上,小女子有礼。”孙秀英给田金波施礼。这个侯爷看上去挺和气的,不像外界说的那么凶神恶煞啊。
“冒昧邀请姑娘到此,在下有一事相求,望姑娘可以应允。“田金波倒是够直接,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不知侯爷有何事请求,小女子但可做到,一定应允。”孙秀英也是天真烂漫,对方又是侯爷,自然毫不设防。
“望姑娘做我的妾室,我保证一定给你荣华富贵。”田金波说的轻描淡写,孙秀英听着却如晴天霹雳。她实在没想到这个侯爷竟然如此的不要脸,萍水相逢就敢说出这种话。
“这,奴家贫贱之躯,实在无法登大雅之堂,更不配成为侯爷的妾室。“孙秀英十分抵触,却也不敢撕破脸。
“没关系,我给你时间考虑,不过结果是注定的,我看中的跑不掉。”田金波哈哈大笑,无耻之态显露无疑。
孙秀英又入虎口。她这才想起,当初从老者家中离开时,就看到一个人的身形与追她的土匪身形相似,而这个人又引领她来到清河侯府中,这一切都是清河侯的圈套,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真定县最大的客栈“有间客栈”。店小二照例开门给客房送洗脸水,可门敲了很久,也不见有人开门,他叫了两声也没人回话,他以为客人还在睡觉,就下楼去伺候其他房间。
可到了中午,房门还是没开,这下客栈的掌柜也有些奇怪了,他让店小二撞开房门,巨大的惯性让店小二摔倒在地上,双手沾满了鲜血。
“啊!”店小二大叫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惊恐的看着床上的尸体。饶是掌柜见多识广,见到这种情形也有些不知所措。
“报官,报官!”掌柜强作镇定,可客栈死了人,生意看起来要凉凉了。
县丞带着仵作和衙役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真定县许多年没出过凶杀案了,这种事情县丞还头次遇到,本来不想管,可客栈掌柜平日里也没少孝敬自己,于情于理都要来看下。
仵作上前检查尸体,血液是从死者脖颈处喷溅而出,除了地上流的一大滩血之外,墙壁上,桌子上,床上都有血迹,看得出是凶手用快刀割断脖颈,血液喷射出来,死者还没反抗就立即死去。
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其他打斗的痕迹,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愕。死者的贵重财物也没有丢失,看来凶手只为杀人,并不是谋财害命。
“大人,凶手是个高手,从死者脖颈处的伤口就能看出来。死者伤口又深又短,短时间就能喷出如此多的血液,必定是一位高手用快刀一击毙命。”仵作一边将尸体让衙役搬出,一边跟县丞说着。
县丞脑袋都大了,他平日吃喝嫖赌习惯了,对于断案则是一窍不通,仵作说的这么多他也没有主意,只能将这个消息汇报给寿春府,请知府大人派来查察。
而寿春府知府陈长河最近也很苦恼。司马刘文宏死在家中,甚至惊动了朝廷,责令他尽快破案。陈长河带领衙役们侦办了多日,苦无一点线索,而真定县的凶杀案又让他的心情雪上加霜。
“大人,真定县有间客栈发生凶杀案件,死者左伟,乃是徐水县县令。令人惊奇的是,左伟的死法竟然和刘文宏一模一样!”都头孔安将公文递了上去。
“什么!”陈长河再次震惊。
这个左伟他也知道,20年前他在徐水县担任县丞,左伟是手下的一个衙役,时过境迁,这小子混到了县令的职务,没想到竟然也遭遇惨祸,死法也都一样,难道是同一个凶手?!
“孔安,看来我们要到真定县走一趟了。“陈长河放下公文,心乱如麻。
真定县很小,客栈发生凶杀案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县城,也传到了田金波的耳中。
“什么,有间客栈?左伟?!”田金波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几天才刚刚见面,没想到竟然横死客栈之中,神秘的凶手也开始让他不寒而栗了。
当陈长河来到真定县的同时,韩琦也带着孟春提前来到客栈之中。现场已经被县丞派人保护起来,偌大的客栈只有零散的几个人吃饭,住店的客人也被安排到其他客栈。
“店家,我们是过路的客商,可有上房啊。”韩琦和孟春装作过路的客商,到客栈一探究竟。
店小二愁眉苦脸地指了指衙役,“客观别见怪,这里被县衙接管了,您要是吃饭可以,但是住店还是去他处吧。“
韩琦装作很奇怪的样子,“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到处都是衙役?”
“老人家您是外地人吧,您不知道,昨天晚上这里发生了凶杀案,死者的血流了一地,可吓人了。”店小二还是有点害怕,那天晚上,他将手洗了几十遍,生怕留下一丁点血迹。
“那死者死的前一晚你们见过什么陌生人没有?!”韩琦突然问道。
“陌生人,哦,对,您老这一说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来了一个怪人,穿着黑色的斗篷,遮着脸,说是要住店,给钱还很大方。”店小二若有所思。
“你们的县令大人没有问昨晚你见过什么人吗?没有向你再了解这个死者的来龙去脉。“韩琦有些不解,这个县丞难道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店小二摇了摇头,“县丞大人走的时候让那些衙役老爷们守住了房间,说让我们等知府大人过来。“
揭秘真相
韩琦和孟春前脚刚走出客栈,陈长河带着孔安后脚走了进来。为了防止打扰百姓,他这次算是微服出巡,顺便体察真定县的民情。
他向店小二询问死者的情况,店小二又说了一遍,还有些意外的跟他说道,“您这位先生好奇怪,竟然和刚才哪位老人家问的同样的问题。“
“你是说刚才也有人问这个问题?“陈长河有些惊讶的看着店小二。
“没错,就是那位老人家,他说是远方而来的客商,您看,还没走多远。”店小二指了指韩琦的背影。
陈长河带着孔安跟了上去。“前面那位先生请留步。”陈长河让孔安上前去拦住韩琦。韩琦和孟春转身看着陈长河,虽有所惊讶倒也十分客气。
“韩相!“陈长河的惊呼声几乎引起了街上人们的注意,他连忙压低了声音。“卑职乃寿春知府陈长河,来这里调查客栈凶杀案,没曾想遇到了韩相,真是荣幸之至啊。”
韩琦也没想到身后这人竟然认出了自己,也没想到他竟然就是寿春府知府。
“老夫早就告老还乡,韩相之名愧不敢当,只是陈大人我有些话想要问你。”韩琦和陈长河找到一处僻静的茶馆,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详述,说的陈长河面红耳赤,急于辩解,却也无从开口。
“韩相教训的是,那个清河侯的恶行我在寿春府也有耳闻,可我向朝廷上奏多次都是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回音。而真定县更是如此,多个候补官僚宁愿候着也不来真定县,时间一久,积重难返。”
韩琦明白陈长河的苦衷,可一方知府,代表天子巡牧地方,有责任与义务生养一方黎民,保一方太平。不过眼下还是破获凶杀案要紧。
“我们先到县衙先去看看那个尸体再说。”韩琦已经从陈长河口中了解到刘文宏的死讯,而左伟的死法如果县丞所说不假,这两件事应该可以归为一个凶手所为。
得知知府大人前来,县丞也不敢怠慢,可看到知府竟然对当初那个老者毕恭毕敬,就有些慌乱。“知府大人,这位老者是个刁民,您怎么和他在一起了。”县丞恶人先告状。
“闭嘴,没有真凭实据你怎能血口喷人。这是本知府的恩师,岂容你如此诋毁!”陈长河劈头盖脸地训斥了县丞一番,“还不赶紧带我们去看尸体。”
看完尸体的伤口之后,孔安又将刘文宏的死法跟韩琦说了一遍。在他看来,两个人都是脖颈处被刺伤之后,出血而死,手法相同,伤口长短深度相同。
“还有一个相同点,就是他们死之前,都遇到一个黑衣人。”孔安突然说道。
原来在刘文宏猝死家中后,孔安奉命前去调查,家人们说当天夜里家中来了一个黑衣人,说是刘文宏的旧人,给钱也很痛快,家人们就让他进去了。而刘文宏死后,此人也不知去向。
韩琦理了理思绪,“目前可以证明,凶手可能是个穿黑衣的人, 而且是个用刀的高手,专挑脖颈处下手。另外还有一点,死者都是两个官府的公人,且都是二十年前发迹的。”
陈长河点头,“这两个人好像没有什么背景,忽然间就加入公门,那个清河侯好像也是20年前才受封成侯爷的。“
韩琦眼睛一亮,“孟春,辛苦你去东京一趟,将这封信亲手交给王安石大人。”
数日过后,案件还是没有丝毫进展,而孟春从东京返回,带回了王安石的回信。王安石调阅吏部档案,发现自清河侯田金波当上侯爷并有封地之后,这两人才正式进入公门,同时进入的还有安定县的秦文涛,以及平原县的陆昭明。
难道这几个人都和清河侯有什么关系?韩琦思索,这里面的故事挺多啊。
而秦文涛和陆昭明两个人这时候已经来到田金波的府中,左伟之死让他们如同惊弓之鸟,这个时候再不团结在一起,只能被人一个个杀死了。
“五弟,难道我们20年前的事情被人揭发了?可我记得那个车上的人都被我们杀了啊。不会有活口的。“秦文涛竟然称呼田金波”五弟“,这让窗外的孙秀英差点摔了过去。
“你怎么说出来了!”田金波怒道,“不是说好再不提以前的身份!“
“五弟你不要怪三哥心急,眼下大哥二哥相继死去,我们要是再乱,那就真的要大难临头了。”陆昭明劝道,眼神中尽是着急。
在他们的叙述中,窗外的孙秀英听到一个惊天的秘密。
20年前,寿春府外的一个马车上,一个青年男子带着妻子和孩子到寿春府真定县安居。他们突然遭遇一伙山贼的袭击,而带头的正是寿春府司马刘文宏,他们洗劫了马车,杀死了车上的夫妻和女儿,甚至连书童都没放过。
可能是他们太过得意,又觉得书童和女孩年龄尚小,在野地中也无法生存下去,就带着收罗的财物回去了。
财物中除了一些钱粮之外,还有一个任命书,清河侯的任命书。被他们杀死的年轻人正是朝廷钦封的清河侯,这下子他们傻了眼,要是被朝廷知道,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好在田金波十分镇定,他认为反正没人见过清河侯,不如由他们假扮,浑水摸鱼,等过了几年之后,再无人怀疑。
果然,在这20年里,清河侯就成为田金波,他在真定县逐渐扎稳根基,还派人贿赂上峰,将几个老兄弟也安排到公门任职。数十年下来,他们五个人从山贼变成了朝廷中人,如果不是他们亲口所说,真的令人难以置信。
“难道那两个小崽子都没死?!”秦文涛突然问道,“不可能啊,我亲自杀得啊,怎么可能?!”
“没错,我是没死。”一个清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孙秀英看到一个黑衣人走到房门外,冷冷地眼睛看着她,有些疑惑,却很快将目光转移到房间中。
“你到底是谁?!”田金波猛地推开房门,手中拿着一把尖刀,而陆昭明和秦文涛也拿着武器。这时候,他们又蜕变成20年前的山贼。
“高义,怎么是你!”田金波惊讶的说不出话,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多年的管家高义。
“没想到吧,拿命来!”几个回合下来,田金波三人都被高义刺死。孙秀英噤如寒蝉,浑身发抖的看着高义,“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不会杀你的,你是老爷的女儿,我怎么可能杀你呢。”孙秀英恍惚了,“老爷是谁,我又是谁的女儿?”
高义这才将20年前的真相告诉了孙秀英,那天他们侥幸逃过一劫,他将孙秀英交给老妇抚养,自己却上山学艺,十年后以家仆的身份来到清河侯府,一来二去就获得田金波的极度信任。又十年后,他发现田金波竟然染指曾经的小姐,怒从心头起,就开启了报仇之路。
韩琦和孟春出现在清河侯府中,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本身他就想通过孙秀英来钓出大鱼,没曾想竟然是个如此巨大的秘密。
是日,高义被陈长河带走,而真定县丞也被裁撤。
几日后,县令鹿一到任,政令为之一新,老百姓开启了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