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鱼都生活在同一片海里。”这是严菡一直信奉的一句话,这是春上春树的《舞舞舞》。
青梅
严菡,今年24岁的姑娘,每次跟妈妈一起去菜市场买菜,都会有大妈问她今年高中几年级。她的青涩,是骨子里的,仿佛永远不会褪去。
10岁那年,爸爸为了别的女人,别的女人的孩子,选择跟妈妈离婚,头也不回的抛妻弃子,她想不出,一个往日里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爸爸,怎么就那么绝情的抛妻弃子。看着妈妈脸上绝望的泪水,她抱着妈妈,强迫自己删除脑海里关于那个抛弃了她们的男人的所有记忆,泪水流在心里,决定不动声色地做个大人。
在学习上,严菡从未让妈妈操心过,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名列前茅。她一直按照妈妈给她画好的路线走,将来是要出国的。严菡知道,妈妈在夏冬出国那一年,就有了把她也送出去的念头,只是那个时候家里条件还不太现实。
长信
夏冬是隔壁的小男孩,可以说和严菡是青梅竹马,大家住在一个家属院里,夏冬比严菡大两岁。严菡喜欢听夏冬给她讲故事,虽然他讲的故事她总是听不太懂,但她就是喜欢听他说话的声音。她永远记得,父亲头也不回地离开之后,见过她掉眼泪的,只有夏冬。他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他会永远在她身边。大人们以为的童言无忌,在10岁的她心里,却是永恒的诺言。
你写过信么,黑色的碳素墨水,素雅的信笺,白纸黑字,长长的信。15岁的她和17岁的他,开始写了整整9年的信,即使后来的信息时代,他们在网上可以听见彼此的声音,看见对方的样子,两个人还是会花时间写长长的信。中国的夏天,墨尔本的冬天,那些迟夏与暮冬,那些字里行间的情愫流动。那一封封信里,有他的儒雅,她的青涩。她把春天的樱花风干,夹在夏天信里寄给他,他说他想要把冬天的雪花寄给她,又怕融化了他的字迹,所以那季的信纸满是他画的雪花。
过去的9年里,夏冬回来过6次,最后一次,是偷偷回来的,瞒着夏爸夏妈。这一年,严菡23岁,夏冬25岁,他回来时是春天,严菡带他去武大看樱花,珞珈山下,花开得正好,他牵着她的手,白的粉的花瓣落在他们头上。路的尽头,他说,严菡,你头上的花瓣好像头纱,好美。她低头,红了脸,然后抬头看着他,她的眼里,有落英缤纷。
零落
23岁的夏天,严菡大学毕业了,她没有像妈妈规划的那样,出国。妈妈这两年身体不好,她怎么舍得丢下她去国外。她在一家国企找了一份工作,对于应届毕业生而言,工资还算可观,每天朝九晚五,可以和妈妈一起吃晚饭看肥皂剧,吃完饭去附近公园看妈妈跳广场舞,对她而言,是莫大的幸福。
和妈妈一起跳舞的大妈说严菡这闺女好呀,长得俊,还孝顺,总是要给严菡介绍对象,妈妈知道她心里有夏冬,每次都以还要留闺女在身边多待两年为借口婉拒。
24岁了,不知不觉已经毕业一年了,在国企也已经待了一年,严菡似乎习惯了日子安逸,平淡无奇,有夏冬的长信,她才不无聊。夏妈妈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叫严菡一起出去逛街。一路上,她没有提夏冬,只说严菡也不小了,该考虑对象的问题了,她姐姐家的儿子和夏冬同岁,已经是某公司副总,和严菡多少般配,甚至拿出照片,严菡只好收下,说有空会见一面并且谢过夏妈妈。夏妈妈是有备而来,她不是不知道两个孩子从小关系就很亲,甚至在夏冬两岁的时候还摸着严菡妈的肚子说,你要是生个女儿,咱俩就做亲家。夏冬这些年每次回来,不是先见自己亲妈,倒是先去敲严菡家的门。她都知道,但她绝对不答应。不是严菡不好,是他儿子得需要更好的女生,能帮他在国外发展好,站稳脚跟的女生。从送夏冬出国开始,夫妻俩没打算让他以后回国发展。
严菡不傻,夏妈妈没有提她和夏冬的事情,她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因为凭严菡的冰雪聪明,不需要点明,也不需要弄得很尴尬很难看。
埋葬
严菡曾经以为,她和夏冬,是同一个院子里的两小无猜,是同一片海洋里的比目鱼。可是她忘了,他们俩之间,隔了完全相反的春夏秋冬,他的世界准时晴天,远方的她,在夏天看雪。
她答应见广场舞大妈介绍的男生叫萧叙,1.80的个子,憨厚而诚恳。他频繁地约她吃饭看电影,他牵了她的手,她没有拒绝,他们,见了彼此的家长。妈妈问她怎么突然接受了萧叙,夏冬怎么办?她说,没有我,夏冬会过的更好。妈妈流着泪说都怪自己身体不争气,不然严菡早出国了。
夏冬依旧给严菡写信,墨尔本又下雪了,家里是不是马路上已经可以煎荷包蛋了?你出门不要不涂防晒,晒伤了我会心疼。她一字一句看完,却再也不回信,明明抽屉里的信纸还很厚,年初的时候,买了两年的量。他在微信问她,怎么这么久不回信,她说下个月就给他回。
9月初,严菡回了信,其实,她寄去了结婚请柬,照片上她拥着萧叙,很努力很努力做到笑靥如花,不让亲近的人察觉的一丝的不开心。信纸上就两行字:哈哈哈!这么晚才告诉你这个喜讯,就是想吓得你措手不及,你不会吓晕过去吧?知道你是大忙人,回不来的话,给我包个大红包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他给她打电话,他必须问清楚。她没有关机,她说,一直以来你都是我最爱的夏冬哥哥,也只能是哥哥,祝我们幸福吧!
他说,我不会回来,但祝你幸福。
她把所有的信,埋在珞珈山下,那棵粉色的樱花树下,夜深人静,她在樱花树下,冰冷的像一团雪。
她知道,那些夏天,夏天的长信,那个叫夏冬的男生,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她将结婚,生子,和另外一个人,过另外的生活,在自己一个人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