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这辈子再无可能享受食物的美好,直到遇见她。从此味蕾、胃和心脏都重新鲜活了过来。
(1)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家叫云中月光的餐厅,她正在往自己嘴里送一块蓝莓芝士蛋糕,也许是蓝莓酱有点儿酸,她牙关突然咬紧了下,倒吸一口气,左眼眯了一下,随后展开欣喜满足的笑容,此刻眼睛也因为开心弯成好看的月牙状。她吃的很快却不鲁莽。桌上除了蛋糕还有樱花粉意面,香煎牛仔骨,以及一杯薄荷冷饮。当她正在啃一块牛骨时,刚还在店里闲逛的花猫突然跳到她对面位置的橱窗边上,时不时伸长脖子,眼睛圆圆的扑闪着一会看着她盘里的食物一会看着她,两者眼神互怼了下,最后她放下啃到一半的肉,从盘里切了几小块肉丁放在盘子里给小猫递了过去。就这样一人一猫,安静愉悦的享受食物。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3年来,我第一次那么渴望吃东西。
“小姐你好,请问可以和你拼个桌吗?”
“额.....,”她环视了周围似乎是确定有没空位。“你坐吧。”她把自己的盘子拾掇了下,给我腾出了干净的地方。其实我本来有一个好位置,让给了一对情侣,只为了有借口和她拼桌吃一顿饭。
我点了一份芝士焗土豆泥,一份缤纷水果冰淇淋松饼,一份芒果探戈蜜糖吐司,还有一份焗鸡翅。我偷偷留意到她抿了下红唇,喉结处似乎动了下。
准备开吃的我佯装轻叹一口气 ,放下了手中预开动的勺子。
“额,那个,你怎么了,不好吃吗?”
“约了个朋友一起吃饭,没想到被他放鸽子了,点的基本都是他爱吃的,而且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
“原来这样啊。”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估计是以为我说的朋友是指女朋友。
“要不这样,我吃一份土豆泥,其他都给你吃吧?”
“啊?.....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因为我本来也不爱吃,你不吃的话这些食物就只得浪费了。”
“那可不行,食物是很神圣的不能糟蹋!先谢谢你啦,我很喜欢这些食物。”
在她的陪伴下,我竟然吃完了这杯9盎司的土豆泥,而且身体没有任何的不适。让我没想到的是,她竟也将我点的食物吃完了。
我正苦恼着该怎么留下她的联系方式,她却主动开口说感谢我请她吃了一顿好吃的,加个微信,下次有机会的话请我吃一顿。
(2)
之后我们在微信上慢慢熟络了起来。她还惦记着欠我的那一顿饭,跟我推荐描述了很多好吃的,隔着屏幕好像都能闻到食物的香味。她问我想要吃哪一样,我说吃你想吃的。
最后她带我去了一家烤鱼店,幸好她点的不是麻辣的,而是蒜香的。味道有点重,但身体好像还能接受。我吃了些鱼肉、和莴笋等蔬菜。
“你好像吃的很少耶!怪不得瘦的纸片人似的,你应该吃多点,我跟你说哦,这个部位的肉特别好吃,给你。” 她往我碗里夹了一块鱼肉,神情和动作是那么的自然,就好像我俩是一对情侣。我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把碗里的肉吃掉。当我吃完的时候,又是那种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我寻了个上理由上洗手间,在她看不到我的时候赶紧往洗手间跑。毫无意外的又是吐得一干二净。真糟糕,我不禁懊恼,刚刚应该吃得再慢一点也许就不会吐了。
“你没事吧?脸色好像有点苍白。”
“没事,可能是空调开大了,有点受凉吧。”
只见她匆匆走开,不一会儿倒了一杯水过来。“诺,喝点温开水吧。我让服务员把我们这边的空调开小了。” “说好请你吃饭的,可我感觉都是我一个人吃的,怪不好意思。我一个女孩子吃的比你多那么多。”
“吃的开心最重要!我很开心,你呢?”
“当然开心啦,只是我离长胖又更靠近了一步。”
其实她并不算胖,在我看来只是有点肉感而已,这样刚刚好。
没有悬念,之后的见面都是围绕着吃的开展 。
我渐渐的不再害怕闻到油烟的味道,能尝试吃一些医生规定之外的食物,营养辅助的药也不用吃那么多了,恶心呕吐的次数越来越少,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血液从筋脉流动的力量,身体更像有了源源不断的能量。
我开始搜罗整个城市各种好吃又好玩的店,带她去一一尝试,到最后她都夸我比她还能寻吃。其实她特别好养,并不挑食。高档餐厅的食物能吃,街上路边摊也能吃的津津有味。我开始觉得吃饭不再是一件痛苦的事,我开始觉得吃饭不是一种享受,看她吃饭才是一种享受。
她每星期都会吃一次夜宵,特别喜欢东二街的小仙女红薯面和外婆混沌,每周就轮流光临这2家店。白皮混沌经滚滚的骨头汤汁淖熟后,马上变得晶莹剔透,捞起来放入瓷碗上,盛一大勺阿姨家祖传特制的高汤,撒上葱花、香菜,配上手工剁的辣椒酱,轻轻咬一口,嫩滑的皮下藏着香浓肉末,味道鲜美极了,用她的话形容就是好吃得要飞上天。她说阿姨的混沌不仅好吃,而且实惠。从没涨价过,份量永远那么足。红薯面也是她的最爱,来着南方农家的Q弹爽滑的紫红色面,搭配酸豆角、油炸黄豆,还有香菜,好吃的跟炫迈口香糖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我喜欢陪着她去吃,一开始她对我来了又不吃那还来干嘛表示不解,我说我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外出不安全,作为一名合格的饭友,我有责任保护你的周全。最后她也放弃了挣扎,从一开始被人一直看着吃的不自然到最后怡然自得,甚至吃完结账就走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
(3)
在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圣诞节,我带她去了一家装修非常有圣诞气息精致的店吃她喜欢的牛扒。那天我鼓起勇气向她表白。“龙甜恬,可以给一个机会我,做你一辈子专属饭友吗?”幸运女神好像开始临幸我了,她答应了做我女朋友。她还说其实她等这刻等很久了。我大喜过望,高兴的手舞足蹈。那一刻我觉得我是幸福的。我激动的大声宣布:龙甜恬从今以后是我的女朋友了!
可是.......我没有告诉她我有病。厌食症。
是的,我是一个厌食症患者。以前我在想像我这样一个不健康的人还能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吗?我连最基本的好好和对方吃饭都做不到,还有可能随时晕倒。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我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健康的人。我不想让她担心,也许我还是害怕说出真相后她会不接受我,尽管她是那么的善良,更害怕她因为善良而接受我。我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喜欢上了她,从那以后我开始更加积极的配合医生的治疗。身体较之前也改善了很多。医生也说我身体状态不错。
我和以前一样,会接她下班然后一起吃饭,每天晚上睡觉前和她通电话,道晚安。她在电话里经常会傻笑。她说“以前我闺蜜和他男朋友每天一个电话,我十分不理解,怎么会有那么多话要说呢?不腻吗?他们从拍拖开始到现在有两三年了,一直保持着这个优良传统,然后我就开始转为羡慕了,能坚持这么久,感情一定很深厚。我也想要这样每天道晚安的爱情, 然后我就遇见了你。。。。。我设想了很多种和另一半相遇的场景,比如看电影,剩最后一桶爆米花,我们抢然后就认识了、比如你公交卡忘带了,我帮你刷、比如我们在同一张桌子吃饭,喝错了对方的饮料、比如书店里,我们同时看上了一本书,伸手去拿,触碰到对方的手指,开始有电流相通.....,我还想过,我这么个吃货,当食物和男朋友冲突时,我到底选择谁。很幸运遇到你,可以陪我吃遍全城,还不会嫌弃我的体重.......,更不会以爱我为我好为理由,限制我这个那个不能吃,要我减肥锻炼.......”
这个傻瓜,其实遇见她才是我最大的幸运。糟糕,她这么一说我给她定制的健康计划还怎么实施下去。这一年,她确实比以前圆润了一点,可在我眼里还是一样好看。我得想办法让计划变得更自然,因为半个月前,她嚷着要买台秤每天监测体重变化,我便买了一款蓝牙体重称,集合软件可以监测到身体各项指标的参数,然后我发现她的体脂率38%有点高,内脏脂肪数也偏高,骨骼肌和蛋白质却不足。
她不会骑单车,去公园的时候我先踩双人的,让她感受踩单车的乐趣,然后开始教她骑车,她很聪明一学就会,还喜欢上了骑车。现在到处都有摩拜、小黄车很方便,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骑,所以约定等我去接她下班时在一起踩单车。有时因为这个病我会体力不支,就会赖着她要她载我。以前出门滴滴,现在换成了走路和踩单车,周末偶尔去爬山,还会打打羽毛球。为了不让她怀疑,我就说最近自己要强健体魄,让她监督我陪我。小傻瓜当然信以为真。
(4)
我骗了她。我其实不是出差,而是和父母一起去国外治疗。他们一直在帮我联系医生,说是国外有很多成功案例,我的病一定能很快根治好。只是反复的寻医看病,吃药治疗却不见明显效果,我已经耗尽了信心,害怕再次失落所以选择逃避。每天因为进食困难而痛苦,又因为不能正常进食身体出现各种问题,渐渐对生活甚至人生失去热情。可是现在我遇见了她,我想要健健康康的,可以陪她吃饭陪她做任何事,所以我要积极的寻找更好的治疗方法。
因为时差的原因以及要做各种检查,不能和平时一样按时给她电话,打了电话也是简单说了几句话。不知道没有我的晚安她睡不睡得着,反正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那刻起我就开始想她了。
我已经离开她28天了,在这里一切都很顺利,准备回国的前一天我收到她闺蜜发来的短信:“端木月,你到底在哪里?龙甜恬住院了。”打她们俩的电话没人接,和爸妈简单解释过后便马上改签飞机先行回国了。
联系上她闺蜜后我赶去了医院,见到她正在被搀扶着走向病床。“龙甜恬。”她回头看见我,先是震惊然后欣喜再到委屈,眼眶马上红了,噙着的眼泪在打转。
我走过去扶她坐下,将她的泪水轻轻拭去,她眼泪反而流的越来越凶。
“腿怎么回事?”
“弄....弄伤了。”
“我知道,我是问伤得多严重,怎么弄伤的?”
“你出差的第三周,她去办了一张健身卡,运动的时候没有注意加上运动量过度,造成肌肉和韧带损伤,幸好治疗及时,住了几天院。”“话说你怎么现在才来啊,甜恬朋友圈都发了动态了,平时她发帖你不是第一个点赞评论的吗?” 她闺蜜埋怨道。
“没她说的那么严重啦,医生说今天就能出院了。月他不是出差嘛,所以才没来看我的,你不要怪他。”虽然她极力表现的没有关系的样子,但我能看得出来她语气中隐藏的在意。
“那起码也得打个电话关心问候下啊?”
..........
亲爱的,对不起!那会电话出了问题我上不了网,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知道你受伤的消息,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因为出差比较忙,我怕打扰你休息,所以想对你说的话我都编辑在备忘录里了,你看?”我把手机递给她。回国前那一周电话出了点问题,不能正常上网,所以我并没有看到她朋友圈,并也不知道她受伤住院了。“
见她终于恢复了一点笑容。我说“可以原谅我吗?”她跟啄木鸟似的连续点了点头。
“你得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去健身还这么心急把自己伤成这样呢?”
“我.......”“我...”“有一天我去你单位找你,在公司门口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她身材真的特别好.......我还看到你和她很亲密,互相亲吻脸颊......然后过了两天你就说你要出差。”“出差之后,你是给我打了电话,可是却话很少.... ”“我就瞎想,我发现最近,其实你在有意引导我减肥,突然开始带我运动,吃的食物也开始变得清淡......”“我想你是不是开始嫌弃我长得胖,你喜欢那个苗条又漂亮的女生.....,所以你开始冷落我,连我受伤了你也不担心,你出差其实是骗人的.....”
小傻瓜说着说着眼泪又飚出来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她哭还哭的这么厉害。我心疼的抱住她“傻瓜,我说过要当你一辈子的饭友的,除非你不要我,不然我决定不会离开你的。”“你看到的那个女生是我的表姐,因为长期待在国外,所以亲脸颊也只是她的礼貌问候而已。”“还有,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的体重。之所以开始注意运动和饮食,是因为那个称除了测体重还能监控到你身体的各项指标,里面显示你的几个指标不正常,所以我才这么安排的。”
她从我怀里探出头来,欣喜的看着我“原来她是你表姐啊.......我怎么不知道那称还有这个功能.....”“你真的是去出差,没骗我?”
“晓甜,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这次不是去出差,我是去国外治去了。我有厌食症,所以我们去吃饭的时候,我吃的很少,有些东西根本不吃,还会吃到一半就去洗手间呕吐...........”“但是,自从遇见你之后,我的病就开始好转了,这段我也积极配合治疗,这次去美国也有了好消息,不久以后我就能真正陪你吃到地老天荒........”“我知道我不应该隐瞒你,是我太自私了,因为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会离开我 ......”
她哭成泪人,骂我是傻瓜,然后紧紧的抱着我,在我额头和嘴唇印上深深的吻。她说“我喜欢的就是你,不管是健康还是生病的你,全部都喜欢!”
(5)番外
其实,我早就知道端木月有厌食症。大概是2个月前。他不愿意说自然有他的原因,索性我就装作不知道。只是我开始留意一些事情:
以前我出门从不带伞,除非出门时下雨,后来出门必定带雨伞,因为我不想他被太阳晒被雨淋;
以前我不爱带水杯出门,后来成为出门必带之物,因为我怕他突然口渴却没热水喝。
以前我包里只有各种食物,后来会装一些维生素片,叶酸,止血贴等等,因为我怕他突然头晕或晕倒。
以前我觉得减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后来我觉得没有动力只是因为自己还没有遇见那个愿意为他而减肥的人。
上学时候也好,工作了也罢,对各种需要记的东西总是记不住,但是却能记得厌食症患者各种注意事项,我想这大概是爱情的力量。温暖的爱情可以激发你的各种潜力,可以让人变得勇敢、可以诞生奇迹。
比如,现在的我厨艺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以前我只会花式炒饭,现在可以一个月做菜菜式不重样。因为不想总是下馆子,担心外面的食材 和油不健康,所以当知道他有厌食症后,我就开始偷偷的练习专研厨艺了。其实,为自己喜欢的人做饭, 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今天,我去订制了一条项链,正面是两颗依偎的心,背面写了我的手机号码,因为我怕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晕倒了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