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楼之长笙

楔子

浮生皆蚍蜉,一梦尽长生。

关于浮生楼的传闻诸多,纵使聚集洛阳城所有的街头说书人,茶馆儿博君者前来评书讲古,也难以在三天三夜讲的完……

至于前边儿提到的那句诗自然而然因其通俗易懂,为世间流传开来,这说的嘛,不就是尽收天下秘闻的浮生楼?

至于浮生楼的主人?你要是这么向人问起来,就连路边的垂髫小儿也会留着哈喇子送上你一个大大的白眼,旁边的妇人定要说了:“哪有什么主人嘛?里边谁认识谁啊?”

长笙无奈的把手里的糖墩儿递给了妇人身边的孩童,感情这问来问去都知道这浮生楼是个情报阁,里边专门兜售些无法公之于世的奇闻秘录。

可长笙想知道的是,这浮生楼它到底是在什么地儿啊?

“不知。”

“啥?你要去?”

“这俺可不晓得。”

……

行了,都知道这浮生楼厉害,可是却没人见过真正的浮生楼。

长笙一次又一次的失落。

难道说她再也见不到长铭了吗?

单这样一想,长笙就觉得步子有点虚。

这事真要说起来,不得不谈三个月前的一封信……


这日是中元节,七月半,百鬼夜行的日子。几声寒鸦的叫声兀的出现在头顶,长笙抓紧了手里拴着酒壶的绳子,脚下不自觉的加快了速度,心中默默念起了家里老夫人常颂咏的《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若论平时,长笙的胆子还真是不小,作为苏家的家主,什么场面没见过。一贯对鬼神敬而远之的长笙在见识了自己胞弟苏长铭的诡异失踪后,不得不重新审视起了这些年自己不愿过多了解的秘闻诡事。

对于自己的胞弟苏长铭,长笙可谓是又爱又恨,京城里都晓得苏长铭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要说哪个公子哥儿最会败家,就连最爱素来有着“千金博笑”之称的四皇子都得说他苏长铭一句:“苏兄,够豪爽!”没办法,谁让她姐是京城首富顾长笙呢!

可是眼下,咱这位平日里威风十足的京城首富,此时正提着一壶小酒,颤抖着嘴唇念着《往生咒》呢!

“这混小子,看我找到你,不狠狠地揍你一顿!”话虽如此,可自从三个月前苏长铭失踪后,派尽家里的仆从,连同花重金请朝廷出马都没能寻得苏长铭,长笙心里多少是有些忐忑的,眼下虽这般说着,但真正让她寻回苏长铭,长笙恐怕会激动的哭出来。

就在长笙愣神之际,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乱葬岗,灰扑扑的小坟包在树林的掩映下仿佛连绵不断的小山,风一起,月亮慢慢被云层覆了起来。一片寒意传了出来,白夜里未烧尽的纸钱随着阴风打着璇儿的在长笙脚边飘荡。

渐渐的,起雾了,长笙一个激灵,颤抖着从袖口取出了火折子,嘴中忙不迭的又念起了往生咒,可是这次她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了。

额头上渐渐留下了冷汗……她尝试着迈开脚往前走去,然而,她无论怎么走,发现自己始终被坟包困得死死的!

“完了,这绝对是常叔说的‘鬼打墙’!”正这么想着,她的身后忽然穿来了一阵嬉笑声“嘻嘻嘻嘻嘻,嘻嘻。”

那是一种魅惑低哑的女声,声音忽远忽近,几丝磷火慢慢浮现,长笙腿软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笑声消失了,一种更为可怕的歌声穿了过来……

“大秃子病了,二秃子瞧,三秃子买药,四秃子熬,五秃子死了,六秃子抬,七八秃子挖坑埋,九秃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秃子问他为什么哭,九秃子说:‘五秃子一去不回来’。”这是一首童谣,可此时对于长笙来说,这首童谣仿佛具有蛊惑力一般,长笙似乎看到了一间屋子,那是一间老旧堂屋,屋子里跪着一个女孩,女孩浑身是血,她的身边仿佛还有一个更小的孩子……只是待长笙想要看清那孩子的脸时,浓雾似乎弥漫进了这幅画面,一下子什么人都不见了。

“呵呵,你来了,那么我就该走了……”那道女声再次传了出来,这次长笙终于透过磷火看清楚了女孩的脸!

顾长笙!这人居然是自己!

长笙不晓得自己是如何走到破庙里的,等在里面的常叔用仅存的那只眼睛打量起了长笙,眼底的惊疑投过那只蒙了白醫的眼浮现了出来:“丫头,你这是中邪了啊!”

长笙被常叔的话惊醒了过来,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常叔,你可听过一首童谣‘大秃子病了,二秃子瞧,三秃子……’。”话一出口,常叔就变了脸色’“丫头,快别说了!今天小鬼们都出来,你还想不想活!”

“常叔,告诉我,这讲的是什么?然后!”“咚咚咚”未等说完,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有人吗?外面下雨了,可否让奴家进来躲躲雨?”一道娇俏的女声穿了进来,长笙同常叔对视了一眼,心道:“不好,这怕是引来了什么脏东西。”

冷汗顺着长笙的额头流了下来,好在刚刚体验了更为诡异的一幕,长笙没有立即吓昏过去。至于常叔,作为义庄的守尸人,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鬼怪也是见过不少,自然就没有长笙那般胆小。旋即起身,随手将手里的一把破纸伞塞到了长笙怀里,压低声音对长笙说了一句:“丫头,收好。”

令长笙没想到的是:常叔竟提起酒壶喝了两口打的烧酒后,直直的走到门前,将门就那样打开了!

就在长笙以为定会出现话本里那样勾魂的女鬼后,一副妩媚的女子面容出现在了长笙面前,长笙私底下开始细细打量起那名女子,一身被雨淋湿了的衣衫包裹着玲珑的身段,纤长的柳叶眉就那般微微的挑着,在看到长笙的那一刻,那双迷人的桃花眼终是迸出一抹亮光。透过柴堆烧出的火光,长笙看向女子的脚下。

“呼,还好,有影子。”这般想着,长笙也就不自觉的说了出来,话音刚落,长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礼数。

“呵呵,这位姑娘好生有趣,莫不是将奴家当成了勾人的女鬼?”女子未曾理会常叔,径自走到了长笙面前,轻轻的在长笙耳边吹了口气……

“嘶,好冷。”长笙打了个寒颤,近距离看着女子,心道:这姑娘身量真是高大,可惜了这般绝美的容貌了。

长笙不自觉的将脖子向后缩了缩,感觉被人靠这么近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又怕再次失了礼数,指的硬着头皮说了句:“姑娘勿怪,夜里寒气重还是坐下烤烤火吧。”

好在那名女子未再次刁难,从角落里拢了一把干草过来放到长笙旁边,顺势靠着长笙便坐下了。

常叔这时将门关紧,正待往回走的时候,敲门声再次传了过来,这次不同于先前,敲门声是“叩叩叩”,这力度听上去小了不少,让人不禁怀疑是否又是一名女子,谁知这时,传来的却是一道男声:“可否有人?在下想进来避避雨。”有了上一次的误会,长笙心知不会有那般诡异的事,也就想着:之前自己的遭遇可能是偶然吧。

于是也想起身去开门,谁知身边的女子却拉住了她:“姑娘还未告诉奴家你的名字呢?奴家觉得跟姑娘一见如故,姑娘不妨叫奴家声姐姐。”

语毕片刻,先前敲门的男子就随常叔进来了,长笙连同先前的女子一同打量起了刚刚进来的男人,月白长袍上用银丝修了几朵流云,头发仅仅用一根玉簪简单的挽了起来,比起淋雨的狼狈,他倒有几分出尘的味道,若说之前的女子是幽魂女,那这刚进来的男子就该是冷谪仙了。许是看见长笙二人在打量自己,男子循着目光看来,熟料与长笙旁边的女子对视的一刹那,眼睛里就凝结出了丝丝寒霜。

不过一瞬,下一刻男子脸色恢复如常,紧接着就听见男子微笑着介绍起了自己“在下因事欲往东去,途径此处便想借宿一晚,如此就叨扰各位了。”

长笙听了忍不住泛起嘀咕:“怎的这一个个中元节还在外面晃悠,倒真是不怕碰见些什么。”

“姑娘此言差矣,所谓鬼不怕人人自怕,一般的孤魂又岂敢来招惹人?”男子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在乎。

只听得那名女子说到:“这一般的自然是不敢来招惹,怕就怕那些道行深的山精野怪想要出来吸食人的精气,纵使你力气再大,怕也毫无办法。”说完女子取了一根木棍低头拨弄起柴堆。

那男子俊雅的面容阴沉了片刻,这时他才注意到长笙手中的纸伞,不禁将眉头压的更低。长笙平静下来后才意识到常叔递给自己的纸伞竟然沉得厉害,想来应该是一件宝贝。

“哎呀,累死老子了,真他娘的晦气。”庙门被一下子撞开了,两个彪头大汉将肩膀上扛着的棺材重重的放到了地上。

“得了,少说两句,喏。”其中一名脸上有着刀疤的男子示意后边的男子向长笙几人看去,听见声音,另一名男子也看向长笙他们。

注意到庙里还有其他人,这两个大汉的面容也变得凝重了不少。

这二人倒是没有打算同长笙他们攀上关系,毕竟这种晚上谁也说不准坐在你面前的是人是鬼。

就这样双方谁也没有说话,一时间庙外的雨声倒是清晰了起来。

两名大汉看样子该是做的是死人的生意,即便是让人的心里有些畏惧,但总归能给人些安全感。

按照正常思路,一般男人进来最先注意到的应该是貌美的女子,谁知这两名汉子却是一昧的打量长笙和常叔。

若说常叔作为看尸人,身上死气沉沉也属正常。更何况在这样的一个夜晚,穿了一身黑的常叔更是阴森,所以即便被大汉打量也无可厚非。不过为何这两人一直盯着我看,我难道长得很奇怪?长笙不禁想起常铭对自己的打趣:“你这般模样,会有男子娶你才怪?”一向自诩清丽佳人的长笙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怀疑,毕竟那两名男子看自己的目光不像是欣赏,甚至说有几分恐惧。

率先打破僵局的不是别人正好是被人打量的常叔,众人只听得常叔用一种极其沙哑的嗓音说道:“一同避雨也算是一种缘分,长夜漫漫。这边的烧刀子还等着各位的故事哩。”

听常叔这样一说,那两名后来的大汉对视了一眼,终于那名脾气有些暴躁的率先开口了:“也不瞒你们说,我二人是给人抬尸的,谁料在去往义庄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雨,格老子的好巧不巧就进了这座破庙。”听这名大汉这样一说,屋里一种诡异的气息慢慢弥漫开。

另一名大汉也附和道:“老伯这烧刀子是好,只是有些东西今个儿是听不得的。老伯这套物什瞧上去倒是跟我兄弟二人一个行当!”

那名白衣男子听了大汉的话脸色又是一沉,只有那名女子自始至终都在仔细的拨弄着柴火,仿佛并未将几人的话放在心上。

长笙觉得这样的氛围着实有些尴尬,不免想起了前些日子从话本子上看的那个故事,就率先开口说道:“既如此,我便给各位讲一个东瀛国的传说吧。”说之前长笙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庙门关好了才颤着声音缓缓的开口……

“相传,在东瀛有个叫十郎的人……”

十郎有一位贤惠貌美的妻子,夫妻二人过着男耕女织的简单生活,妻子很知足很快乐。可是十郎却嫌弃家里贫穷,不肯好好与妻子过日子。

终于有一天,十郎对妻子说:“我受够了这种日子,我要同你和离。”妻子听后忙问士郎苦苦哀求十郎不要离开自己。可是十郎却并未理会,只想着同官家小姐成亲,能赶快过上好日子。

十郎终于如愿以偿的进入官场,结识了许多达官贵人。

可是官场尔虞我诈,又岂是他这种只会种田的庄稼汉能待的地方呢,再加上新娶的妻子泼辣蛮横,稍有不顺心的事便拿十郎出气。久而久之,十郎感觉到了厌烦,不禁回想起以前那种男耕女织的小日子。最后他决定回以前的家里去看看,未曾想妻子非但没有怪他,反而给他做了可口的饭菜,之后两人便去歇下了。谁料第二日醒来,十郎却发现躺在自己身边的是一具黑发枯骨。

“原来,妻子在十郎走后,就自裁了,死后也盼望着十郎能够回心转意,由于执念太深,就化作了骨女,苦苦等待着十郎归来……”

长笙说到最后,语气已由惊惧变为了惋惜。此时众人仿佛也为故事里的女子的痴情所感动,一时间再次陷入沉默。

再次出声的是那离火堆坐的极远的白衣男子,只听他淡淡一笑:“不过是些不入流的鬼怪,算不得什么。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说过人间的傀儡师?”

说罢众人神色各异,就连一直低着头的女子也将目光投向那名白衣男子,眼中满是威胁之意。

长笙只觉得“傀儡师”这个称号无比熟悉,可是她敢确定的是自己从未听说过。

“说起傀儡师,那是八大奇门异术师之一,与之并列的还有画皮师,占骨师,调香师等,这样说你们或许不清楚,但我想你们应该了解剃头匠,说书人,仵作,卦算子吧。”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

“后四个跟这几种有什么关系?”长笙忍不住问到,或许离开了京都,她的小女儿天性便展露无遗,也许苏家的担子对于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女子而言,还是太重了。

“这位姑娘要问的也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这后四种看似平常,实则这是他们处世的一种策略,毕竟谁也不会把心思放到随处可见的这些匠人走贩身上。”男子见有人感兴趣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你们或许不太清楚,普通的剃头匠也就罢了,厉害就厉害在那些能够给人改运的剃头匠,你再看那说书人,惊堂木下具为惊者。要说起来他的影响力可丝毫不亚于朝堂上的大臣,若说大臣影响的是君主的决策,那么这评书讲古的不就是专门说给小老百姓听的?要知道,这水能载舟亦可覆舟哪!”

“我见未必,但凡茶楼聚集的众者有几人同属一个行当?同行之内尚且争分夺利,更何况这听众更是形色各异,若让一群貌不合形俱离的人去颠覆拥有骑兵重甲的朝堂,无异于痴人说梦,异想天开罢了。”长笙的观点让白衣男子皱了皱眉头,似乎并未想到之前还感兴趣的人此刻竟来反驳自己。

“也罢,另外两者想来各位也都清楚是些个怎样的行当,毕竟有些东西信与不信都是切切实实存在的。”男子的话,似乎暗含深意,只是众人也各有心思,也就不去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了。

“那我再和你们说这傀儡师,傀儡都晓得吧?平日里孩童手中拿的提线木偶,是一种最常见的傀儡了。至于那傀儡师……”

传闻岭南有户大户人家,家主年逾不惑之年却有位貌美如花的妻子。这般看来那家主想来也是个身体好的。不过你要是打听起来,都说对这户人家不怎的熟悉。但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这家里闹鬼,每到夜半时分,经过的路人总能听到宅子里笙歌不断,十分热闹。

可清楚的人却了解这家里包括家主在内统共不过十余人,可那声音听上去却有百人之多。有位叫王生的人,向来是不信乱力怪神之事的,有天晚上他打算一探究竟。于是他等到入夜时分,抬了梯子打算爬墙一探究竟。谁知道,自那天过后,这位叫王生的人一病不起,听后来的人说,那王生啊是被吓傻了,逢人便说那宅子的主人不是人,因为他看到那主人正趋着许多穿着前朝服饰的人,在院里载歌载舞。

过了不久,那间宅子便凭空消失了。后来就有人说:“或许那宅子的主人当真不是人!否则又怎会跟群傀儡一起生活?!”

“再后来啊?听曾经在岭南生活过得老人说,他又在京都看到了当年那家宅子的主人……”白衣男子说完用一种晦涩难懂的神情看着常叔,长笙也发现此刻常叔的身影也略微有些僵硬。

“哼,故弄玄虚!”

“方侯,休要插嘴!”那名刀疤汉子立即制止了先前那名汉子的话语,这时长笙等人才知道了脾气暴躁的那名汉子叫作“方侯”。

“毕友升,你瞧瞧那个小白脸只道以讹传讹。传说中的傀儡师明明是位女子!”

“住嘴!”被方侯称作“毕友升”的刀疤汉子很是不耐烦,下一刻就听他对众人赔笑道:“自家兄弟鲁莽了些,各位勿怪。接下来在下也给各位讲个故事,故事也是发生在东瀛……”

“据说江户时期流传着一种百物语的游戏……”

参加百物语的人需要点燃一百根蜡烛,每讲一个故事就吹灭一根蜡烛,待最后一根蜡烛熄灭时,青行灯就会出现,她会把活人拉进地狱。据后世人记载,青行灯是一个长着鬼角鬼脸,提着一盏灯的女性形象。因而那时候人们在玩百物语的时候,通常故事只会讲到第九十九个,当然也有人说,青行灯会扮成第一百个人的样子给他们讲故事……

“所以,就有这么一首诗流传了下来……”

青行灯——

灯将灭时还复明,

残灯无焰影幢幢,

谓时有青行灯者现,

古来行百物语之人。

皆以青纸糊行灯也,因以名之

勿于混夜谈鬼事,

谈鬼事,则怪至

——今昔百鬼拾遗/中之卷·雾

“勿于混夜谈鬼事,谈鬼事,则怪至……”毕友升的刀疤脸在烛火的映衬下忽明忽暗,长笙的额头不自觉的就流下了冷汗。

众人自是晓得,这毕友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告诫他们不要再说些奇闻怪事了。

这时除了长笙其他三人俱是在心里想到:“这名叫作毕友升的汉子,心思远没有他的外表那般粗犷……”

听毕友升这么一说倒也没有人不识趣到再去谈什么怪事,柴火“啪啪”的燃着,不时有几个火星子溅了出来,破落的窗子被外面的风吹的呼呼作响,长笙感觉到了困意。

庙里没有人说话,安静的很,夜已经深了。

起先还在闲谈的几人,各自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从角落里抱过几捆干草,随地铺了铺,就当做入睡前的准备……

不消片刻,柴火的光就弱了很多,方侯那震天的鼾声响了起来,看样子这家伙倒是睡得香!

长笙也渐渐阖上了眼,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仿佛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拂过自己的脸颊,慢慢的覆上自己的脖子。她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此时眼皮仿佛千斤重,怎的都无法醒来。

在长笙昏睡的时候,女子坐到了长笙的身边,以一种似怨非怨似恨非恨的神情看着长笙。接着她伸出手从长笙的脸慢慢移动到长笙的脖子。

常叔:“你到底是没有忍住!不过,你莫不是以为杀了她,你就可高枕无忧了?”此时长笙若是醒着,定会瞧见常叔的身形俨然是一名成年男子,那佝偻的体态完全不复存在了。

女子:“阿笙这般美丽,我怎的忍心杀了她。倒是你,倒真觉得凭借这般姿态便可留在她身边了?什么时候,浮生楼的主人竟变得这般愚昧。”

听了女子的话,丝丝青筋暴起在常叔紧握的拳头上,不消片刻,却又无奈的将手松开垂了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辰,长笙隐约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梦境,虽说是梦,她却晓得自己是清醒的。

她似乎在一片迷雾中看到了长铭,长铭浑身是血,就那样站在远处悲切的望着她……她想要靠近长铭,问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正在她试图跑过去的时候,今天遇到的那名女子,从身后抱住了她。

“好疼啊。”女子原先绝美的样貌开始变得扭曲,那眼神中仿佛带着无穷的不舍。这时候长笙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向来对她照顾有加的常叔,竟拿着一柄剑直直的刺进了自己的胸口,连带着看向她的眼神都是冰冷到陌生……

长笙一下子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止不住冒着冷汗,她环顾四周,发现天色已然蒙蒙亮了,正欲出口唤醒常叔时,她才发现:昨天所待的破庙竟然空无一人!更离奇的是,她明明记得昨晚有把柴堆点燃,可此时看来,竟没有丝毫燃烧过的痕迹……一时间一种可怕想法浮现在长笙的脑海里:莫非,我真的撞邪了!

就在长笙不断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战栗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脚下居然有封信。信上是她熟悉的标志:苏家梅花图案!知道该标志的只有苏家本族的子弟,假设昨晚所有人都来过,方侯毕友升二人不可能随身携带一封工整精致的信抄;那名男子似乎是首次去往京都,按理不可能知道京城苏家。至于那名女子,衣料单薄,更何况昨晚淋了雨,定然不可能将信件保存的如此完好。

此时仅剩的一人,便是前些日子自己突然结识的常叔,要说起来常叔作为义庄的守尸人,从苏家的死者身上接触过这梅花标志也属可能。

正待长笙疑惑常叔为何要留一封信时,门外穿来了常叔的声音……

“丫头,昨晚那些人都不见了,这地方有古怪,赶快离开!”常叔的声音听上去较之前沙哑。

长笙仍有诸多疑惑,不想就这般一走了之,想要等天亮后一探究竟!可是仿佛过去了很久,天色始终是阴沉沉的,往窗外看去,天上没有一颗颗星星,唯有一轮明月高悬着,看上去始终未能偏移半分。

长笙这才打量起了四周,发现那起先破旧的庙门,不知何时起已经变作了刻有篆文符号的金枝槐木门板。要说长笙对篆文符号不怎的了解,可对于木材的了解,苏家人要排第二绝无人敢称第一。

“幽囹!”长笙忍不住惊呼道!之前同京兆尹曾有过一次往来。京兆尹刘方成从多地寻找金枝槐木,并四处征召能人异士前来打造一所别院。恰好苏家作为木材商在与其来往的过程中了解到,刘方成试图打造一所“幽囹”,所谓幽囹指的是能将活人或将死之人困住使其摆脱无常锁魂的一种特殊宅院。

当时,长笙有幸见过那槐木制的门板,纷繁复杂的篆文符咒仅仅那般放着都让人觉得有种窒息感,更何况今日所见的门板较之京兆尹特意令人打造的更为精致。想来这是有人故意要将她困在这里。

长笙不再迟疑,随即装好信转身出了庙门。

“丫头,你可曾看过那封信?”从常叔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未曾,常叔,你知道这是何人所留?昨天晚上,我们碰见的那些人……”长笙满肚子的疑惑无处可寻。

常叔面容略有些凝重的开口道:“浮生楼,那标志我曾经在浮生楼见到过!至于昨晚的那些人当中,我觉得或许有浮生楼的人混入了。”

“浮生楼?!”难道不是苏家?长笙觉得事情开始变得不再简单了。

说起来,常叔是一个月前长笙从京都打听到的奇人异士。据传京都所有的人士是生是死,他都知道。可是在长笙问起长铭时,人人称奇的常叔竟是没了主意,这才有了一路同行的经历。

照理说,长笙作为苏家家主不该轻易离开,可作为苏家家主的同时,她却是苏长铭的阿姐啊,是那个一同经历过生死的混蛋的亲人啊!在选择苏家还是长铭这件事上,从她踏上了这条路的时候,一切已然明了了。

长笙同常叔继续向西行进,终于在一个月后来到了较之京都而言更为繁华的西安古城……

一个月前,长笙打开了那封不知是谁留下的信。信中说到:想要得知苏长铭的下落,向西去找浮生楼!

在西安已经待了近两个月,眼下除了从路人嘴里打听到浮生楼是一所情报阁外,对他的地址仍旧毫无所知。

长笙失落的走回客栈,常叔迎面走来。

“丫头,既然西安没有消息,只能说明浮生楼并非在繁华之地,这般我们明日启程去往汴京。”常叔从袖中取出了自己写的符咒,递给了长笙。

“常叔,你说浮生楼真的存在吗?”长笙不禁怀疑起这个拥有着世间一切秘密的情报阁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常叔未曾开口,就听见一道魅惑低沉的声音传来:“这世间有没有浮生楼奴家不晓得,但是想要知道什么秘密,不妨去千机阁看看。”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长笙扭头看去,只见那天在破庙里碰见的女子正风情万种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

“咦?是你。”长笙十分惊喜竟还能碰到那日的女子。

“奴家名唤祁灵,姑娘可叫奴家阿灵,或者唤奴家一声姐姐也未尝不可。”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扭捏,祁灵倒是大方得很。

长笙觉得他乡遇故人着实是一种缘分,索性上前与祁灵攀谈。只是长笙没有注意到此时常叔的神情变得晦涩难懂。

“我名苏长笙,阿灵可唤我长笙。”许是多日未见的缘故,长笙多少有些激动。

“长笙可是在寻那浮生楼?”祁灵笑问道。

长笙知晓祁灵定是对浮生楼有所了解,当即向其询问道:“阿灵适才说的千机阁是为何物?可否与浮生楼有所关联?”

“世间只道浮生楼是所情报阁,可知道其所在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至于千机阁自是世间第二大情报阁,而奴家恰好知道千机阁在何处,如此一来长笙可是要随我前去?”祁灵似笑非笑的望着长笙。

长笙虽心有疑惑,但转而一想:千机阁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既然阿灵晓得千机阁在何处,那么自己再去去寻那浮生楼,未免有些缘木求鱼,本末倒置了些。

“不可。”常叔突然出声打断,“且不说我二人与这位姑娘仅有一面之缘,有些事情还不太了解,更何况在我二人寻浮生楼不得之时,你又突然说出千机阁的消息。这般巧合着实让人心生怀疑。”长笙似乎能从常叔的话中感受到浓浓的敌意。

“呵呵,老伯,您似乎对奴家很是有成见呐!”祁灵略一停顿,被常叔这般质疑倒也不恼,反倒是笑嘻嘻的来到长笙面前。

“长笙怎样看?”以退为进,不去正面反驳常叔的意思,反倒过来直接询问自己。一时间长笙竟有些为难。

看着祁灵狡黠的眼神,一丝想法一闪而过,快到长笙来不及在意。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长笙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

“常叔,寻了这些时日没什么结果,不妨跟阿灵一同去往千机阁。”说实话,长笙私下里觉得有关长铭的下落自然是越早知道越好,所以即便对祁灵的突然出现存在疑虑,仍旧被她主动忽略了。

常叔听了长笙的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的背影看上去竟是那般落寞。

此时的祁灵倒是不再掩饰自己的愉悦,只瞧见她的得意劲都表现到头发丝儿上去了。

之后长笙向祁灵打听了诸多千机阁的事情,心知这次或许就会有长铭的下落了。

到了晚上,长笙迟迟不见常叔下来吃饭,便去往二楼知会他一声。

“常叔,该吃饭了。”长笙站在门外略有些尴尬的开口道,她认为常叔或许因为千机阁的事情对自己略有失望。

可长笙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屋里有什么动静,旋即疑心常叔可能不在屋内,她不由得回想起长铭失踪的那一晚,貌似也是这种情形。

一种恐惧再次袭来,长笙忙喊了人过来将常叔的屋门撞开。

长笙走近一看,屋子里十分整洁,桌上放着两盏茶,其中一杯有被喝过的痕迹,试其温度,茶壶里的已然冷透,想来常叔离开已有一个时辰了。

常叔突然失踪,难能可得是,自己此刻竟还能冷静分析当前境况,长笙无奈的想到。

就在这时楼下等待的祁灵听到了动静,连忙上楼来查看,没想到竟然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少女青涩的脸庞上写满了坚毅,纵然有几分疑惑,但眼神却是沉静的如同古潭一般,轻易不见波纹。

究竟是何种环境才会培养出这样的性子出来?祁灵忍不住在心底想道。

“咦?”就在祁灵愣神之际,一封压在枕头下的信吸引了少女的目光。“梅花标志,浮生楼!”长笙神色变得有些阴沉……

祁灵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那人了,或许猜到从自己提出“千机阁”的那刻起,那人定会有所行动,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人竟采取这般决绝的做法。一时间长笙和祁灵各自有了盘算。

“阿笙有何打算?”祁灵心知长笙这次断然是不会在同自己去千机阁了,一时间竟没有意识到他对长笙的称呼亲昵了很多。

“抱歉,阿灵,我恐怕无法随你一同去千机阁了。”长笙神情愧疚,略带歉意。但此时祁灵却明显的注意到长笙的眼底一片清明。

一时间,祁灵开始怀疑长笙是不是记起了什么?这般想着,袖下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不!他不允许!祁灵在心底嘶吼到。

“这有什么打紧,恰好奴家也有些事,需要找浮生楼打探。既然阿笙无法随我去千机阁,那么我就陪阿笙去往浮生楼吧。”祁灵语气随意,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长笙。

“如此,便麻烦了!”话虽如此,祁灵却未见长笙的语气里含有半分感激的成分。

是夜,祁灵很早就歇下了,给出的理由是:明天提早出发。

客栈的老板娘是这么以为的,客人是这般以为的,就连长笙也是这般以为的……

于是就在长笙根据常叔屋里留的那封信的内容,偷偷溜出去,来到郊外的白桦林时。好巧不巧就撞上了这样诡异的一幕:

鬼火明灭中,数十个道士围着一口棺材,嘴中默默咏诵者法咒……只见数道闪着红光的符文飘忽间围成一个圆圈,将那口棺材紧紧围住,然而不管道士如何施法,那些蕴含灵力的符咒都无法贴到棺材上。

长笙心道:不好,怕是遇见了难缠的恶魂!这种情形下,长笙自是不能多待,连忙借着月光想要回到客栈……

“既然来了,就断然没有再离开的道理!小姑娘,你且来陪着我吧!”一道男声自棺材里传出,长笙只觉自己头上布满冷汗。

紧接着长笙不受控制般往那口棺材走去……

“你做什么?!”“站住!”

那群道士见了长笙各自惊呼出声,可是谁也没有功夫去组织她……要知道但凡封印恶魂时,一旦中途打断定有反噬之苦。

很顺畅的,长笙来到了距离棺材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起先平稳的棺材,这时竟剧烈晃动起来!在场参与作法的道士,额头上无不密布汗珠。

随后只听得“噗,噗,噗!”的吐血声……

“不好!快走!封印不住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其他道士各自运起灵力,能飞的飞,能跑的跑,一下子站满了人的空地再次空荡了起来。

长笙神志清醒的目睹了眼前的一幕,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来到棺材前,将那棺材慢慢的推开,随后就听得自己说到:“一百年了,我等了你一百年了!”

一百年,什么一百年?我在说什么?长笙在心底想道。谁知这时候棺材里慢慢的探出了一只手,修长惨白的手指上带着一枚木质的戒指,上面雕有梅花的标志。

紧接着就看到棺材板被那双手轻轻的推开,下一刻,一张玩世不恭,桀骜不驯的脸就出现在长笙的面前!

长铭!竟然是长铭!长笙在心底惊呼。下一刻,只瞧见“长铭”伸手抬起自己的下巴,笑不达意的说到:“你竟然夺了舍!”

一股源自灵魂的畏惧慢慢浮现,占据着自己身体的长笙颤抖的伏在了地上。

“呵,用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就以为我认不出你了吗?”长铭的语气很冷,长笙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慢慢的微弱了下去。

“长铭!”终于,长笙一下子喊了出来。

眼前的长铭似是一震,随后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长笙。

“阿姐。”熟悉的呼唤,让长笙觉得不怎的真实,然而下一刻,便见长铭恢复到以往的样子,笑嘻嘻的冲长笙调侃道:“阿姐,我真是想死你了!”

怀着一肚子疑惑的长笙带着长铭回到了客栈,她有许多问题要问,比如说:长铭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一口棺材里?刚刚他说的“夺舍又是什么”?可否知道浮生楼?

可是他看到长铭坐在椅子上傻乎乎的看着自己的时候,长笙终究是没有开口,也许这个平日里玩世不恭弟弟,也拥有着自己的秘密吧。

今天不是说话的时候,明早或许长铭就会告诉自己了。长笙这般想到,也就慢慢的起身离开。谁知就在转身的一刹那,身后的长铭脸色竟变得冰冷无比。

长笙先讲长铭安顿在常叔的屋子里,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竟发现里面坐了一个男人!

男子那双妩媚的桃花眼,此时正紧紧盯在长笙的身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面带娇嗔的看着长笙,长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当是自己来错了房间。

“见谅!走错房间了。”说着将门阖上慢慢的退了出去,转而一想:不对呀!这就是我的房间呀!难不成让我撞上贼了?

想着,略有些气恼的推开了门。坐在里面的男子仿佛再忍不住似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回来了?”长笙感到奇怪,难不成这是自己认识的人?或者说这人也走错房间了。

本着亲民友善的态度,长笙试探性的开口了:“这位兄台,莫不是认识在下?”

“哈哈,小阿笙真可爱。今早上还同我说要和我一起去寻找浮生楼,怎的转眼间就不认账了?”男子语气略带嗔怪。

“你?莫不是……”变态,长笙听一个男人这般说话,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后一想:不对呀,要一起去寻找浮生楼的是祁灵啊!难不成……

“对呀,奴家就是祁灵啊!”男子笑意更深了。

长笙顿觉天雷滚滚,今晚上她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要不要别这么吓人!祁灵居然是男人!

也对,这时候长笙终于想起自己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想法是什么了:寻常女子身子都是软软的,还带有一种独特的香气,可是祁灵在靠近自己的时候身上非但没有那种馨香,反倒看上去骨架要比女子大得多。

这样一想,祁灵确实是男扮女装。不过,这是为什么呢?未等长笙问出口,祁灵便开口说道:“阿笙莫不是感到很震惊?不过我本来就是男子,事到如今,想来阿笙的弟弟已经找回来了,我在以先前那种身份接近阿笙就不怎的合适了。”祁灵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怎知长铭回来了?”莫不是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有目的的?后半句长笙没有问出口,不过,心底确实开始怀疑起了祁灵。

“阿笙不会觉得我这人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所以不会再理我了吧。”这话被祁灵直接说了出来,长笙倒不好意思再怪他。

“罢了,先让我静静,明早再说……”长笙只觉得心累,一个是自己失而复得的胞弟长铭有事情瞒着自己,另一个就是身为女子的祁灵居然变成了男人!

祁灵:“……”

就在长笙回到房间后,两道身影同时出现在长笙的床前……

“我料想你今晚上必定是坐不住了,不过我既然回来了,我就绝对不允许你对她再次出手。”长铭冷冷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哦?你不会以为凭借你这幅身躯就可以与我抗衡了吧?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执迷不悟呢?!”祁灵毫不示弱,冷漠的声音中含有几分不屑。

长铭的额头渐渐浮现出了一个红色的符咒,冷笑道:“那么你以为那具傀儡只是单纯的失踪了吗?”

“难不成,你动用了那个?!”见此,祁灵的脸色大变,“疯子,你真是个疯子!”说罢,闪身离开。

祁灵走后,长铭的脸色恢复如常,可旋即吐了口血。“阿笙,这次我真的要离开了。”长铭来到长笙的床前温柔的说到,那眼神悲伤又不舍……

长笙第二日醒来时,便瞧见长铭那张放大了的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啊!”长笙惊呼出声,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阿姐,你太狠了。”长铭委屈的捂着自己的脸,可怜兮兮的看着长笙。

“额……阿铭啊,你疼不疼?”长笙略带愧疚的看着长铭,仿佛又回到了长铭没有失踪的那段日子。失踪?想到失踪长笙顿时反应过来,这臭小子之前可是不见了好一段时间。

“哼,活该!”长笙的语气立马强硬了起来!“说罢,给你个解释的机会。”面露威胁之色,所谓威逼说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形。

“阿姐,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我觉得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后你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了。”长铭的语气真挚,仿佛就好像那真的是一场梦一样……

那你昨晚所说的“夺舍”是怎么回事?长笙想要这般问出口,可是她见长铭对自己有所欺瞒,心道事情并非那般简单,于是就将昨晚被她体内灵魂控制,自己却始终有意识这件事情给瞒了下来。

“罢了,回来就好。不过我得去一趟浮生楼!”长笙正色道,常叔无故失踪想来跟浮生楼有所关联,她不能就此放任不管。

“咦?阿姐我都回来了,你为何还要去浮生楼?”长铭不解的问道。

“你可知我在寻你的路上,认识了一个老伯,路上多受他照顾,而昨天他正好失踪,我不能放任不管。”长笙说这话时,略带愧疚。

倘若祁灵听到的话,一定会乐得不可开交:某人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额……也罢,既然阿姐要去寻那浮生楼,我便一块前去。”就在这时,祁灵进来了。

“阿灵你说过今早上给我一个解释。”长笙疑惑的看着祁灵,心道自己身边全是一些有秘密的人,包括自己……

祁灵的眼神中透出几分惊喜,似是没有料到长笙仍旧称呼自己为“阿灵”,当下也就不再在乎长铭还在旁边,略有些欣慰的说到:“说起我的身份,我很抱歉欺瞒了阿笙,其实我是千机阁阁主。”

长笙听闻十分惊讶,她之前猜想过祁灵或许与千机阁有关系,但实在没想到他便是阁主。转瞬长笙就想到:既然如此,那么一开始他不就晓得自己在寻找长铭,而且先前那封信他是不是也知道些内情?

未等长笙出声,祁灵便给她解开了疑惑。“其实我知道阿笙是在寻找苏公子,自然也知道苏公子的下落。至于之前所留的那封信,当然也是我留下的。”

“那为何不以千机阁的名义?”话一出口,长笙就反应过来了,先前祁灵提到过千机阁是第二大情报阁,影响力虽大,却远比不上浮生楼。

而祁灵又了解世间只知道浮生楼却不知道它的确切地址,因而在长笙寻浮生楼三月未果时,自己再出来告知千机阁的下落,自然而然长笙就会跟自己去千机阁了。

可是为何祁灵非得来找自己呢?难不成自己是京城首富?长笙满肚子疑惑。

“哼,到底什么目的,千机阁阁主想必自己心里清楚。”长铭的声音刚刚响起,长笙就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只是她不清楚,缘何长铭会对祁灵有敌意,明明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祁灵倒也不隐瞒,轻笑一声:“说来奇怪,阿笙可是相信一见钟情?”

这难不成是在说:长笙,我喜欢你?长笙满脸疑惑,实在搞不清楚自己有何地方能够吸引这位千机阁阁主。

“额……婚姻大事还是慎重考虑为好,再说没有寻到常叔,这些儿女私情尚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说起常叔,长笙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你说上次那封信是你留下的,那么这一封呢?是不是也与你有关?”长笙心知作为千机阁的主人祁灵当然知道常叔的下落。

“呵呵,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千机阁自然也有千机阁的规矩。哪怕是小阿笙都要遵守呢。”祁灵眉眼含笑,略带调侃的看着眼前的二人,只是谁也不清楚,他调侃的到底是长笙,还是长铭呢?

“那你说吧,如何才能得知常叔的消息?”长笙问到。

“俗话说得好,世间所求皆是有代价的,至于阿笙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找到浮生楼,问出浮生楼前阁主的下落。”祁灵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意外的是,长笙却不怎的在意。

“呼,还好还好,我还以为要把我的一半财产给送出去……”

话音刚落,憋了满肚子怒火的长铭差点没笑出来,不愧是阿姐,妥妥的财迷一个。

此次谈话终是以祁灵满头黑线结束……

话虽如此,但是长笙亦是发现了一个不争的事实,那便是种种迹象表明,有人似乎特别希望自己去浮生楼。

自那之后过了十天,长笙几人来到了汴京城内的王员外家。说起这王员外,那可是十里八乡都称赞的大善人。相传他年少下海经商,积累了不少财富,迎娶了内阁首辅的女儿,随后几个儿子经商的经商,考取功名的考取功名的,最后虽说都取得了不错的成就,但较之张员外年少时还是相差甚远。

这几日,王员外意外去世,随后王员外家就出现了几起死人的事件。在王员外死后,最先遭遇毒手的不是别人,而是王员外的发妻首辅的女儿林氏。

这林氏据传生的是风情万种,即便半老仍有徐娘风姿。而就这么一个体面人儿,死时竟浑身青紫,瞳孔放大,据传一条舌头硬是被人生生的扯了出来。

当时王员外家里几个小辈见了,据说胆子小的当场吓昏了过去。

接着王员外的二儿子被人发现死在池塘里,浑身浮肿,若不是穿的那身锦服,任谁也瞧不出是那个素来以体面孝顺著称的王家二公子。听家里边的下人说,二公子被发现的前一天晚上,有人似乎看到了一个鬼影提着灯从游廊穿过。

再后来,连王员外一向疼爱的小儿子也遭遇了不测。据说那天仆人伺候王家小公子起夜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阴风,想到前几日的传闻,仆人不敢离开,可就在等小公子的时间里,一道鬼影就那样幽幽的进到了屋子。等仆人反应过来,那王家小公子竟被发现七窍流血的死在了自己的卧房!

一时间王员外府上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怀疑定王员外早些年死了的夫人回来索命。说起林氏,并非张员外的第一任妻子,在张员外还是一个穷小子时,娶了自己村里吕秀才的女儿。本来以为张员外发达了,吕秀才的女儿就可跟着过好日子了,谁料想吕秀才的女儿竟是死在了张员外回来接她的前一天晚上。

这才有了王家闹鬼一说,长笙三人因主动请缨去王家捉鬼,因而一时间吃住倒是不必发愁。不过真说起那捉鬼,你问长笙?她就是一个只会做生意的女子,平时听到些传闻就吓的不得了。再说那祁灵,今儿个问长笙自己的头发是用玫瑰精油护理的好,还是海棠精油?这不只剩下咱那位半吊子捉鬼水平,满脑子玩世不恭的苏家小少爷,苏长铭了。

你还别说,那揽了这一差事的还真就是苏长铭。

若是在以前,长笙定会问他:“就你?”而以前的长铭也定要不服气的说:“什么叫就我,看不起谁呢这是!”可是自从经历了那晚棺材的事情后,长笙就不再怀疑了,说不定自己的这个弟弟真的和从前有所不同了。

对此,祁灵倒是没说什么,反倒一脸了然的的神情看着长铭。长笙心道:这两位什么时候这般有默契了?

来到王家已经有三天了,这三天长笙几人也大概了解了所谓“吕夫人”经常出没的几个地点。

于是在第四日晚上三人决心探一探这位“吕夫人”。

长笙做一个丫鬟打扮,手里拿着常叔之前留给她的那把破伞。说来奇怪,长笙自那晚从白桦林回来之后,就发现这把伞变作了寻常伞的重量。也不晓得此时还能否起些辟邪的作用……

长笙本打算装作守夜的丫鬟静观其变,不料在约莫亥时一刻的时候,一阵困意席卷而来,紧接着长笙意识到自己体内的另一道灵魂苏醒了。

长笙挣扎着夺回身体的主导权,可是不管她如何努力都毫无办法,尝试了几次索性就放弃了。

她搞不清楚,这次“她”要做什么?反倒觉得此时自己的感官竟无比灵敏,她似乎听到几声痛苦的呻吟声自王家一处别院传出,随后长笙就瞧见“她”竟朝着那所别院走去。

到了别院附近,长笙才确定发出这种声音的是个男人,再仔细一听,这声音居然还有些熟悉,有点儿像——方侯!没错,长笙踏进院子,居然发现敞开的堂屋里,方侯居然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浑身上下似乎被人鞭打了无数遍!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满满袭来,这场景不正好像极了长笙在迷雾里看到的那般。

许是察觉到长笙的到来,方侯混浊的眼中登时绽出一抹恐惧!“你……果然……回来了!”说完,瞳孔慢慢涣散,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长笙面前消逝,长笙感受到了深深地无助感,可是“她”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无动于衷……

同一时间,王员外居住的院子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下人,大声喊着:“出现了!出现了!”听闻此声的祁灵与苏长铭立即赶往王员外的院子。

阵阵阴风吹过,一片浓雾下出现了一个拿着灯的身影,在夜色和迷雾的遮掩下,看不怎的真切,只能凭借身影的大致轮廓猜测出这影子是一个男人。

“王员外!”只是一瞬间,祁灵和长铭就有了思量,两人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登时意识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遭了(阿笙)阿姐有危险!”两人同时惊呼出声,下一刻不再管浓雾里所谓的“鬼影”顿时朝着长笙所在的回廊赶去。

再次回到长笙这边,“她”控制自己身体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是不是将来有一天自己会彻底消失?长笙默默地想道。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

“呵呵呵,我就知道那天碰到的人果真是你!”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她”闻声转过了头,看到是毕友升,“她”并未感觉惊讶!

只是真正的长笙就不这么想了:是呀,自己早该想到的。方侯在此,那么毕友升断然也在这附近的。只是长笙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方侯丧命,毕友升不可能一点伤都没有!可实际上,毕友升确实好端端的站在“她”的面前!

“一体双魂!果然有意思。”毕友升边说着边露出一种贪婪的眼神。“这百闻难能一见的傀儡师,当真是好手段!竟将你的魂魄转移到一具傀儡身上。”

傀儡!长笙听到后大吃一惊?难不成自己……不,不可能!她有自五岁起的所有记忆,不可能是傀儡!

“你们欠她的,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长笙听见自己的声音饱含怨气与悲愤。

“不对!你不是她,你是另外一个!”毕友升的神情似疯似颠,“呵呵,不过没什么关系,只要身体死了,那么灵魂通通得跟着消散。”说罢,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嗜血的光芒!

这时候,长笙才意识到,之前毕友升是将“她”当成自己了。可是转而一想,听毕友升的语气似乎是想杀了自己!

“你就这么害怕她吗?当年逼死她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心软。”看样子“她”似乎是在刺激毕友升,然而长笙却觉得“她”好像在拖延时间!

“哼!心软,倘若我心软的话,候儿就不必死了,佩兰也不用死了!”说完毕友升看着地上浑身是血的方侯,流露出悲伤的神情,这一幕被长笙看了去。

“你杀死自己的儿子,逼死自己的知己,顺便将王家弄得人心惶惶,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将我引来,再企图杀死我吗?若是如此,你早在那天晚上就可以动手了!”长笙心知“她”在故意引诱毕友升说出实话,也觉得自己确实想知道这背后的故事。当下耐着性子任由“她”和毕友升周旋。

“你倒是看的透彻!比起她来确实聪明不少,你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好等那二人过来吧。我说的对吗?千机阁阁主,顾玖姑娘?”毕友升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嘲讽的意思。

“哦?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长笙感觉到顾玖的紧张了,不过话说回来,千机阁阁主不是祁灵吗?怎的毕友升会说是顾玖?

“想我苏天启夺舍之前也是活了五十余岁,有了候儿更是在而立之年。而那时苏予笙早就被苏家给逼死了。知道这些事情又一直嫉妒她却倾佩她的,除了千机阁阁主,顾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了。”这时长笙才发现毕友升竟是被人夺了舍,原来所谓夺舍是一个灵魂强行进入一具非他的身体。只是,自己同顾玖的情况却有些不同。

“说了这么多,顾阁主,你也该上路了!”说罢,苏天启运起掌心灵力狠狠地朝着长笙拍去!

“完了完了完了,这次死定了!”长笙这般想着,也就说出了口,熟料此时身体居然回来了!

这顾玖看来确实是恨极了“苏予笙”啊!不然怎会在这种情况下将身体的控制权让了出来!长笙似乎已经感受到,那股劲风穿透自己五脏六腑带来的剧痛了!

就在这时!另外两道攻击向苏天启袭去!在这般猛烈的夹击下,苏天启硬生生的结下了来自苏长铭的一掌,袭向长笙的力道略有减弱,可此时那股冲击力仍旧是朝着长笙狠狠地打去!

“噗!”或许想到了会很疼,可这也实在是太疼了吧!在长笙昏死过去的那一刻,脑海中浮现出的就是:疼死老子了!

苏长铭将长笙送去了浮生楼医治,祁灵亦是跟了过去。两人看着长笙苍白的脸,以及略有些僵硬的身体,心知这次恐怕浮生楼都不一定救得了长笙。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忧郁的神色中饱含着深深的自责……

长笙不知道在黑暗中待了多久,一股孤独感,恐惧感慢慢包围了她,无尽的黑暗中什么都没有,在这里你想不起任何人,只是单纯的任由绝望将你吞噬……

渐渐的长笙放弃了挣扎,就在她觉得自己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时候,一道裂痕在上方出现了。伴随着一道呼声,长笙看到了无尽黑夜一道微光,随后便顺着那道微光飘去。

长笙慢慢的睁开了眼,只瞧见长铭坐在自己的旁边,满脸的疲惫之色,眼睛红红的仿佛哭过一般。

见到长笙醒来,长铭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委屈。他以为苏长笙就像之前那样再次弃他而去,任凭他如何呼唤都没有回应,那种感觉太绝望了,长铭不想再体验一回了。

“阿姐。”低沉温柔的声音可以听的出一丝哭腔,长笙看着长铭,目光由起初的冰冷变为了温柔。

“有祀,我记起来了。”长笙,不,或许此刻该称呼为予笙,看着长铭淡淡的笑着。

“顾玖?不,难道你是……予笙?”长铭,自然也不是真的叫长铭的,他原来的名字唤作苏有祀。

苏有祀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盼了两世的人终于回来了,各种见面的场景他幻想了五十次,有悲哀的,痛苦的,也有欣喜的,欢愉的,唯独没有想到的是眼下的这种不知所措,简直像极了当初初见苏予笙的自己……

景元六年冬,初雪,暮寒料峭。

苏有祀正式被苏家收养,同他一起被收养的还有苏祁灵,苏墨染几个容貌相当出众的孩子。彼时的苏有祀等人最大的不过十二岁,而当时的苏有祀不过九岁。

照理说正是调皮的年纪,可是在他们几人当中,似乎都清楚,作为苏家的养子,谁都没有撒娇调皮的资格。原因无他,不外乎连自己的姓都被亲生父母逼着抛弃的孩子,还有什么人可以去爱他们呢?

苏有祀不晓得自己真正被收养的原因,但是他隐约中明白,同他一起被收养的孩子彼此间互为竞争者,终有一天他们将被逼着自相残杀。

话虽如此,少年人即便故作深沉,这个年纪该有的天性仍旧会流露出几分。到底是耐不住寂寞,在相处的过程中苏有祀渐渐了解到了旁几个人的性子。

苏墨染看似一副清隽无害的样子,实则心机颇深,善于伪装。倘若说他只是一个人妖混血的书生的儿子也就罢了,看其行事到时像极了大家后院里的姨太太,端的的是狠厉阴鸷。这自然是不好相与的。

至于除苏祁灵以外的几人,不是打心底里自恃清高,谁也看不上;就是为人处世只知沽名钓誉,以利益至上。到头来与苏有祀交心的倒成了长得最好看的苏祁灵。

当时的大历朝,尚且算是个奇人异士居多的朝代,而作为八大家族之首的苏家更因其家主是傀儡师的缘故,为景元帝所器重。

不过值得称道的是,这苏家历来是女子掌家,这一届的苏家家主就是苏予笙的母亲,苏瑾媛。

所以有祀从外边的传言得知,苏家每次挑选夫婿都是从自家的养子里甄选。也就是说在他成为了苏家养子那刻起,命运已然注定了。自己将来的妻子是苏家女儿这一认知,彻底的被这群少年郎作为教条一般的奉行着。

就这样过了两年,苏家唯一的女儿苏予笙一次没见过,反倒是一名负责考核事宜的丫环成功的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那丫环名叫顾玖,说不上多美,但浑身透出的那股沉稳内敛的气质却让人怎的也移不开眼。一来二去众人就都与其熟识了。有祀自然也不例外,只是顾玖的性子变化极大。有时沉稳有时张扬,就连一向识人很准的有祀都难以把握,这顾玖的性子活脱脱就是两个人嘛!

又过了七年,起先还是少年郎的苏家养子都变做了青年人。

然而这七年间却生出了难以预料的变故,那就是有祀和祁灵同时爱上了顾玖。爱上一个丫环,这爱多么难以启齿,多么,小心翼翼!

谁都没有将这份感情流露出来,三人之间的相处也变得微妙起来。那活泼的顾玖对有祀自然也是情根深种,时常会开玩笑般地问起来:“有祀小郎君,喜欢的是哪一个呢?”

有祀自然晓得顾玖的意思,只是脸红的别过脸,不去谈论。这一幕恰好被苏墨染瞧见了,以他的性子自然能从二人平日里相处的模式中窥探一二,这般,他也就有了注意。

有祀先前的性子还算深沉,没有长铭这般顽劣桀骜。但多多少少存了些少年的意气风发,心觉只要自己积极进取,将来断然可以摆脱苏家,摆脱那从未谋面的苏予笙!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对顾玖的情意被苏家知晓了。作为苏予笙的未婚夫之一,喜欢上一个地位低贱的丫环,单说出去就让苏家大大的跌了面。更何况再找那罪魁祸首质问时,苏有祀竟直接认了下来!

“当真是败坏家风!有辱我苏家的脸面!”作为苏家的大长老,苏庆林此时气得面红耳赤,吹胡子瞪眼的看着站在下方的苏有祀。

说起这苏庆林,不是别人,正好是苏天启的父亲,苏家家主苏瑾媛的兄长。这老家伙觊觎这家主之位可不是一时半会儿了。自然是巴不得苏家出些大事,尤其是可以影响到苏予笙继任家主一事。

话虽如此可这当口,苏瑾媛的身体貌似还能撑个一年两年,暂且不是生事的时候。所以,有时候,奸臣邪佞在盛世之时,还是有些用处的。

这事的最终结果,就是默默处死一个丫环了事。这苏有祀,大长老可不敢明面里得罪,万一将来真的和苏予笙成亲了呢。而成亲之后,再有“有心人”提起这件事,想来自己那位侄女的脸色必定好看!令大长老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招棋竟然达到了他意想不到的后果……

苏予笙死了!大长老成功当上了家主,苏家一群小郎官们成了苏家追杀的对象,尤以有祀祁灵为首!

没错,苏予笙死了,死在了大长老处死顾玖的那个晚上!

有祀被叫去问话,其余几人皆是幸灾乐祸的等着看笑话,苏有祀这小子本来就生的比自己好看,更何况那家伙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同祁灵那小子一般,皆是苏予笙夫婿的强有力候选!

而作为与苏有祀亦敌亦友的祁灵便不是这般想了,只是担心苏有祀会出些什么事。当下就自顾跟着去往苏家大长老的居所,就在路上他听见了事情的大概。随即赶往忏罪堂,他晓得大长老要对顾玖下手了。

此时的忏罪堂——

苏予笙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顾玖”叹了口气,轻轻的说了句:“痴儿,想不到你竟有了魂魄。略微一顿,随即又说到:“我晓得你定然也是心悦苏有祀的,既然这般,我便为你寻一具寻常人的身体,往后你只当是我的妹妹吧。”

顾玖看着自己的“主人”,她清楚自己是苏予笙创造出来的。然而,这样的她每日看着苏予笙与那群青年答辩时,总有种说不上来的羡慕,久而久之,得不到的东西,慢慢的就变了味道。

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居然可以用这具傀儡的身体行动时,她是多么开心啊,她也想像苏予笙那般换那个有着温柔眼神的苏有祀。事实上,她也真的那样做了。

所以在之后苏予笙用这具躯壳时,她不再想有意识的看她与有祀高兴的攀谈。

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后,苏予笙不知何时起开始唤有祀为阿祀。她为了让他记住他,故意与苏予笙有了区别。

没想到,竟被苏予笙察觉了,好在今天……顾玖不经意间撇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祁灵,一时间她有了自己的私心。

“予笙,我很感激你创造了我,既然我和你一同喜欢上了有祀,那么我就不想在用你的样子同他相处了。所以,你动手吧。”

当祁灵赶到时,并未瞧见所谓的行刑人员,只是看见了跪在地上的顾玖,以及旁边一个戴着面纱的少女,少女轻纱覆面,只余一双深邃的瞳子在外面。

因是隔得远,只看到少女低头似乎是朝着顾玖说了些什么,接着顾玖神情略显紧张,嘴唇微动也回了几句,旋即便看似决绝的闭上了眼。下一刻只见少女掏出一把匕首,朝着顾玖的胸口刺了下去。

“不!”“阿生!”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下一刻苏予笙的胸口便被两把剑贯穿了。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最终朝着有祀说了句:“阿祀。”

直到两人将剑刺入眼前女子的胸口时,才意识到不对劲,因为女子手中拿的匕首上根本就没有血!而女子另一只手握着的只有一个贴了刻了符文的木盒子。

两人本就感到奇怪,女子喊出“阿祀”这二字时,有祀的脸上彻底失了血色,而祁灵也如木偶般那样僵着。

风吹来,女子的面纱轻轻落地,那熟悉的面容就那样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众人面前。大长老惊呼起来:“少主!”这时闻讯赶来的众人才第一次知道了苏予笙的长相:竟是与顾玖有着八分像!

看到女儿倒在血泊里的苏瑾媛,直觉心底传来剧痛,她堪堪稳住身形朝着有祀二人说到:“杀!一个不留!”

苏家的侍卫一听赶上前去想要将两人包围,有祀还抱着苏予笙的尸体久久不能回神,直到祁灵喊了一句:“先逃出去再说!”这时有祀的眼神中才恢复了一丝清明,祁灵知道他想抱着苏予笙离开,可是这么多人根本不可能!

可就在下一刻,只见有祀气势大涨,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震慑了去。这时候他才意识到有祀此时用了燃魂术,顾名思义,燃烧自己的魂魄以来获取强大的力量。

这种境况下竟无一人敢拦。没曾想真叫他们逃了出去。

“逃出去后,我在你身上找到了傀儡的制作方法,同时将顾玖的魂魄拘到聚魂伞上,因而你才会出现之前那种一体双魂的情况。”长铭对长笙解释道,眼神不再是弟弟同姐姐那般,而是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样。

“那为何顾玖会说我是被逼死的?”长笙对此事毫无所知,不禁问出了自己心底的困惑。

“这件事涉及的便是你转世的第二世,我因为习得傀儡术所以可以长生不老。”听到这里,长笙满肚子疑惑,傀儡师可以长生不老,她怎么不晓得,不过既然有祀这样说,她就姑且听着好了。

“终于寻到了你第二世,仍旧是不可避免的与苏家有了牵连,你转世后苏家也在寻你的下落,意图得到傀儡术。”即便是转世了,可记忆却是消失了,苏家难不成不清楚这一点。长笙在心底困惑的想道。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苏家意图以此为借口来逼迫苏有祀。

“然而不曾想你上辈子的性格实在是傻得可以。苏家以苏庆林病了为由,想寻一个腊月廿二的孩子,用其心脏做引子唤醒你前世的记忆。你父母贪慕荣华得知你弟弟恰好生于那天,便想要将你幼弟送出去,谁知那不过是苏家故意所为。在见识到你取了顾玖心脏后,便打算挖心刺激你。同时又怕损毁了什么,自然是逼迫你亲自动手了。”长铭说这话时语气淡淡,但长笙却能感受到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恨意。

“起先苏家人觉得对你动用鞭刑,你或许就肯动手的,不曾想你上辈子只是个普通人,受了鞭刑,未等你去取你幼弟心脏就那般死去了。”长铭语气晦涩,心知这一切都是当初自己一手造成的。

“而你之前一直找的“常叔”便是当年幸存下来的幼弟。”他临死前拜托我用他的身份在你的身边保护你……后半句长铭未曾说出口,想来他不想让长笙知道,自己一直寻找的胞弟就在自己的身边。

“不过这一世,有祀为何与我是龙凤胎?”长笙想起她还是苏予笙的时候听过的一个传闻:所谓的龙凤胎不过是上一辈子犯了错误的恋人,所以这一辈子,神罚他们做了最亲密的人,只是永远无法在一起罢了。

“京城苏家夫人生你和苏长铭时,苏长铭已经是一个死胎了,我只是借助傀儡术使他的身体与常人一般正常长大,并且将我的魂魄寄托在他身上而已。”每次我动了爱你的念头总会害死你,所以这辈子我就变成你的亲人守护你好了。

“所以说,这些年我忘记了一切,只有你慢慢承受着这些痛苦吗?阿祀,现在我记起来了,我想亲自对你说一声,我心悦你。”长笙将自己还是苏予笙时期的心意完完全全的告知了长铭。

听到长笙这般说,长铭没有说话,只是很温柔的看着长笙,在祁灵的眼中颇有些一眼万年的感觉……

祁灵心想:自己也是时候放下了呢,只是午夜梦回时当初那个明媚活泼的姑娘还是会笑着对他说:“傻子,谁会喜欢你呀?”

过了一会儿,长铭说到:“丫头,阿祀也心悦你”

此时窗外阳光正好,微风吹过,几棵新栽的垂柳也在不经意间抽了牙……

或许,所谓的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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