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二斤上好的熟牛肉，来斤好酒，这台词在武侠小说或电影中是再熟悉不过的台词，又有多少人为仗剑走天涯的情节折腰？小说中的大侠往往风尘仆仆赶很远的路，我却大不同，几乎天天在百十公里范围的小圈子里忙碌，隔三差五地误了吃饭时间，一个人做饭怕烦，便时时光顾下小饭店酒馆，颜市人吃牛肉的不多，这季节，倒是羊肉颇受欢迎。
我是很喜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那一类，生不逢时，到羊肉店，没那底气说来两斤上好的羊肉，没问过羊肉市价，二斤羊肉应该要二百块钱吧？一斤好酒一二百要吧？实在是消费不起的豪迈，我，只能要一小碟羊肉和几颗花生。
这羊庄有好多和我相仿的食客，他们有的比我点的还要少，十五块钱一小碟，当然吃不到上好的羊肉，羊耳羊眼珠羊肝羊肺羊肠等，可庄人称之为羊杂碎，酒是坛装的黄酒，免费喝，香菜姜丝醋辣醬一应调料都是免费的，占一个靠边的位置，边喝边听人神侃。
我很享受这样的气氛，我对气氛的兴趣有点异类，比如在很久以前到鲤鱼门点一盆皮蛋豆腐，要上一瓶啤酒，坐上个半天，你若是颜市土著就应该知道鲤鱼门，在海虞南路阜湖路口那里，是当时的奢华所在，少有的金壁辉煌，不过它已经调谢了有二十年了吧？我忘了当时那盆菜的价格，可能是8块钱吧？我可不适合那种场所，只为了体验下气氛，说这些只是想说明，我对气氛是有足够的好奇的。
在芝溪老王羊庄，点上一小碟羊肉，沽一壶浊酒，我在等一个人。
他还年轻，眉清目秀，用颜市话说毛还没长齐的那种，一个人点了盆羊肉和一瓶六年陈乌毡帽，安静地喝上了。以前一个人喝酒不管是得意失意，总归和孤独沾一点边，如今不一样，边喝边看着手机，或严肃认真或忍不住窃笑，手机里有旁人无法知晓的丰盛世界，这位安静的小朋友也不例外。出门在外都是朋友，隔桌的食客也会和你聊天，比如对小朋友的好奇。他倒不拘谨，说他二十岁，在程诚蒸菜馆做厨师，工作有两年了，然后羞涩地笑，末了，还掏出包软红杉树挨个递烟，没漏过我。
在好奇的人群中，我永远是更好奇的那一个。他穿着白色皮质运动鞋，黑色卫衣，看样子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许多，家庭条件应该不错，那问题来了，饭店的厨师总会有免费的晚饭吃，他为什么还会花几十块钱到隔壁来吃？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一个人喝酒？诸如此类种种，若不是我手机没电，当时我会冒味地请他加我的微信的。
他喝完了最后一口酒，路过我身边时，谦卑地微笑，和我打了招呼，先走了。
我一时有些发征，这是个多好的小孩，社交也好，礼貌也好，做的恰到好处，天衣无缝，只是，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在深夜，和糟老头子一样，在小酒店里喝酒？
所以今天，我在老王羊庄磨洋工，一壶浊酒喝了很久很久，希翼着他还会再来，再问几句无足轻重的话，聊几下海阔天空的话题，还有，有关生活的轻与重，我甚至能想象出他低着头的样子，轻声和老板说，切盆羊肉，来一瓶六年陈的乌毡帽。
太多时候，我们彼此都是过客，在偶然中的偶然相遇，云淡风轻地说声再见，具体到能否还会再见，谁知道呢？
夜深露重，我一个人在老王羊庄喝一壶浊酒，顺便等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人，最后一口酒下肚，他，还是没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