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楚

“将军府怎么办”“带我烧了吧”


火从纱幔开始燃烧,一寸一寸的蔓延开来,明黄的泛着红光,大火红艳如血,不知是晃了谁的眼?灼伤了谁的心?结束了,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只愿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了吧……

   庭院的回廊下,一袭秋衫薄如纸捻, 女子未施粉黛,蛾眉双蹙。她不开心,谁都知道。这个庭院圈住她的良知,还有她已经泯灭的人性。

  “姐姐,你看这软烟罗的织就的红纱衣多好看。姐姐这么美,穿上定是倾城绝色,定叫姐夫看直了眼。”一身杏黄的小丫头举着红纱衣吵吵嚷嚷地跑进屋来,趴在耳边说着不知羞的话。

   屋中女子没有回应,淡漠的神情高贵矜持,细细看,眼里的空洞竟然没有一丝的光韵。

   推开女子,她拿着衣裙在自己的身上比划了一下,发现身量太小,才狠狠地啐了一口,便作罢。

  “哼,还真是命好了呢,变成傻子,居然还能嫁给秋白哥哥,早知道就该弄死你,哼”

   施施然走了的人一定没有注意到,呆板茫然的人儿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间眼里闪过极为可怖的神色!

   有一种人为了保命,什么都能做,哪怕是装疯卖傻。只要活着,日子总会好过的;只要活着,早晚有一天就能报该报的仇。

  雪楚就是这种人。听说,这名字是圣上取自曹风的蜉蝣,蜉蝣之羽,衣裳楚楚。能得圣上赐名,就该是……

   两年前,就是这个面色天真的小丫头,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亲口指使两个妖婆子,将疯毒强行灌入雪楚口中,只因雪楚的母亲,今朝的固柔长公主临终前求圣上把公子第五秋白指给雪楚。

  想必长公主怎么也没想到,她撒手一去,昔日的夫君就迫不及待的将他的青梅表妹接过来做了继室。

  表面上新夫人对这位府中大小姐,正六品的允贤郡主关怀备至,私下里虽无严苛打骂。琴棋书画倒是一点不让学,诗书礼词更是别提了。

  就是这般雪楚也是凭着长公主留下的那些书籍,也是出落的钟灵俊秀,冰雪聪明。

   十四岁及笈那日,因是第五秋白第一次过府便瞧直了眼。

  自那以后,数着指头算日子,想着哪日才能将这娇花似的水人儿娶家里。

  怎想着,及笈不久,就传来未婚妻闺房潜入盗贼,乱了清誉,竟是寻死未遂,成了失心人。

  也难怪这秋白公子绸缪倦怠,一等就是两年,两年里更是连侍妾都未寻一个,就是痴傻了,也要娶回来。这份深情,怎么不让自小钟情未来姐夫的幺女嫉妒地发狂。

    大婚那日,一顶轻轻浅浅的八角玲珑轿子从后门抬进了王爷府,若说委屈,大概只有骄奢淫逸的将军幺女,雪楚的异性妹妹觉得她的秋白哥哥太不长眼了,怎么就把心放在了那个傻子身上。

  成婚当晚,圣上去固柔公主宫中故居门前倒了三杯烈酒。临走时叫人封了这座先皇给他最宠爱的女儿建造的宫殿。

  细风从树梢穿过,轻轻地吹散一抹酒香,吹散了圣上的喃喃痴语,“皇妹勿怪朕不怜惜你的遗孤,异姓王如今手握重权,他来求朕婚礼不能操办,朕不能不答应他,还好秋白那孩子对雪楚一往情深,皇妹你放心,我会派暗卫保护她,他日朕与你相见,你定要体谅朕,皇家人,亲情永远不抵江山社稷。”

   琉璃夜灯挂在禁闭的内院大门外,树影濯濯,风一起,似是地狱里的魑魅魍魉,若遇见一活人,就扑闪着将人撕碎揉烂。

  踏进屋内绣凤鸾的大红被褥堆满床头,韶白漂蓝底的纱帐上挂着龙凤呈祥的帐簾,箱笼框桌上都贴上了大红剪纸,真真是喜庆得很。

  “我知道你没疯,过来喝杯酒吧,装给我看没什么用。”见床边的新娘无一点反映,也不急,自顾自得说道。

  “去年清明亥时,你在假山后院给长公主点了三炷香。中元节,你去了竹巷一家私宅,祠堂里供奉的是将军府上下七十三口人的排位,排位下的镇魂扣传说是镇守地狱入口三头犬的项圈所化。除夕那晚,你将烈性春药喂给将军夫人养的白猫,猫急了抓伤了将军夫人的脸,深可见骨。今年春……”

  “够了!我怎么不知道誉满京都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原来是喜欢偷窥别人隐私的小人。”

  掀开大红盖头,面若桃花,眉似弯月,樱唇不点而红,眼底的泪痣,未语便以生出几分多情来。

  抬眼向斟酒的男子瞟了一眼,便伸手取了头顶上的凤冠。一席墨缎铺向嫁衣,红与黑交织出别样的美感。

  “娘子自幼许配给我,怎么?关心一下娘子的生活难道有问题么?娘子不等为夫便自己掀了盖头,这是迫不及待要与为夫入洞房了么?不如先喝了合笣酒,长夜漫漫,为夫不急。”

  “你有时间跟我耍贫嘴,不如号号脉,省的自己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秋白一惊,伸出右手两只长指探向左脉,脱口惊诧:“你何时下的毒,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一声猫叫无端的让秋白生起几分凉意,心下忌惮嘴角却弯起三分弧度。真是娶了个有意思的娘子。看来不拿出来点真功夫,倒叫?她看轻了。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来一本账本顺着雪楚的方向就扔了过去。

   雪楚接住随意地翻了翻,“你哪来的,他通敌?我不信,圣上能留他的地位尊容,不过是当他是趁手好使的一条狗,他有脑子通敌也不会使尽的手段,才爬到正三品骁骑的位置。”

  “傻丫头,假作真时真亦假。只要你想,我们就能让他真的通敌卖国。只有这样,圣上才会满门抄斩。不过,丫头,你当真狠得下心。”

   雪楚一下语塞,下一刻眼底带上了恨意,“死不是惩罚,是解脱。我要他们永远徘徊在人间地狱之间。不然怎么告慰我娘枉死的冤,怎么告慰我那未出生的弟弟,怎么告慰陪同娘亲上香一同死去的二十四个忠仆。我娘平日从不曾打骂克扣,待他们也是宽厚仁慈,结果我娘刚一去世。那个人先迫不及待的将他的老相好带进府里。那些恶仆无一人为我娘吊念难过,个个想着法子的巴结新夫人。我受够了他们虚伪谄媚的嘴脸,只是我好奇你为什么帮我。我身上好像也没什么值得你利用的。”

   秋白闻言心中就是一痛,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是很早就欣悦你,你以为你及笈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其实在你小小的时候,跟随在长公主身边进朝拜太后我就见过你,一身蓝色的翠烟衫,配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 头上紥着紫玉花扣,多是粉腻酥融娇艳欲滴。

  你大概永远不会记得那个躲在柱子后面的胆小男孩。

  他本想一吐为快,想了想,还是把一肚子的话咽了下去。

  “我要你的一辈子,将来你大仇得报。我要你待在我身边一生不离不弃。你可愿意?”

  听着秋白的话,雪楚手握着杯盖轻轻的在官窑梅花纹的瓷杯上刮着,脑子里却飞快的在转动着,“我为什么不愿意,这笔买卖不亏。”

  “好,既然如此,那娘子就陪为夫喝了这杯合卺酒。也好算是我们两人缔结下的盟约。”

  雪楚看着第五秋白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酒就还是算了,既然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可以滚了,我要睡觉了。”

  看着面前小女人趾高气昂的样子,嘴角微微抽了抽,算了,来日方长,随即趴在桌子上浅眠。

    红烛燃尽,一夜无话。

  次日,本该是新妇敬茶,但全府上下谁不知道大少爷娶了个失心疯的女人,王妃不仅取消了新妇敬茶,连带着早晚安也免了。

  接着倒是该一门心思地张罗着纳妾的事宜了,无论怎么样,总不能让秋白守着一个疯子过一辈子。

   “和爱卿,你可知罪。”圣上一掌拍在御案上,深牟里射出不知名的光。“来人,和坤因家中搜出通敌卖国的书信,褫夺威武将军,押入天牢,全家女眷冲妓,男子一律判秋后处斩,和第五氏雪楚,嫁入异姓王第五家,不属于和家人。但因母族在系,大罪可免,罚你去安露寺为国祈福三宰。诸位爱卿退下吧,朕乏了。”

“谢主隆恩,恭送圣上!”

“混账,你还知道来?”和坤看着姗姗来迟的女儿,眼底是一片冷然,更多的是愤怒,

“爹爹?”好似诧异般的抬头询问,不懂和坤这话语当中到底是何意思。“爹爹你心里可有我这个女儿,你可知道,自今日起我便没有娘家了,就连以后都不能再姓和。”一瞬间,泪眼朦胧,语气中的哀怨,是那么的明显。

“雪儿,爹爹心中怎会没有你。你快请贤女婿求求皇上啊。我是冤枉的,你最是清楚爹爹的,我怎么会通敌卖国呢。”

 “大小姐,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姐姐,你救救妹妹啊,我不要做官妓,姐姐,我求求你了,我不要做官妓啊!”

冷眼看着所有人的表情,雪楚暗自记下他们每个人的模样,随后在那些人监牢门口走了一遍,最后又走回原地。眸色带着哀怨,泪水就卡在眼眶里。放佛一个闪神泪水就能砸下来,“郡主,还是说完就走吧,这里是天牢。待久了小的也不好交差。”对着狱卒点了点头,让侍女递了个荷包。看着狱卒收好站在十米开外,给足了空间,雪楚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微带嘶哑和哽咽。

“父亲,你这可是通敌卖国。你可知就因为你泄露前线作战部署,导致我军损失了上万名将士,  圣上没有诛你九族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要是没有我夫君,能不能保住诸位姨娘和妹妹的命还不一样呢,女儿可不敢替父亲求情,父亲就安心上路吧,过不了多久我就让诸位姨娘去陪你,这之前姨娘们大概会去京都最大的妓馆待些时间,跟随父亲这么久,什么锦衣玉食都享受过了,想必姨娘定能讨那些市井流民,走商讨饭的人喜欢。啊,对了,父亲就不好奇,那密信藏的那么隐蔽,圣上怎么会知道。父亲不日便要行刑,不如问问大夫人,临了也好做个明白鬼。”

和坤瞪大了双眼,神色里是不敢置信的惊惧。他从来没有一时想过,他的大女儿心思能这么诡谲。难道这一切都是。。。。!“是你,是你嫁祸给我的。  你这个逆子,混账!噗”一口乌血喷涌而出,幸亏雪楚躲得快,才不至于溅到身上。看着眼前男人气急败坏的辱骂,心下一阵畅快。不够,远远不够。“父亲你可知道我过了十年怎样的日子,这十年里我每天都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才能让你们下地狱。”拿手帕沾了沾眼睛。门口守着的狱卒见状上前询问雪楚的亲身侍女。“小奶奶,这郡主说话的时间也不短了,我看这犯人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恩,我知道你,算你混子孝顺郡主,以后少不了你的,你说郡主成亲不满两年呢,好不容易治好了失心疯,跟大公子的感情刚刚稳定,这将军老爷又做了这档子的造孽事,刚还逼着郡主求圣上呢,你说这求了不就变成不忠不义的人了么。”侍女还没说完就被雪楚呵斥住了。

第二日,街头巷尾都在传这和将军为活命逼郡主死荐圣上放人,版本不同,说的栩栩如生,放佛都是亲眼见到的一样,还说郡主走的时候眼睛肿的像核桃。回去就病上了。  流言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有心人想要制止时,却发现为时已晚。

秋后处斩那日,雪楚没有去看,在庭院的回廊下支了个美人榻,一身白衣,墨发垂与身后,秋风卷起树叶,在空中打着旋。该是收获得时候,留给她的不过是无可言说的哀祭与伤感。被母亲爱上男人最后死在了亲生女儿和枕边人手里,和坤死都不会想到,通敌的罪证是他的好青梅亲手交给雪楚的,目的只是为了她与别人苟且偷生的孩子。何其悲哀。他杀了唯一爱过他的女人,也杀了唯一女儿。这样的下场,适得其所。

第五秋白帮她报了仇,她答应过今生不离他左右,她会做到。这样也好,只是她不开心,谁都知道。

“雪楚,将军府怎么处置?”

“带我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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