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辈》像这个直观的片名一样,讲的是一群在生活的泥潭里摸爬滚打的“无名之辈”的故事。
因为自己的过失毁了全家幸福的保安;
全身除了脑袋其余部分彻底瘫痪,只能在轮椅上等死的女孩;
外表强悍、内心柔软的劫匪;
欠钱跑路的老板,被父亲冷落抛弃的中学生,会所里的按摩女郎......
等等等等。
我们的生活里会出现太多这样的人,有时候我们叫他们底层,有时我们叫他们边缘人,还有些时候我们可能直接用“傻X”和“屌丝”称呼他们。
总而言之,我们不会注意到这些人,不会对他们的故事感兴趣。
但《无名之辈》却偏偏要讲这些人的故事,而且讲得认真,讲得鲜活,讲得我们这些听故事的人涕泗交流,彷佛就是在讲我们自己的故事。
从类型上来讲,《无名之辈》显然是一部荒诞喜剧,用多线索的视角,为我们展现了一副千姿百态的众生相。在一系列阴差阳错的事件过后,最后把所有的人和线索都收拢在一起。
类似的叙事模式这些年来不算新鲜,拍好这类故事最关键的一点便在于,那股黑色幽默的精神,能不能通过片中的人物散发出来。
在《无名之辈》的前半部分,这一点做得尤其成功。
位于事件漩涡中心的两个笨贼,把这种荒诞的喜剧意味发挥到了极致。
“眼镜”(章宇饰)和“大头”(潘斌龙饰)两个人的语言、神态、动作,以及他们干下的一件接一件蠢事,每一次都荒诞不经,但给我们的感觉却又是,每一次都如此合情合理。
当他们无意间闯入瘫痪的马嘉旗(任素汐饰)家里时,这种荒诞感便开始加倍上演。
两个持枪的劫匪,不但奈何不了一个全身瘫痪的女子,反而被后者戏弄得团团转,处处受制于人。
房间里三个人互相间的对话可以被拿来作为一个对白的范本,言辞交锋间的每一句话看起来都平实直白,但却能在戳中人物痛处的同时戳中我们的笑点。
西南官话天生自带的喜感在这里功不可没,更加重要的则是三个演员精湛的表演。马嘉旗的彪悍,“眼镜”的嚣张,“大头”的鸡贼,都是这出荒诞喜剧中的火花。
类似的身份颠倒的荒诞感,后来也多次在马先勇(陈建斌饰)身上发生。
本来是去破案的他,却阴差阳错地在会所里被当成嫖客抓了起来,继而牵出后面被女儿鄙视扇耳光的戏份。
这种荒诞感,在影片的结尾处达到最高潮。
当所有人都以为事件已经平息,危机都已消散时,天空突然绽放的一簇烟花,却让紧张的“眼镜”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命运在此时肆无忌惮地嘲笑着这些“无名之辈”,任你们怎样努力挣扎求存、奋力打拼,最终依然会被困在生活的洪流里。
这是导演赋予这部电影的悲凉底色,也是这部电影始终触动我们的原因。
从一开始,导演就很清楚,这些平日里不起眼的芸芸众生,底色就是悲凉。
他们在底层打拼,为了寻找梦想,而梦想的本质,无关金钱,是尊严。
他们兜兜转转,拼死拼活,其实都是在试图找到自己的尊严。
马先勇不是真的死脑筋非得当一个协警,而是他在用这样一种方式去惩罚自己,去赎罪,唯有这样,他才能觉得自己对得起死去的妻子和瘫痪的妹妹;
“眼镜”不是真的要当一个悍匪,他只是想要一点微不足道的关注和肯定;
马嘉旗也不是真的一心求死,她只是需要重新找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哪怕身体不听使唤,但是感受可以鲜活。
而《无名之辈》真正出色的地方就在于,导演真的敢把这些小人物最不愿示人的疮疤挖出来,揭给我们看。
当马先勇铐住双手,像犯人一样在女儿眼皮底下被警察带走时;当“眼镜”被“大头”说出自己当初英勇地杀死一条眼镜蛇的真相时;当马嘉旗在毫无知觉间小便失禁时,他们的尊严扫落一地,片甲无存。
在这些时刻,他们所遭受的痛苦远比自己之前肉体上所受的创伤要大得多。也正是这些时刻,他们必须勇敢地面对自己的脆弱,然后坚强地继续活下去,寻找新的希望。
这很残忍,但,这就是生活。这也很可能是《无名之辈》真正想传递给我们的那层意思。
所以,在黑暗与悲凉之外,导演还赋予了这部电影足够多的爱和温暖。
虽然片中的这些“无名之辈”始终被命运嘲弄,被各种突如其来的事件卷走,但是他们始终都有自己爱的人,而且始终在用自己的行动保护自己爱的那个人。
真真在保护“大头”,“大头”在保护“眼镜”,“眼镜”在保护马嘉旗,马嘉旗临死(自以为要死)前都不忘保护马先勇,马先勇在保护女儿依依,依依在保护小男友高翔,高翔在保护跑路了的父亲高明(王砚辉饰)。
到最后就连看上去最没心没肺的高明,也有他自己的担当,想要保护儿子,之后他的情人又挺身而出来保护他......
这些人物之间的互相关心和保护,最终真正把他们连在了一起。所以,最后所有的人都顺理成章地来到大桥上,他们的命运注定要汇聚在一起。
当他们汇聚在一起时,那抹悲凉的底色就开始由暗转明,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对于我而言,我更佩服的是导演能把这些出色的演员汇聚到一起。
陈建斌、任素汐自然不用说,像过去一如既往地出色。
章宇和王砚辉很多人应该在年中的《我不是药神》里刚刚领略过,这一次可以说毫不逊色。尤其是章宇,推荐大家留意他的眼神和说话时唇角的动作。
其它几位,包括演活了“大头”的潘斌龙,刚刚在《你好,之华》里让我们认识的邓恩熙,演真真的马吟吟,无论戏份多寡,都相当准确地诠释了自己的角色。
真心的,感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