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寫一篇關於齊美爾的英文論文時,參考了一些齊美爾的著作英譯本。不過查了一下才發現,這些英譯有時候問題很大。這邊茲舉一例。
先來看英譯當中的一段。
Among its many sociological implications, freedom also has an aspect pertinent to this. It too appears at first as the simple negation of social connection, because every connection is a relationship. (Simmel, 2009, Sociology: Inquires into the construction of social forms, p. 80)
這一段的德文原文為:
Auch die Freheit hat unter der Vielheit ihrere soziologischen Bedeutungen eine hierher gehörige Seite. Auch sie erscheint zunächst als die blosse Verneinung gesellschaftlicher Verbindung; denn jede Verbindung ist eine Bindung. (Simmel, 1908, Soziologie: Untersuchungen über die Formen der Vergesellschaftung, S. 56)
這一段英譯本有個很糟糕的錯誤,就是把我標粗體處的Bindung(束縛)竟然翻譯成relationship(關係)。德文原句是說「自由首先彷彿僅是對社會連結的否定,因為每種社會連結都是一種束縛」。但英文卻錯誤譯為「自由首先彷彿單純是對社會連結的否定,因為每種社會連結都是一種關係」,完全不通。
這本著作是齊美爾1908年出版,暱稱「大社會學」的《社會學:社會化形式研究》。這本著作的英譯本身就很奇妙。因為諸如〈社會如何可能〉、〈陌生人〉等等齊美爾的著名篇章,都來自這本書,但這本書的全書英譯本卻遲至2009年才出版,但卻問題百出。除了這個嚴重的錯誤之外,很多地方也都譯得不好。光書名副標題就有問題。書名副標題英譯為Inquires into the construction of social forms,亦即「對諸社會形式的建構的研究」。但德文原文是Untersuchungen über die Formen der Vergesellschaftung,是「對社會化的諸形式的研究」。這裡的社會化(Vergesellschaftung)是指「形成為社會的過程」,因此「社會化的諸形式」意指社會形成過程的各種不同的型態。我不懂英文怎麼會將「社會化的形式」莫名譯為「社會形式的建構」呢?
這本書的中譯本比英譯本還要早很多時候出版,2002年就由林榮遠老師翻譯出來了。那麼上述這一句的中譯怎麼翻呢?
自由在其社會學意義的眾多性之下,也有這方面的問題。它首先似乎作為僅僅是否定社會的結合,因為任何的結合都是一種約束。(西美爾,2002,《社會學--關於社會化形式的研究》,頁53)
不得不說,翻譯得既通順又正確。光書名的的副標題就大勝英譯本。老實說,我常在網路上看到有讀者批評林榮遠老師的翻譯,當然包括對這本《社會學》的批評,甚至還說不如閱讀英譯本。但我對這種批評不敢苟同。首先,就我觀察,批評者多半其實並不懂德文;其次,至少這本著作,就我德、中、英三個版本的閱讀與比較,整本書中譯不論是通順還是正確度,都遠遠勝過英譯。因此我實在不知道批評者的根據在哪。中譯著作常常的確很有問題,有不少中譯著作也的確很沒良心。但如果沒有根據的話,莫名褒揚英譯來貶低中譯,實在不是一種很厚道的作法。
因此,至少齊美爾的《社會學》這本經典著作,如果不懂德文的話,我其實非常推薦林榮遠老師的中譯本;至於英譯本,就讓它去荼毒英語系國家的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