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老妈吩咐我去捞出锅里的盐煲花生,一大锅花生,是今天老妈刚从地里收回来的,这时候的花生最新鲜,掀开锅盖就能闻到香味。我把刚捞出的花生拿到庭院的桌子上,说是庭院,其实就是楼道边放着一张桌子,平时小孩吃饭用。我叫来几个小孩一起吃,老爸老妈还在屋里吃饭,时不时听到他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这个时候这个时间点是最舒服最享受的了,白天的燥热此刻已烟消云散,微风缓缓而来,这个风似乎有种治愈能力,白天再辛苦再累,晚上吹吹风便使人神清气爽,疲惫尽无,黑夜里不知是什么小动物在喳喳喳地叫,那是还没长大的青蛙吧?难道是蛇吗?或者是萤火虫之类的?我各种猜疑,但是也没有想去一看究竟的勇气,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么胆小,小时候奶奶总是吓唬我们,夜里有什么什么妖魔鬼怪。现在这个说法自然是不攻自破了,但晚上也不好到处乱走的,狗会吠,村里有人会把你当成贼暴揍一顿呢。
想起奶奶,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她坐在椅子上手里摇晃着大蒲扇,给我们讲故事……那时还没解放,日本鬼子进村扫荡,村里人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收拾家当躲日本鬼子去了,奶奶一家也在这个队伍当中。她说,他们是夜里走的,往西走。她有三兄妹,一个姐,一个弟,和她,她排老二。当时她的父亲母亲都挑着行囊(锅碗瓢盆衣物家畜……),姐姐赶着牛,她就背着弟弟,当时她才七八岁啊。晚饭都来不及吃,饿了就扒冻饭,也不敢停歇,生怕日本鬼子追上来。赶了几天几夜路,确定日本鬼子不会追上来了,就找了个隐蔽的山洞,一躲就是几个月。后面听说日本鬼子被赶出中国了,他们才敢回家,到家眼前是一片狼藉啊,房子被烧了,带不走的猪啊,鸡啊鸭啊,都被吃光了,就剩一堵半堵被烧得黑漆的墙啊。不仅奶奶家需要重新搭建,整个中国百废待兴。
原本以为赶走了日本鬼子,好日子要来了,可没成想,58年闹饥荒。当时奶奶正值青春年华,奶奶长得美,也有自己的想法,可是当时人们吃不饱穿不暖,太穷了。女孩们还不满15岁就要去嫁人了。她也不例外,当时流行换亲,她就被她的父亲换给了我爷爷,奶奶说,爷爷家境还不错,可不好的呢就是烂赌,当时赌得厉害,把家里的牛拉去绑在脚趾头上,就这样赌,把牛都输掉了。说到这还抹着眼泪,又接着说,还好他死得早,不然这点家财就要被他败光了……我没见过爷爷,我还没出生他就过世了,据说就连我家排行老大的大姐也只是见过一面,还没得他抱过呢。清明扫墓时,爸爸总是会介绍说这个是阿公……我对于他的事情知道的也就这些。
奶奶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据说原本是三个的,有一个生下来就夭折了。她一个人拉扯着这五个孩子,因为家里穷我两个伯父都没娶到老婆,只有老爸娶了。
我也是奶奶拉扯大的,在我眼里奶奶不仅特别疼我们,她也特别能干,老了老了,别人都弯腰驼背用拐杖了,可她身子骨却特别硬朗,她八十多岁的时候还去菜园子给菜浇浇水拔拔草呢。平日里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早上起来你总会见到她坐在门槛上梳头,然后把掉出来的头发卷成一捆塞进屋子的土砖缝里。我没问过她为什么要把头发捆好塞进土砖缝里,或许只是一个习惯吧。奶奶老了依旧是美丽的,真想知道她年轻时候的模样,那一定非常美艳动人吧。可惜奶奶在她96岁那年摔了一跤后再也没站起来,永远地跟这个世界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