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史铁生,始于作品,陷于精神,忠于灵魂。悠远深处,愿闻一席合欢树,又思半亩清平湾。
1951年,史铁生出生于北京。
1971年,在陕北农村插队的他,因腰腿病返京治疗。
1998年,被确诊为尿毒症。需隔日透析维持生命。
轮椅,透析,两个狰狞的魔鬼,挥舞着手中的恶棍,把史铁生的日子,搅得天翻地覆,支离破碎。
如果说生命原本残缺,那么史铁生,用他坚毅的文字,不屈不挠的精神,无私的大爱,实现了灵魂的完整。
正因如此,他的《合欢树》,才如同一杯花茶,空灵通透,没有咖啡的浓烈,没有红酒的艳丽,却最是沁人心脾。
《合欢树》中,母亲生前种下一株小树苗,当时误以为是柔弱的含羞草,而后,历经千辛万苦,出人意料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十岁那年,他还是那个兴高采烈的少年。作文比赛得了第一,连老师都跑到家里问,是不是大人帮了忙。文字天赋可见一斑。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阳光熹微,母亲“正给自己做一条蓝底白花的裙子”。
二十岁,双腿残废了。母亲惊惶了好几个月,一次次的失望,直至绝望,头上也有了白发。知道史铁生在写小说,鼓励他“你小时候的作文不是得过第一?”面对无药可医的腿疾,写作,成了唯一的精神寄托。似乎唯有写作,才能让母子俩忘掉病痛,忘掉人世间的愁苦。
三十岁,小说发表了,母亲已不在人世,难料世事残酷,连分享儿子成功喜悦的权利,都被无情剥夺。
种的合欢树却开了花。当年那株舍不得扔掉的小树苗,竟开出了恬淡脱俗的花朵。悠悠合欢,淡淡寡欲,想起母亲的爱和苦难,母爱长青,悲伤也成享受。
史铁生就是那棵树,坚毅挺拔,百折不挠。命运当初也误认为,他不过是一株羸弱的含羞草,并不曾对他垂怜。
咬紧牙关,穿过生命最脆弱的缝隙,终于看见云开月明。这段长长的路,让他从茫然无措,变得坦然平静。不再抱怨,不再沉沦,接受现实,懂得感恩。
所谓感恩,就是看清楚这个世界,然后学会爱它。
体察过世间的多舛艰辛之后,还能以平和淡泊的心态包容万物,实属不易。生活有时粗暴,人心却始终细腻。
这种细腻,把《我的遥远的清平湾》酿成了一壶陈年老酒,粗旷,质朴,轻尝一口,便醉在陕北古朴温情的民风里。
“我总是梦见那开阔的天空,黄褐色的高原,血红色的落日里,飘着悠长的吆牛声。”
那样的场景,并非出现在梦里,而是融入了史铁生的生命中,流淌进血脉里,脑海里,魂归处。
看每个人的悲欢历程,都有放不下的东西,都有追悔莫及的往事。《清平湾》中的破老汉,虽然和一个寡妇相恋,却不结婚,怕对不起儿子留下的小孙女;动乱年月,因舍不得给大夫送米面,耽误了儿子的病,一生遗憾。
放在史铁生身上,也不例外。母亲骤然离去,来不及分享儿子成功的喜悦,令他追悔莫及;不畏死亡,不惧病痛,可是偏偏放不下写作。
物质匮乏,另辟蹊径寻找精神家园。双腿残疾,燃起热血用灵魂行走。点醒灵魂的那一把火种,就是写作。文字,早已是他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品峥嵘岁月,尝人间冷暖,有雄浑就有悲哀,有从容就有无奈。就像小说里写的老黑牛一样,为了让卧在身下熟睡的小牛犊,睡得更香甜,在劳累了一天之后,仍然挣扎着喘着粗气站立着。
心存铮铮铁骨,“喘着粗气”又何妨?史铁生挣扎了一生,也“站立”了一生。漫长的轮椅生涯,阻止不了他“站”上文学高峰的决心和勇气。
2010年,史铁生突发脑溢血去世,根据遗愿,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肝脏移植给天津的一位病人,器官捐献给医学研究。
告别了文字,便再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所以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选择毫无保留,真正做到了“向死而生”。坦然面对死亡,哪怕有一丝生的可能,也留给他人。
妻子陈希米,强忍悲痛,在2012年创作了散文集《让死活下去》,以此寄托自己的怀念和追思。她理解丈夫,躯体已死,必定向往灵魂“活下去”。
清平湾犹在,合欢花正浓。淡泊了名缰利锁,远离了世事喧嚣,再读他的作品,恰是尘埃中的一汪清泉,浇灌出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蔚然成风。阳光透过那枝桠婆娑的树影,在地上洒下明亮的火种。火种不灭,后人定会以虔诚的姿势,将它遍寻。
不抛弃,不放弃,弱小的株苗,也能绿树成荫;不低头,不抱怨,清苦的日子,也能温婉动人。
日子是过出来,拼出来的,不是混出来的。双腿残疾的人,尚可不断前进,灵魂永驻。看看四肢健全的自己,惭愧不已。不能再原地踏步,安于朝九晚五的现状了。当今社会人才济济,竞争激烈,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技不压身,平时多填坑,关键时刻才会路途平坦。
身体活着,只是一具躯壳,灵魂活着,才是真正的活着。别拿青春赌明天,执着铸就脚下路。
感谢史铁生,这个值得历史铭记的铁打男儿,骨子里流淌的坚韧,顽强,正直,善良,带给后人生生不息的信念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