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哥半年前跟我说他准备要结婚了,让我准备一篇致辞在婚礼上讲给大家。从那开始,我就一直开始想该在他的婚礼上说些什么,全然不顾他当时还没有女朋友这个事实。事实证明,他对自己婚姻状况的预估是对的,我没有置之不理也是对的,24岁的尾巴里,晨哥结婚了。
晨哥是我朋友。高一时候开学一个月后的一天,他自己搬了一张桌子进了我们教室,自此成为同学。后来才知道他那么晚来学校只是为了躲开学军训。第一天午饭在食堂,他坐我旁边,打了一个黄瓜和一个豆芽,凭着未成年人不成熟的直觉,我认为他是特困生,并主动让他夹我的菜吃,他神色怪异但没有拒绝。后来我从别人那里知道他爸爸是我们市国税局局长。这些年他常常在酒局喝醉之后乐此不疲的把这个故事讲给我们一批又一批朋友,核心观点并不是想说我是个仗义直爽的人,核心论点是我是个24k纯傻逼。
晨哥和我都喜欢打篮球,我们俩每天七八节自习课的时候逃课去打篮球。我带着笔和演算纸,在球场我们两个一会儿投篮一会画战术图,我们对班里每个人的特点都了熟于胸,并根据班里每个人的特点布置战术。整整三年过去了,我们俩对于我们班的战术核心始终没有定论,他认为是他,我认为是我。
晨哥常常自认是个有文化的人,喜欢在朋友圈里发些强行押韵的诗,喜欢发雄心壮志的鸡汤,和我一个快退休的叔叔很像,我因此常常怀疑这是不是我国公务员的通病。我常常黑他念的是专科,但这纯粹是为了黑而黑,晨哥实际上念的是三本,比专科的学费贵了不少,而且发的是本科文凭。
晨哥喜欢到处走然后发朋友圈,有的时候地方太偏僻朋友圈发不出去,他会显得很沮丧。我不喜欢旅行,但每次他提议去什么地方我只要有空都会去。去本溪看CBA,去沈阳看辽足踢恒大,去长白山,去江浙,去西安,去厦门,去台湾,去内蒙古,去新疆,这些年和他去了不少地方,曾经各自的女朋友都有种欲言又止的怨念。
我也还记得上次他刚刚和相处三年的女友分手的时候。那天我窝在床上,半夜半睡半醒间晨哥给我打了个电话,上来就说他和他女朋友黄了,一瞬间给我吓醒了,我以为他接下来要和我表白了。但不是。分手大概原因是,女的说他总是在忙自己的事,对她态度时冷时热,这句时冷时热潜在的意思我是懂的,大概就是绝大多数时间是冷的,只有亲热的时候是热的。我例行性的劝了几句,什么好女人有的是啊,什么我们还年轻啊,什么先立业后成家啊等等等等。但没等我说完,他说有空再说他终于单身要出去跟人约会去了。
我和晨哥都曾经非常怀疑诸如婚姻或者感情这类词语的意义。
晨哥曾跟我说结婚就像高考,我们不断做模拟题来增强我们的技巧,等我们经历了不止存在于纸面的是是非非悲欢喜乐,自然会选择去承受婚姻的结果。听到这我认为这对“过早出现”的女性不公平,但晨哥坚持说既然自己有这样的感情观就做好了别人以同样方式对之的准备。所以不存在不公平与双重标准。但这只是狡辩,当你把一个人当成模拟题,两心之间终存隔膜。只有你认真对待每一份感情,你才能真正有所收获。
然而晨哥认为这简直不可接受。他非常厌恶自己深深陷入感情的样子,用他的原话讲,“像一条等待主人喂食的狗”。与此同时,晨哥说他并不能预知未来,我说这是废话,他接着说,他并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碰到真正值得深情处之的人,那如果对每一个人深情,那是不是也等于对每一个人薄情。于是薄情,也即是他的深情。
我认为这段话讲的非常精彩,不知道是他从哪里看来的。但这种精彩我认为只是文字意义上的精彩。虽然我们并不能预知未来,但我们可以掌控自己的行事方式,这个世界需要的是训练有素的流氓去挑动那些脆弱敏感而又含蓄委婉的人类感情,要知道再牛逼的文艺女青年在本质上也非常渴望被摸大腿。王小波丑成那样,还是把到了李银河。
晨哥说时代变了,把王小波扔到今天他会去微博和知乎吸粉,粉丝数量差不多了就会出书,所有东西瞄准我们心里最柔软那个地方,再也没有黄金时代,以前我们精神上跪在作家脚下求他们写一本书,现在作家肉体上趴在门前叩问读者究竟要什么。哦对,这叫接地气。从前他们酷的一比那啥,爱情于他们来说就是等待。而今天再也不同,我们把自己打扮成符合主流审美的样子,物质崇拜也不再含蓄,我们不再去关注内心,因为我们有购物清单。每个人都很忙,忙着挣钱,忙着旅行,忙着用小本子记录自己还有多少未曾体验。你知道我为什么跟我前女友分手吗?我说不知道是哪一个。他说那你别管,那天我问她,以后有了孩子,我们该怎么教育她。她扑闪美丽的眼睛,说我会给我的孩子最好的。我微笑着你知道我心里在想着什么吗,去他妈的,你个傻逼你知道什么是最好的。是人大附中还是伊顿公学,是琴棋书画还是漫步天涯,你给我讲讲什么是最好的。我说你过了,姑娘只是高度概括了一种心情,而你只是跟你自己较劲。其实你也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他说那是,可是我不会假装我懂了。另外,分手的原因并不是那句话,而是当她说出了那句话,我发现自己的内心对她是如此不宽容,所以我们不合适。
我说这就是为什么结婚对你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因为你对你自己不满意,所以你对你生命中肯对你驻足的人同样不满意。你知道自己,荆棘密布,满身弱点,莫名其妙,废话连篇。所以你与我一样,偏向于认为每个爱你的人都是傻逼。所以你最该做的是安排好自己的下半生,安慰好自己的下半身然后勇敢去追每一样你认为值得的东西。你会受苦也会失败,当你最终像被卸去了两条大腿的蚂蚱再也蹦跶不动,结婚吧。你会很爱她。
这就是为什么晨哥结婚了,我非常高兴,而我想我自己需要做出更多改变来适应婚姻本身的意义。
最后祝你幸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