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时断时续的蛙鸣。
那个紫衣银发的尊神,独坐在床前的书案边,一只手撑着头,嘴角微扬,闭目浅寐。
也许是因为两日未合眼,也许更是因为下定决心赖在她身边的这份心安,这一夜,独坐浅寐的东华,其实睡得特别香。对于他这样的尊神,不睡也无妨,但两三个时辰的睡眠,却也能让他醒来后更加神清气爽,对恢复修为也大有好处。而令他在睡中嘴角微扬的,是他的梦。
梦中,是她的小红狐狸。
仿佛也是一个夏夜,他正在书桌前画画。天气有些热起来了,近日他的小狐狸总有些恹恹的,想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他计划着伐两棵白檀木,在后院的荷塘中,建一座六角凉亭,那里最是开阔,不论风从哪个方向来,都能感受到丝丝凉意。夏日阵阵凉风袭来,裹挟着荷花的香甜和荷叶的清丽,很是适意。前些年东海水君送他的一方紫水晶大小正合适,正好给小狐狸做一方凉凳,能坐,也能趴着,要小憩一会儿也是足够的……
正画着呢,一个红色的小身影从门外蹿了进来,在他身边轻轻“┗|`O′|┛ 嗷~~”了一声,又轻盈地跳上了书桌。他放下笔,伸出大手轻轻得摸摸小狐狸的头:“小狐狸,又去哪里玩了,现在才回来。”小狐狸像个做了错事被批评的孩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好了,来看看这里,”他手指轻敲书桌上的画,“我打算建个凉亭,在荷塘中,喜欢么?”只见小狐忙不迭地点点头,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抬起头对着天欢快地“嗷,嗷!”,随后就跑来蜷在他身边,不停地用头蹭他的手。“不怕热了?”小狐狸眯着眼睛摇摇头,享受着他的抚摸。
他用他纤长的手指为她梳理着皮毛,他的抚摸让她舒服得打起了小呼呼。他整理这她尾巴上的毛,蓬松而泛着光亮,顺着顺着,突然生出更多的尾巴来,他数了一数,总共九条尾巴。他用他似笑非笑的声音言道:“九尾红狐……嗯……我记得本君的夫人可是这世上唯一的九尾红狐,你这小家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要冒充本君的夫人么?”说着,他又要捧起她的小狐狸脸rua起来。那小狐狸开口道:“讨厌,帝君你又捉弄我,不理你了!”小狐狸佯装生气,别过脸去不睬他。他假装吃惊:“啊?原来是夫人?夫人你什么时候变成小灵狐了啊?”“哼!”小狐狸还是不理他,自己趴到一边的去了。
“夫人是真生气了?”他手中变出一把箜篌,起身走到小狐狸身边,俯下身在她耳畔轻语:“夫人?夫人!夫人夫人夫人!夫人别生气了,夫君给你抚一曲箜篌算是赔罪好么?”小狐狸不言语,只换了个方向,又趴下了。他将箜篌放在一旁,又化出一个绘有桃花的玉青瓷酒壶来,“夫人生气了,看来折颜送来的桃花酿,只能为夫一人独饮了”,说着就把酒壶放到小狐狸跟前,又化出两个玉青瓷的小酒杯来,把两个酒杯都斟得满满的。他两根手指端起一个酒杯来,一饮而尽,“美酒!美酒!夫人?你要是不感兴趣的话,就都归我咯?!“他又端起另外一个酒杯,一边缓缓送到嘴边,一边悄悄地瞟着小狐狸。就在要送酒下肚的那一刻,酒杯被抢走了,正如他所料,小狐狸没有抵抗得住桃花酿的诱惑,已变回人身,此刻正一手端着酒杯,瞪着眼睛气鼓鼓地看着他呢!他拿起酒壶,“夫人先饮完这杯,让夫君再给你满上。”“这还差不多!”她饮下一杯,复又把酒杯递给他,他一边倒酒,一边在她耳边说道:“只有本君的夫人配得上此美酒,夫人饮下这杯美酒,可愿到佛铃树下,听为夫弹奏一曲?”说完又将满溢的酒杯递给了她。他的小狐狸一脸娇羞模样,一口饮完,将酒杯往他手里一塞,“好!”这就跑出了门。
他手拿箜篌,倚在门边,看她。那个粉衣女孩,碎步向外跑去。月色中,粉色的纱裙微微扬起,一头黑色长发飘逸,夜风吹得几丝散发飘了起来,她边小跑着,边用手将飘起的碎发拢到了耳后。直跑到路的尽头,才转过身来,发现他还在原地,向他招招手道:“帝君,你快点呀!”说罢自顾自又跑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他的小狐狸,那么美,一脸清丽的模样,堪堪三万岁的一介幼狐,可不还是个孩子?有他在,她只要好好享受新生活的喜悦就好了。他拿起箜篌,远远地跟在了她的后面。
佛铃花树的细枝条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偶尔飘落几片粉色的花瓣,在夜空中飞舞。他手指轻捏一个诀,那佛铃花瓣霎时如细雨般飘落。她最是爱这飘洒在空中佛铃花,在树下情不自禁地舞了起来。等他缓缓走近,她已经微微转晕了头,却笑得更开心了,仿佛已经忘记了刚才被他捉弄的事情。她长袖善舞,她秀发随风,他坐在一边的长凳上,数着她转的圈圈,是她转得太眼花缭乱,还是他心里太慌乱,他已然数不清她转了多少圈,直到她转到他的怀中,才停了下来。
“帝君!”
“嗯?”
“不许欺负小白!”
“好,不欺负小白。”
“那你弹一曲,小白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好!”
一曲空灵的《凤求凰》在漫天飞舞的佛铃花中响起,那个粉衣女孩,于花中翩翩起舞。月光映衬着她娇丽的容颜,刚刚还是一幅清丽明艳的模样,如今却又生出几分娇媚来。许是刚刚两杯小酒喝得急了点,但见她精致的脸庞,透出一朵浅浅的红晕来,肤若凝脂,梨涡浅笑,明眸生辉。他的小白,不再是个小女孩了,而是个风情万种的小女人了。只是这若有若无的眼波中的撩拨,只为他而来。
那一刻他突然有点想嘲笑自己。小白,分明只有对他才是不同的。在家人面前,她是撒娇的小孩;在朋友面前,她是真诚阳光的女孩;在子民面前,她是勇敢无双的青丘女君;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是那沉鱼落雁,百媚千娇的小女人,那流转的眼波里深藏的,只有他而已。可笑他在梵音谷,白白地吃了燕池悟那么多醋。
他出神地望着眼前的她,一曲凤求凰,弹奏了一遍又一遍。那个为他而舞的婀娜身影,时近时远,渐渐模糊。
原来是梦醒。
自从卸下天地共主的重担,在太晨宫避世的他很少做梦,常常是夜里浅寐一 两个时辰,也常常是一盏清茶一本佛经一人独坐到天亮。小白刚出走的那些年,他常常梦到妙义渊崩塌,也常常梦到他们的过往,到后来毒深了,心伤了,他便更加难以入睡,更别说梦到她了。直到前些日子恢复记忆,她才又重入他梦中。
今日里,这有她在的甜梦,让东华醒来神清气爽,心下荡漾。
天微亮。
晨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在枝头跳来跳去,小鸟们也这么忙么?小白也快醒了吧!他站起身,在窗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回头再看看床榻上的她,呼吸均匀,被子还是他给她重新盖上时的样子,看来下半夜她睡得很安稳。
他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在她耳畔轻语:“小白,我要先回一趟青丘,很快就回来陪你。要乖一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