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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讲,授课老师雨落荒原,主题:“写作习惯:怎样保持长久的创作热情。”
创意作业:(3选1)1,回忆童年,记录一段令自己印象最深刻的往事。2,人生的转折点,遭遇的挫折或艰难的选择,如何改写了命运。3,回顾你坚持如一的爱好,把整个经历写下来。
短篇小说 | 士兵小张
1,询问
“甜甜,你看看这张照片,照片上的人认识吗?”
“认识啊!是小张叔叔!”我没忍住笑出了声,赶快用手把嘴巴捂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四处打量。
桌子对面的一男一女对视了一眼,好像被我逗乐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要故意板着脸,看上去很是滑稽。
“你和他很熟悉吗?”戴着宽边大檐帽的女人问道。
我心里又忍不住笑了,这是个多么奇怪的问题。小张叔叔是我最好的朋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甜甜,你乖乖地回答警察阿姨的问题,好吗?”一直坐在我旁边的妈妈,轻轻地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后背,好像对我的笑有些紧张。
“我每天放学都去找小张叔叔玩儿!”
“你们在一起玩儿什么呢?”
“我最喜欢玩儿捉迷藏!还有跳绳!不过小张叔叔不会跳,他就只管撑着皮筋。然后,我、谢霞、李敏,我们就跳。然后,我们……”
“除了这些,你们还做什么呢?”最严肃的警察叔叔打断了我的回答,声音里有一丝不高兴。
我也不高兴了,眼前的这两个人是那种大人,他们从来不相信小孩子的话,可是还假装对我说的话很在意。
妈妈又悄悄地戳我的后背,我扭动了一下身体,表示不满。我可不是什么一般的小女孩儿,我才不怕什么警察。在军队大院出生,长到现在,我眼睛里见惯了穿制服的人,没什么了不起的。当然了,除了我爸爸。他揍我时从来不手软,一巴掌打下去,屁股会疼好几天。
没办法,我很淘气,这我早就知道。隔壁院子的大军和小军个头都比我高,可是爬树却从来没有我爬得高。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儿就不能比男孩儿厉害,我不服,也不怕。其结果是招来我爸更多的巴掌,和我更野蛮的个性。
“甜甜,小张叔叔有没有抱过你?”警察阿姨见我一直不说话,于是改了腔调,好像在哄小娃娃那样慢声细语地说着,只是听起来怪腔怪调的。
“嗯!”我想都没想就点点头,我身边的妈妈好像哆嗦了一下,我连忙侧过头看她。屋子里很暖和,可妈妈看上去很冷的样子。
“那除了抱你,他还有没有过其它的举动?比如说,亲亲你、摸摸你的脸?或者摸摸其它地方?”警察阿姨继续问着,我发现妈妈的脸色有点儿难看。我理解,这两个警察怪里怪气的,问的话都让我觉得可笑。这个问题更是莫名其妙,我盯着警察阿姨的眼睛,她居然立刻把目光挪走了,好像害怕我批评她似的。
“甜甜,今天警察叔叔阿姨过来,问你的话都非常重要。你不要淘气,要认认真真地回答,好吗?”妈妈又开口了,“不然,妈妈和爸爸都会生气了!”
我叹了口气,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我惹了祸,妈妈都会搬出爸爸来吓唬我。我立刻老实了很多,开始认认真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一下子,我就想到了三月份的沙尘暴,想到了我被风沙裹得喘不过气来,想到那抽打着我全身的沙砾,想到了那狰狞的狂风呼啸的声音,想到了我刚出校门就和大军、小军分散了,想到了我的恐惧和绝望。最后,我想到了小张叔叔突然伸向我的大手,想到了他把我紧紧抱起,想到了他亲吻我的眼泪,把沙子卷进了我的眼睛。
“嗯,他亲过我。”
三个大人同时深吸一口气,好像终于听到了满意的答案。警察叔叔立刻在面前的纸上写起字来,“唰唰”的钢笔划动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急躁。
妈妈哆嗦了一下,握紧了我的胳膊,又立刻松开。
他们的样子真的很奇怪,没有一个人在乎我。我的眼泪在打转,一想起那场沙尘暴,我就会很难过。妈妈曾经告诉我,第十六野战军,也就是我父母所在的军队,当时在县城上学的一百多个孩子,没有一个人出危险,光是被小张叔叔救下来的孩子就有十几个。可是当地的老百姓家,有的孩子没了,有的牲口没了。
我眨眨眼睛,让眼窝里的眼泪干掉:“那次,小张叔叔还亲了冬冬。”当我被他抱起来时,他怀里已经抱着比我还小一岁的陈冬,当时他正在“呜呜”地哭,满嘴都是沙子。
没人听我说话,写字的警察叔叔放下了笔,抬头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可怜虫。
“二月份刚开学时,有一天你放学回家,去了小张叔叔的警卫室。”警察阿姨又说话了。
“他是不是脱掉了你的棉裤?”
我的脑袋“轰隆”响了一下,“完了!”我绝望地想,“可恶的王梅!告密的坏蛋!”我在心里痛骂着!“你保证不告诉任何人的!叛徒!”我怒不可遏,拳头已经攥紧,呼吸也变得急促。
三个大人又是一番急促的目光交流,我无意间泄露了自己的愤怒,当然还有秘密被发现的不安和害怕。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们完全误解了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一次是我妈妈,她居然喊叫了起来,那样子十分吓人,也好像非常难过,让我觉得她快要哭了。
“刘主任,您别激动。别吓着甜甜了,让她慢慢说。”警察阿姨立刻制止了我妈妈。
我是不会说的,这是我最大的秘密,我绝对不会让他们知道。因为,我爸爸会狠狠揍我,想到了这一点,我立刻摇摇头。
“没有,小张叔叔怎么可能脱掉我的裤子!我又不是小孩儿!”我坚决地摇着头,鄙夷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我越来越讨厌他们了!
我的身旁,妈妈发出一声叹息,紧接着捂住了她的脸。
2,妇科
妈妈领着我离开了团部的办公室,警察叔叔和阿姨也离开了。我妈妈和爸爸都是军人,他们很忙,经常出差。奶奶生病那年,团部派来一个警卫兵,原本是为了照顾我。可我爸爸觉得不能搞特殊化,于是在家属区门口设立了一个警卫室,负责警卫工作,其实还是负责照顾我们这些小孩儿和帮忙家属区的琐事。他就是小张叔叔,大名叫张正。
“甜甜,下午妈妈带你去趟县城。”吃午饭的时候妈妈说,她已经吃完了,可还坐在一旁,一边看着我,一边拍拍我的脑袋。
“去干嘛?”我很吃惊!虽然军队大院离县城不远,可妈妈总是很忙。我的生活两点一线,军队大院和学校,每天重复着,周日则和一群孩子在某个野地里疯玩儿一天。
妈妈没说话,好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县城。难得的周日,又能和妈妈在一起,我也立刻忘记了刚刚提出的问题。
“刘主任,您这边请。”身穿白大褂的李军医毕恭毕敬地带着我和妈妈走进一处走廊。我一直皱着眉头,鼻子里都是难闻的消毒水味道。
我们在县城的野战医院,妈妈正带着我一路走进去。我的心里充满了疑问,我没有生病啊!想到妈妈苍白的脸,我觉得一定是妈妈病了。没错儿,妈妈肯定有问题,因为她的手冰凉滑腻,掌心里都是汗。
我们来到一个挂着白色门帘的房间外面,“进来吧,我亲自给甜甜检查。”那位胖胖的李军医轻声说着,随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没有别人,正中有个奇形怪状的床,墙壁上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一侧有个桌子,正对面的墙上贴着一条标语,上面有八个字,我只认识里面的“计划、生、人人和有”几个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甜甜,我是李军医,你不要害怕,让阿姨来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好不好?”
我这才明白过来,不是妈妈,是我。对啊,刚才进门的时候她已经说了,只可惜我光顾着四下张望,没有注意到。我立刻伸开双臂,摆出一副很乖巧的样子。
“不是这样的。我需要你脱下裤子,躺在床上,我看看你的屁股,不疼的,可以吗?”
我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把裤子抓紧。
“甜甜,乖啊!一下子就检查完了,一会儿我带你去买大白兔奶糖。”妈妈开口了,可声音里透着阴谋的味道,我立刻想起了奶奶讲的“狼外婆”,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她,看得她脸色更加苍白,好像快要晕倒。
后来的事情发生得很快,一眨眼我和妈妈就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我嘴里吃着大白兔奶糖,衣服兜里还有一块,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奢侈。
然而,我一点儿都不开心。我记得小小的自己躺在那个怪模样的床上,裤子脱掉了,双腿分开支棱在两侧的架子上。那架子太高,硌得我的脚后跟生疼。
我也记得那个李阿姨用凉飕飕的东西检查我的屁股,的确不疼,而且一下子就检查完了,但就是让人不舒服。屁股是不能让别人看的啊!可她看了,看得很仔细,她也让我妈妈看,妈妈也看得很仔细。在那一刻,我觉得羞耻,比上次大军把死的癞蛤蟆扔到我身上还要恶心。
“你是糊涂了吗?”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爸爸的声音。睁开眼睛,周围一团漆黑,奶奶的呼噜声就在我身边。
“我是担心啊!”妈妈怎么在哭,她的声音一抖一抖的。
“结果怎么样?自取其辱!”爸爸听上去很生气,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那股凌厉的味道让缩在被窝里的我哆嗦了一下。
“我问过王梅,当着她妈妈的面。她非常肯定地说,那天从警卫室的窗户望进去,甜甜光着腿,挨着炉子坐着,小张一直不停地摸着她的腿。她还说,小张和甜甜都恳求她保密。你也知道,王梅是个懂事的孩子,甜甜班的班长,她平日里可是比甜甜成熟多了。”
“成熟?都才是八岁的孩子,能成熟到哪儿去?甜甜有多淘气,你我都是知道的,她疯起来比男孩儿还离谱。说不定就是弄湿了棉裤,怕咱们批评她,跑到小张那里求助。”
“可是,吴采莲又是怎么回事儿?警察已经找上门来,团部也介入调查了。对了,今天甜甜说,小张亲过她。”
“糊涂!”爸爸厉声喝道,妈妈立刻闭上了嘴,“你今天带甜甜检查,结果一清二楚,处女膜完整。自己打了自己的脸,还在纠缠不清!那个什么吴采莲我不清楚,可我清楚自己的兵!小张是个好孩子,十五岁入伍,脚踏实地走到今天。我就搞不懂你们这些娘们,一遇到事情自己先炸呼了!”
妈妈又开始哭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也很难受,眼泪顺着脸颊两侧流了下来。他们的话我听不太懂,但好像因为我烤棉裤,给小张叔叔惹来了大麻烦。
在黑暗里,在奶奶的鼾声中,我第一次觉得孤独无助,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假小子、惹祸精,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找小张叔叔。
3,农场
“甜甜是不是生病了?”胡老师在下课后把我叫到办公室。
“没有……”
“那你就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吗?是不是和小朋友闹别扭了?”
“都没有……”
我回答得很生硬,因为我很生气,甚至可以说非常非常生气。距离上次的奇怪事情已经过了很久,久到我已经算不清楚过了多少天。总之,厚厚的冬装已经脱了,现在的我穿着白衬衫和蓝裤子,应该快到暑假了吧。
我每一天都去警卫室,里面换成了小王叔叔和小齐叔叔,但是没有小张叔叔。我每一次都问他去了哪里,可是每一个人都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问过妈妈,她也说不知道,还让我以后不要问了,我觉得妈妈肯定不喜欢小张叔叔了,因为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瞅着自己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我不确定妈妈为什么不让我寻找小张叔叔,我觉得她好像在求我,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让我不安,也让我怀疑,小张叔叔会不会被坏人抓走了?可是,一旦这样想,我总觉得那两个警察,或许还有妈妈,应该都参与了这件事。这让我有些拿不定主意,在寻找和放弃之间,夏天来了。
暑假是我最爱的,因为可以没完没了地在外面疯。西北边陲的冬天是严酷的,可夏天却奇妙之极。军队驻地和后面的荒原土山经常有一群群的孩子们疯闹着,时不时有小孩被领到家长面前,接下来就是一顿教训。
“甜甜,一起去掏鸟蛋吧?”小军来找了我好多次,他不明白我在忙什么,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玩儿?
“不去,我有事!”
我真得很忙,我有一个周密的计划,我打算把整个野战军驻地扫荡一个遍,我必须要找到小张叔叔,我要把他从“坏人”手里救出来。
“老丁,我们明天去农场,你不一起去吗?”妈妈一边收拾衣服,一边和爸爸说着话。
每一年的八月份,野战军驻地的战士都要去军区农场帮忙秋收,我们这些小孩子也都会跟去。帮忙干活和我们无关,拼命地折腾才是孩子们的目的。农场好像是天堂,那里有无穷无尽的乐趣。
“我今晚就下连队,装甲部队的新兵训练即将开始,我这个团长要和战士们一起吃住训练。这一支队伍是配备最先进的队伍,是军区的精英,需要下大力气打磨。”
“那我带甜甜去吧,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妈妈把背包打好,突然叹了口气。
爸爸也叹了口气,我虽然没有看他们,但我知道此时的他们都皱着眉头在看我。
“去玩儿捉迷藏!大部队跟我走!敌人就是冲上来了,扫射……”一大群小孩儿跟随着大军窜进高粱地,迅速消失在金红色的海洋中。那一片望不到头的金红色不停地晃动着,不断被手持镰刀的战士们砍倒。我能听到大人们的号子声和高粱落地的声音。我就躲在一座高粱堆成的小山后面,我不想去玩捉迷藏,我对没有小张叔叔陪伴的日子没有任何兴趣。
“甜甜最近怎么了?”我听到了我的名字,那是邝阿姨,大军和小军的妈妈。
“唉,”这是我妈妈,她们都在团部工作,即是同事,又是朋友。
“还不是因为小张,我是真的没想到,甜甜会那么喜欢他。”
“那个小兵人真的不错,对大院里的孩子们尤其好,是掏心窝子那样的好。那件事不是个误会吗?那个县城的女人不是撤诉了,那为什么还要把他下放到养猪场啊?”
“不是误会,是那个吴采莲心术不正,根本就没有什么强奸。起因是春节时候了,她有一个表兄弟是个混混,在集市上欺负老人,刚好被进城办事的小张撞见了。打抱不平的小张,当时教训了他一顿。结果他跑去找表姐,那个吴采莲,本来作风就有问题,两人一起设计陷害小张。一深入调查就发现了,吴采莲也受到了地方上的处分。”
“啊,原来是这样?那小张岂不是见义勇为?是做好事啊?”
“你不知道,一调查,小张也有问题。具体的别问了,总之,有问题……”
我没听完她们的对话,一是我听不太懂,二是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日头已经偏西,大片大片的高粱地已经被收割完毕,金红色的高粱已经堆成了山。我知道,最多一个小时,劳动就要结束,战士们就要集合,而我们也要坐上卡车返回军队驻地了。
我知道养猪场,就在军区农场里面,如果从高粱地顺着河一路向上走,经过一片杨树林,再拐个弯儿就到了。我是绝对不会错过这最后的机会的。
平日里偶尔去农场都是坐车,我觉得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可如今我已经走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迷路了,太阳已经挂在杨树的树梢上,我为什么还没有走出这一片杨树林?
再回头也已经来不及了,我想妈妈肯定发现我不见了,或许他们已经开始寻找我了。每年农场之行,都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大多数都是累得在高粱地里睡过去的孩子。只有一年,一个男孩儿淹死在河里。从那以后,我们就不许下河了。
在树林里奔跑的我一点儿都不害怕,相反的,我觉得浑身都兴奋不已。好久了,我都不曾惹祸。对啊!爸爸最近揍我的次数少了很多。我一边跑,一边开心地想象着焦急中的大人,妈妈会不会又哭了?她一定想告诉爸爸,可是爸爸下连队了,这样真好,他就没法儿揍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