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爱吃甜食,到了冬天更是要每日一“甜”,一天不吃点儿甜的就好像没睡醒、没电了一样。
美味的甜食千千万,而冬天最得我心的就是老三样:热烤地瓜、糖炒栗子、冰糖葫芦。
山东本来就是地瓜的主要产区,儿时街头随处可见的烤地瓜摊,简直就自带温暖治愈的光环。尽管烤地瓜的老伯总是双手黢黑,但那只手却拥有神奇的魔力,能把硬邦邦、冷冰冰的地瓜变成滚烫香甜的美味。
读书时,每天乘公交车上学放学。在我坐车的公交站旁,一到冬天就会有一个推着小车卖烤地瓜的老伯。三轮车上放一个泥巴糊的大烤炉,外面再刷一层白漆,炉子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棉被,烤好的地瓜被拣出来就放在棉被下保温。
寒冷的冬日,每天放学时早已饥肠辘辘,离“烤地瓜站”还有一段距离,鼻子便感受到了烤地瓜的气息。一下车,顺着味道就看到夕阳里的老伯靠着烤炉,炉上升腾出温暖的白烟,散发出诱人的香甜……这时,谁都无法拒绝一块滚烫甜糯的烤地瓜。
每当一辆公交车靠站,悠闲的老伯便会忙活一阵儿。刚下车的人们把他的小三轮围成一圈,掀开烤炉上的棉被,只见烤好的地瓜一圈圈地整齐排列。老伯会根据人们的要求,从里面挑出一个,用秤杆一称,然后说:“差一点不到一斤,再加个小的凑一斤?”
以我的经验,最好不要加,加了保准就吃不下晚饭了。
如果不赶时间,我一定不会要烤好放了一阵子的地瓜,因为刚烤出来的地瓜才最好吃。
我尤其喜欢绵软溏心的,每次都会向老伯提出来,他也总能挑出让我满意的那个。看着老伯带着黑乎乎的厚手套,从忽明忽暗的烤炉里左按按、右按按,选出烤熟的地瓜,我心中的期待值已经开始爆棚。
接过刚出炉的烤地瓜,冰凉的双手马上变得温暖起来。趁热从中间掰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把寒冬的空气都烫热了;浓郁的甜腻和焦香,赶走了冬日的寒冷也抚慰了空空如也的肚子。地瓜皮上稍微有点糊的部位,是整块地瓜里最甜的部分;糊了的皮很脆,揭开脆皮,下面焦黄的瓜肉闪着琥珀色的光泽、流着蜂蜜般的汁水。一口下去,滚烫的地瓜在嘴里打着滚,香甜软糯,满嘴都是幸福的味道。
小时候最喜欢吃地瓜皮,又甜又有嚼头,就是偶尔会有沙尘垫牙。长大后,出于卫生的考虑,已经很久不吃地瓜皮了——所以,最好吃的,永远只在童年。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老伯不仅卖烤地瓜,平时还写诗,他的诗作都写在烤炉上。印象最深的一句是:老汉今年四十八,济南街头烤地瓜。
有时,老伯文思泉涌,白色的炉壁上用粉笔写满了他的创作,全和“烤地瓜”、“卖烤地瓜”有关;有时,不知为什么他会把之前写的全部擦掉,白色的烤炉显得空荡荡的。在没有拍照手机的年代,我还曾把他的诗抄在手心里当做写作文的素材。
后来搬家了,我很少再去那个车站,也再没有见过他。
城市越建越大,车辆越来越多。冬日里,汽车尾气的味道取代了记忆中烤地瓜的飘香,而在街头卖烤地瓜的小摊也越来越少见了。
现在,超市里有卖用电烤炉烤的地瓜,家里的烤箱也可以烤出甜得流油的烤地瓜,可我再也吃不出街边烤地瓜那般的温暖和香甜。
前几年,偶然看到这位老伯因为边烤地瓜边写诗而上了本地报纸的头条。真是有些怀念,不只是他的烤地瓜,还有他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