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笺语iris
2008年初,中国南方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冰灾。与此同时,大洋之外,以花旗和瑞士为首的各大银行轮番宣布亏损。
那时的我,正在备战淬火流金的六月,外界的一切风暴都被阻隔在纷至沓来的试卷和考题之外。父母常年累月的争吵,也被我象牙白的森海塞尔,阻隔在了民谣和爵士乐之外。
他们之间相爱相杀的相处方式,我早已习惯了。和许多在火药味的家庭中成长的孩子一样,我眼中写满冷漠,心中却热烈渴望着逃离。
从南方逃到北方,从东部逃到西部,在我看来都不够远。
要跨过太平洋,转乘两趟航班,飞行十五个小时,要去美国,那样才够远。
我做着人定胜天的美梦,连签证都准备妥当了,却意外得知父亲的公司因为全球金融风暴的影响已濒临破产。为了还债,海宁路上的房子做了抵押,即便勉强支付了飞往美国的机票,可高昂的学费和生活开销,让父母犯了难。
父亲事业触礁,母亲却不再找茬。相反,她从凌厉的怨妇变得温柔安静了许多。为了周转危机,父亲四处借钱受尽脸色,可不论再晚回家,等待他的都是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而我,沉默不改,却默默读懂了家人的温暖。
没想到改变我的,不是去美国,而是阻止我去美国的这场变故。
或许,人的成长总是一瞬间吧。我把五颜六色的头发染成了黑色,丢掉破洞的牛仔裤,换上了文艺的大长裙。翩翩然走进大学校园,混沌的高三被抛之脑后。
接受命运的安排有何不可呢?这和妥协不同,上帝比人聪明,它知道人生最正确的顺序。
父亲的生意并没有起色,可我的独立梦还在继续。那时候,我认识了几个兼职模特的朋友。为了攒钱,我追随他们,蹬着高跟鞋画着劣质的大浓妆,奔波于各大展会。
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和微笑,我的脸总是僵硬的,也会在晚班返校的公交车上累得睡晕过去。渐渐我发现,这用时间换来的金钱太廉价。这并非我要走的那条路,我那业余得不能再业余的模特生涯就此打止。
实习安排也接踵而至,我被分派到当地一家闻名已久的晚报做实习记者。
“跟人打交道的行业总不会太容易,要先学会把脸皮踩在脚底。”这是L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虽然未过三十岁,但她已经是社会版的首席记者。
跟着她做了几期讳莫如深的热点话题,被拒绝、被恐吓的戏码倒是遭遇了不少。初出茅庐的我自信倍受打击,反倒是她处之泰然,总唱起老狼的那首歌来安慰我:
“有多远就走多远,一千到一万。”
她虽然言辞犀利,双眸却纯净得犹如孩童。看烦了社会的穷凶险恶,她唱起歌来,还能美好得让人想起烟波俱静的校园时光。
受不到这种惊心动魄的遭遇,毕业后我没有留在报社。而是遵从父母意志,去了社区单位。享受清闲,做着与专业毫不相关的杂事。
偶然间翻看朋友圈,才发现L姐放弃了众人羡慕的事业,和她的未婚夫一起,去了加拿大念书。
她晒了好多空旷广袤的美景,以及自驾探寻深秋的魁北克趣事。有一张图彻底震撼了我,她坐在悬崖峭壁之上,面朝一汪平静的湖水。那种空灵豁达的禅意,像黑洞一样吸引着我。
我又想起了那个被掩藏在现实灰尘之下的美国梦。激情散去,但梦想依旧闪着金子般的光。
我重拾英语,白天上班,夜晚苦读。好在底子不掉,一次性考过了雅思。勤俭持家的积蓄和码字赚的外快,应该能保证在美国的第一年不至于太过落魄。
我简单计算了下,就义无反顾地递交了申请。Offer很快就下来了,匆忙地收拾了两个月。等我踏上加州的土地时,依旧有做梦的不真实感。
幻想过多次的建筑、风情,以及带有独特口音的美语,在我眼前、耳畔一一炸开。直到我开着买来的二手福特,走在由金门大桥通往洛杉矶的1号公路上时,海风吹来的咸甜和突然冷却的人声,才让我从飘忽中落地。
驱车行驶在海岸公路,右侧传来太平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跌宕起伏的河口和沙丘之间,即使车速开到140迈,我依旧渺小得如同龟速前进的蚂蚁。
打开音响,将音量调到最大,老狼的歌声应景地想起:
有多远就走多远,一百到一千;风景就像水一般,流到你面前。
一千公里的太平洋有多远,总要自己走走才知道。
有多远就走多远。走一条热爱的路,何时开始都不算晚。
Iris有话说:
美国1号公路,环太平洋修建,从墨西哥往北一直延伸至加州,一面环山,一面临海,全长1000+公里。很喜欢电影《本杰明·巴顿奇事》中,本杰明留给女儿的那段话: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做你想做的事,何时开始都不算晚。这篇故事,原本是给倩姐写的一篇软文,这个执行力和梦想力都超强的女神姐姐,反过来也成了我灵感的一部分。7月,一年过去大半,没什么好遗憾好叹息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别怕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