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过许多路,见过许多种类的“箱子”,大到车厢、船舱,小到首饰袋、火柴盒,都有一定的容积,唯独这一种箱子很神奇,怎么也装不满,那就是离家时母亲装的行李箱。
上中学时,我是住校生,初中每周回一次家,高中每月一次,每次上学都要给自己带三天口粮。在我印象中,那时候我的老家还没出现拉杆箱,人们出门带行李通常是用背包、提包或者蛇皮袋。每个离家的星期天,母亲都会把我的背包装得满满的,除了必须的干粮,还有腌在罐头瓶里的咸菜和自家树上摘的果子。我那时总嫌包太沉,没少抱怨母亲。但她并不理会我的抱怨,一边使劲拉拉链一边问我:“够不够吃呀?包里还有空呢,摇一摇还能再装点。”
我印象最深的是大二寒假那次离家,为了轻装上路,我特意把行李箱换成一个迷彩的行军包,谁承想自作聪明的我反而吃了苦头。母亲准备的东西没装下,爷爷又找了一个手提包,也差不多装满了。临行前,矫情心作祟的我去拿了一个苹果,寓意一路平安,结果被母亲看到了。她跑去把剩下的小半袋苹果全提了出来,说:“听说武汉的苹果贵,你又不舍得买,把这几个都带去吃吧”。
最后,架不住她的唠叨,就连父亲送给我台灯的盒子里,都被我塞满了苹果。本想轻装上路的我,却变成身背行军包,一手提台灯盒子,一手提提包。翻过梁头来到塬上坐车,一路上由班车转公交、转火车、转地铁,再转校车来到宿舍后,我的肩膀和胳臂已经酸麻了。我至今清楚地记得,从提包和台灯盒里一共掏出了28个苹果,摆了半面书桌,我吃了一个多月才完。
去年国庆节,我第一次开车回家,心里还暗暗窃喜,终于不用再提那死沉沉的行李箱了,后备箱那么大,总装不满吧,谁承想我又错了。行李箱变成后备箱,母亲塞箱子的手段也有加无己,不仅后备箱塞得满满的,连后座都占了一半,我彻底被母亲打败了。
再回家,我就学乖了,不再抱怨,不再耍小聪明,老老实实地配合着。因为我爱吃家里的馍,每次离家时,母亲总会专门腾时间给我蒸一锅卷上苦豆粉的花卷和洋芋包子,炸一锅油饼。父亲总是提前给我装一壶胡麻油,用报纸把鸡蛋一个个包起来装在纸盒子里。爷爷总会把提前碾好的小米和捣细的辣椒面用塑料袋装好,把他种的菜拿好多给我。大白菜、胡萝卜、白萝卜、红葱、大蒜、土豆、菠菜、粉条、咸菜、辣椒酱等等,都是必带的东西。
过年回家,当我装年货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后备箱那么小,几个箱子就装满了。我这才意识到,无论背包、行李箱还是后备箱,其实随便装装就满了。细细回想,母亲塞箱子的手段也没什么神奇的,她总是很使劲,把包塞得满满当当,连边边角角的空隙也不放过。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以前的背包拉链总是容易坏了。
这次离家时,母亲照例送我,当从后视镜离瞥见母亲孤零零的身影时,我眼睛酸酸的。感受着发动机的牵引力,我突然明白,后备箱里沉沉的,并不是馍和菜,而是沉甸甸的爱啊。
小小的背包,小小的行李箱,小小的后备箱,轻轻松松就装满了东西。但它永远装不满的,是家人大大的爱。
陈敏敏
二〇一九年二月二十二日,写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