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快,转眼间就到了年底。好像过不了多久,就是时候该考虑如何过春节了。
新年的新衣服买过很多,但是印象最深刻的,也是记忆里最早的,是一件牛仔装。那个时候的我一天天地数着日子盼望着过年,想象着自己大年初一穿上它走在街上的模样,就会激动得睡不着觉。春节前的几个星期里,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穿上那件衣服过过瘾。我在床上欢呼雀跃,直到母亲呵斥才会不情不愿地脱下来,钻进被窝。睡前还要再问一句:“妈,到底还有几天过年啊?”
按照农村人的习惯,年三十儿晚上的胡同口是集中放鞭炮的地方。天一擦黑,街坊们就在街口上聚起来了。好像这个日子之前,各家都是关起门来准备着自家的年,从这开始,才有机会互相说一说话,道一道生活的奔波和劳苦,间或讨论哪家今年的鞭炮准备得好,准是发了大财。
小时候的我胆子小得可怜,十二岁之前根本不敢在年三十儿晚上到街口上去。因为怕听鞭炮的响声。那种站在自家的门口,忍受着冬末清冷的空气,心中带着渴望和怯懦的孤独感,是我童年发着疼的记忆。后来,终于有勇气走到街上去,却发现实在无趣。农村的孩子不过上学、打工、当兵几条出路。后来,我们渐渐长大,开始纷纷离开那个小村子,年三十儿的晚上,我们也开始学着大人的模样聊聊一年中的辛酸。上学的羡慕打工的有钱,打工的羡慕上学的清闲。至于当兵的,不知在哪处军营里唱着军歌包饺子呢。
聊够了,就回家去。
我到街上去的时间晚了一些。迟了一整个童年。
有时候我特别渴望能够回到过去,去抱一抱小时候年三十儿晚上蹲在家门口独自忍受寒冷的自己。我不说话,就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但我会在心里告诉他,将来的他依旧会孤独,但是他将不再寂寞。他会活得很独特,很了不起。
不会在大年初一满大街撒野了……
不会在年三十儿晚上到别人家门口看灯笼了……
不会再以拜年的名义蹭花生和瓜子儿了,而是担心着落下哪家的年没拜,会留下不是……
不会再穿几十块钱一套的运动装和廉价的皮鞋了……
不会再循着族谱兴致盎然地听父亲讲从前的故事……
就像是如梦方醒,那一年开放哥突然问我:“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了?”
“嗯,是没意思了。”
但是后来开放哥到大城市打工以后,连一个跟我一起抱怨和感慨过年没意思的人都没有了。
只有时不时的焦躁和无法排解的无聊做青春的底色,上面被我们漫不经心地撒上了一种叫做“梦想”的种子,然后等待着它们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