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斋,谈谈心 之《考城隍》
——精神分析下的《聊斋志异》
原文
考城隍
予姊丈之祖宋公,讳焘,邑廪生。一日,病卧,见吏人持牒,牵白颠马来,云:“请赴试。”公言:“文宗未临,何遽得考?”吏不言,但敦促之。公力疾乘马从去。路甚生疏。至一城郭,如王者都。移时入府廨,宫室壮丽。上坐十余官,都不知何人,惟关壮缪可识。檐下设几、墩各二,先有一秀才坐其末,公便与连肩。几上各有笔札。俄题纸飞下。视之,有八字云:“一人二人,有心无心。”二公文成,呈殿上。公文中有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诸神传赞不已。召公上,谕曰:“河南缺一城隍,君称其职。”公方悟,顿首泣曰:“辱膺宠命,何敢多辞?但老母七旬,奉养无人,请得终其天年,惟听录用。”上一帝王者像,即命稽命母寿籍。有长须吏捧册翻阅一过,白:“有阳算九年。”共踌躇间,关帝曰:“不妨令张生摄篆九年,瓜代可也。”乃谓公:“应即赴任;今推仁孝之心,给假九年,及期当复相召。”又勉励秀才数语。二公稽首并下。秀才握手送诸郊野,自言长山张某,以诗赠别,都忘其词,中有“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之句。公既骑,乃别而去。
及抵里,豁然梦寤。时卒已三日。母闻棺中呻吟,扶出,半日始能语。问之长山,果有张生于是日死矣。后九年,母果卒。营葬既毕,浣濯入室而没。其岳家居城中西门里,忽见公镂膺朱幩舆马甚众,登其堂,一拜而行。相共惊疑,不知其为神。奔询乡中,则已殁矣。公有自记小传,惜乱后无存,此其略耳。
解析
精神分析认为人的心理发展是经历口欲期、肛欲期、俄底浦斯期 、潜伏期、生殖期,每个时期对个体而言都会是一场考试,考得好那这一时期的困扰就会少很多,这一时期对以后成长的负面影响就很小了,其中精神分析最关注的是前三个时期的质量,也就是六岁之前的生活对个体的影响。在《考城隍》中,宋公去参加考试考题是“一人二人,有心无心”,这考的是婴儿在把母婴一元关系变成母婴二元关系之后,婴儿在从把母亲看成自己的自体延伸一部分到把自己和母亲看成了独立个体之后个体心理发展得如何,在这过程中,儿童也开始有更多自己的想法,去做更多尝试,此时的个体也开始由口欲期进入到了肛欲期。
个体如何更好过好肛欲期的一是就像宋公的答题“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话意思是说有意为了行善博好名,那即使是好事也不去奖励,如果做事是无心之错,那即使是做错事情,也不应该被惩罚,这就意味着个体不再是以非黑即白的绝对化来看待周围人与事,开始学会了辩证地看待黑与白、好与坏,学会分别看待想法和行为,而家长以孩子行为结果来对孩子进行奖罚,而忽略了孩子心里的想法是善还是恶,这种过于“粗暴”对待孩子,这会导致孩子在未来日子里花费漫长时间来消化自己从小形成过于绝对化看待人与事的态度所带来的痛苦;二是适应和合适完成分离个体化,获得自主感,学会面对分离焦虑,就像宋公因为老母七旬,想用九年来奉养终年完成母婴之间的分离,中国文化中“九九归一”,意味着孩子在完成个体化后内心形成了母亲的好与坏的完整客体形象。所以宋公当时答题中表现比较适应的世界观,但是并没有很好完成分离个体化,所以河南城隍一职只能由张生摄篆九年,宋公需要继续回到自己生活中完成分离个体化。
同时,在肛欲期时,父亲也开始更多介入了孩子的生活,一是帮助孩子竖立合适的规则感,学会适应社会等规则,二是宋公和张某的告别时的诗“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当中的春与夜暗示了父亲在肛欲期的介入也是为后面俄底浦斯期孩子进入三元关系做好准备,孩子也开始面对了两性的困扰,开始面对两性竞争的幻想。
在《考城隍》中,宋公过好了“肛欲期”,在母卒后就可以“镂膺朱幩舆马甚众”成神,这也意味着一方面母亲在孩子俄底浦斯期母亲“终其天年”完成了母亲责任,然后更多会被孩子视为女性而非母亲身份存在;一方面在古时大众只需要过好肛欲期就行,而接下来俄底浦斯期好不好都不重要,因为古时封建皇权专制中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属品,精神分析里俄底浦斯期的三元关系在中国古时里其实更多是变形成为了父亲和孩子之间的二元关系,对于儿子而言只要成为强者就可以决定俄底浦斯期的三元关系走向,比如文中只有帝王者是父亲形象,能够决定母亲存与亡,决定母亲与孩子关系。所以对于宋公而言,俄底浦斯期的目标是成为“神”,那个能通过决定关系来解决俄底浦斯期问题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