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到柏林/
从北京到柏林,中途在赫尔辛基转机,全程12个小时左右。绝对是坐飞机坐出长途火车硬座儿的感觉。
还好出发前有准备,找了个“会讲故事的学者”陪我闲话一路,这12个小时过得也是有滋有味。
这个“会讲故事的学者”,国学大师季羡林是也,陪我“闲话一路”的是他的回忆录《留德十年》。这本书在飞往柏林的飞机上读起来着实应景。
季先生是1935年从北平出发,坐火车,过东三省,经满洲国,在苏联西伯利亚铁路的列车里啃着裂巴(俄罗斯面包)就着水,嘎呦了10天抵达柏林。
时间调回到2017年,82年后,从北京出发到柏林的我,坐飞机,划过俄罗斯领空,在飞机里吃着配好的餐食,喝着饮料和红酒,日月一盈一昃就抵达柏林了。
82年,世界在不断地飞速地“进步着”,交通工具的选择改变了,出行时人们打发时间的方式也改变了。季老那时候在火车上和同行的小伙伴们侃大山、下象棋,已是乐哉。如今出行,人们看电影,听音乐,在飞机上买买免税商品。打发时间无需旁人,Self-content(自满自足)的方式即可。
读着季先生的文字,脑海里想象着他一路上的种种,再看看自己周遭的种种,有种跨越时空看古人看今朝的妙感。
季先生留德的十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从蓄势,到爆发到结束的10年。回忆录里这一段时期的经历是不得不提的。不过在开卷的楔子里,季先生就给回忆录定了基调。
毫无荒唐言
半把辛酸泪
作者并不痴
人解其中味
确实,谈到二战,老先生尽量用当下的见闻来给我们这些阅读的后人讲讲他经历的二战。为了不在写作时添油加醋,先生多是引用他当时写得日记。
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先生日记里世界大战的开端并不是惊天地泣鬼神般。而是一则则新闻,德军侵犯波兰,德军向苏联开火。也许在当下,谁也不知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刻是被载入史书的一刻。
伴随着战争的是轰炸和饥饿。季先生笔下铺地毯式的轰炸,读起来有几分恐惧感,但多数文字贡献给对德国学者的敬畏上。
书中提到,在一次哥廷根的轰炸中,英军使用了气爆弹,全城的玻璃大部分都被气流摧毁了。先生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德国飞机制造之父、流体力学权威普兰特尔教授。他正在看一段被摧毁的短墙,研究炸弹爆炸引起的气流是怎样摧毁这一段短墙的。教授还自言自语到:“这真是难得的机会!我的流体力学实验室里是无论如何也装配不起来的”......季先生当下的感受是: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季先生笔下的饥饿是地狱般的。在描绘饥饿感时,先生先让读者从其他文学作品中体验了一下各式饥饿感,有《长阿含经》对饥饿地狱的描写,有果戈里《钦差大臣》中一段独白。先预热一下读者对饥饿的共感,先生无需再多言,读者便知先生那肚中滋味。文人就是文人啊!
1942年,当时的德国法西斯政府承认了汪伪政府,先生的居留成了问题,同几名同学商量了一下,到警察局宣布自己为无国籍者。所谓“无国籍者”就是对任何国家都没有任何义务,但同时也不受任何国家的保护。这一段故事寥寥百字,不知先生宣布自己是无国籍者时是怎样的心情。
季先生语言平实流畅,时而引经据典,时而挦扯诗文,200页的书开卷后连一刻都不舍得掩书闭目。
12小时的旅程,书一气儿读完了,满怀期待踏上普鲁士的土地。
踏上普鲁士土地的过程是有些惊险的。
我是从赫尔辛基入境欧盟。因为我是独自一人入境,旅行时间长达23天,加之碰上的边检人员又是刚刚轮班上岗的硬汉,正是精力充沛,头脑清醒的状态。拿过我的护照感觉更像来了鸡血一样,觉得我疑点颇多,就开始了长达15分钟(我自己估计)的考问。告知出行目的,并把全程23天的旅行行程背诵一遍,全过程中我满脸堆满了紧张的、僵硬的微笑。我边说着硬汉对着电脑敲敲打打。问题问完后他拿起了入境章,将印章放在护照上,随后硬汉似乎进入了slow motion状态,真的不夸张!其实那一刻我觉得他内心里还是在犹豫要不要盖下这个戳。我的心真的快提到嗓子眼儿了,但脸上继续堆满我僵硬的微笑。听到印章落在纸上哐当一声时,我瞬间全身过电,血液回暖。硬汉微笑着说:"Have a nice trip"。我礼貌地回复说:“Thank you"。故作镇定地拿着护照扬长而去。
按计划行事,我登上了飞往柏林的航班,顺利抵达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