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菜园子里,绿绿的萝卜菜,长势可爱,母亲弯着腰在地里劳作,我陪着母亲。母亲头发黝黑发亮,脸上铺满生活的愁苦,紧锁着眉头,一脸地不开心。
邻居从路旁边过,热心地跟母亲打招呼,种地啊!你现在享福了,还种那么多地干什么?儿女都在城里过好日子。享什么福啊!种地就是我的工作,儿女还不如地里的庄稼,指望不上呢?今年身体差,下面二亩四的地都没种,荒草长了一地,哎,年龄大了,身体差了,想种也种不了啊!
我听了母亲的话,心里很难受,随口说,只种家门口的菜园,和奶奶坟墓那块离家近的二分地,种土豆和萝卜,懒庄稼。我心疼母亲的身体,佝偻的背。
不种地哪里拔弄钱啊!你父亲又不在了。我突然想到父亲已去世了。母亲没有了父亲的工资,拿什么生活呀!单单指靠这稀薄的地,变现,穷途未路啊!我手伸进兜里,拿出五百,递给母亲,没钱您说呀!不要,母亲一如既往地倔犟,强硬,怎么都不肯收钱。
吃了人家嘴短,拿了人家手软。我拿什么还你呀!我将钱硬塞给母亲,嘟囔道,女儿又不是外人,客气啥?以后每次回来给您钱,少种点地,别累坏了身体。你管我一时,你能管我一世啊!
母亲似笑非笑地踯踌着,我想像着母亲怎样艰难地生活,没有父亲的宠爱,没有儿女的依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老家,种地就是母亲的工作。将寂莫的思念种在地里,时时抚摸着庄稼,抚摸着远方的“儿女”。那一刻,内心涌出来的苍凉,悲怆该多痛啊!儿女都在过自己幸福的日子,谁关注母亲,活着的多余的人。
母亲先回去了。我一个人滞留在地里。突然特别想念父亲,若父亲活着,母亲的生活无忧,不会愁容满面,内心一丝安全感都没有。感觉活着,没有依靠,内心没有支柱撑着身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呢?
内心里涌出父亲拉二胡的形象,一套白色的礼服,瘦削干瘪的容貌,刻在骨子里的失落,痛楚,无法言说的悲凄。我嚎涛大哭,心里一遍又一遍呼喊着,爸爸,爸爸,痉孪般疼痛漫过全身。为什么爸爸活着,没好好好心痛他,安慰他的孤独和落魄。爸爸毫无留恋地去了,内心忏悔自责,又有什么用?
忽然看见父亲在山上背着一背篓,干枯的树叶,还有一大袋子白色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字,树林里枝桠横行,伴得父亲东倒西歪,有位路人帮忙,我也赶到父亲身边,扶起父亲,那一摞白纸掉在地上。这些是什么呀!是我写给您母亲的信,孤寂时所写,没想到攒了这么多!那一瞬间,我内心溢满感动,这些信,一句句话,一个个字凝聚了父亲对母亲全部的爱,这是爱的告白书啊!可惜,母亲不识字,母亲看不见这字里行间的爱,母亲不懂父亲的心。母亲一直误以为父亲不爱她,母亲没有文化,没有漂亮的容貌,在父亲面前,母亲深深地自卑着,拼命劳作,付出所有,只希望这一切感动父亲,留住父亲的心。母亲的一切,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更加珍惜和宠爱母亲。
在父母的婚姻里,父亲和母亲都是被动的个体,被长辈包办的婚姻,父亲和母亲没有见面没有交流就走进了婚姻。风风雨雨五十年,耳濡目染撕守终生。没有誓言的浪漫,没有月上眉头的羞怯慌张,有的是平淡,踏实,你眼里有我,我心中有你那份实实在在的感情,真真实实地生活,这不是爱,又是什么?
我要接父亲的背篓拉锯战中,醒了,原来是一场梦。
梦里,母亲活着,真实地活在家乡的地里,依然劳作,悲苦,情不自禁地控诉生活的艰难。
母亲快周年了,母亲离开我们整整一年了,我一直忙碌着,只有不停地旋转着,才能减少我内心的不安,和失去母亲后空落的那份情感。刻于骨子里的思念啊!
父亲活着,在梦里,父亲去了另一个世界。是因为父亲健康地活着,我们相安无事地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弟弟在江苏忙着,弟媳和孙女在父亲身边,因为陈见与隔核,很少见面。我与父亲十站路的距离,也是一星期聚一次。平常,绝大多数时间,父亲是一个人过的,一个人的日子,孤独而凄凉。
父亲活着,念想却随母亲去了。父亲觉得自己活成多余的那个人了。儿女似乎不需要年迈体弱的父亲,不能为他们撑腰谋福利遮阳避雨了,父亲活得价值又在哪里呢!父亲眉宇的忧愁仅仅是这些吗?
父亲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怕儿女嫌弃他吗?怕儿女抛弃他吗?不会的,虽然没有时时刻刻地陪伴父亲,可心底的牵挂依然围饶着他动。
也许,父亲自卑,难以启齿的是一双儿女,都不是自己亲骨肉,领养别人的孩子,驱心励血抚养大,不敢在儿女面前说重话,发脾气,活得憋屈,不硬气。父亲的心千愁百转,不能言语。尤其是现在,老了,不中用了。
父亲沉默了。面对儿子的远离,默默牵挂,祝福,面对儿媳,放下生活的执念,低头做人。面对女儿守店,无言,父亲能比店重要吗?
父亲的晚年,注定是孤独的,凄凉的。对于亲情的无望,一声叹息。好在,父亲还有二胡,书法,还有一群老年的朋友,常来常往,填补了生活的空洞。
梦,真实地再现了母亲,活着时的模样,心酸的经历;也再现了父亲,被冷落的晚年,凄凉悲伤。
树欲静而风不止,亲欲养而亲不在。感谢父亲还在身边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尽一位做女儿的本能,孝敬和陪伴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