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白画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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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蛇精脸遍布的时代，我已经没有办法分辨女人的美丑了。很多所谓美女网红的照片上的确是有扎堆的美女，可是仔细看，各个细眉大眼高鼻梁，小嘴V脸尖下巴，看着看着就审美疲劳了。综上所述，我分析“一见钟情”在我身上发生的概率基本为零。
可是我还是一见钟情了，而且钟情得溃不成军，无法自拔——因为我从未见到过像白慕欣那样的女孩子，不，是女神。
高中毕业以后，我来到上海一个不是很好的大学读一个不是很好的专业。刚从高铁上下来又挤上地铁的我格外狼狈，看着朋友圈里刷出来各大高校的建筑和美女，我真恨不得在这城市的中央狠跺三下脚，再以泰山捶胸的动作长啸三声。上海这么多好大学，我愣是一个没挤上。想到这里，我就愤愤地关掉朋友圈的功能：拉倒拉倒，一了百了。
就在我这辈子最狼狈，最失意，最怀才不遇壮志未酬的时候，我遇见了我这辈子遇见过最疏狂，有才情，最意气风发也遥不可及的白慕欣。
我出了地铁站，远远地看见我们学校的【迎接新同学】的横幅，一堆学长学姐穿着文化衫，戴着鸭舌帽手里还拿着小红旗，俨然一副“红星旅游团”的架势。我擦了擦额间的汗，想绕道，却被一个小个子的学姐拉住了胳膊。她热的鼻头冒汗，却比这天气还要热情，塞了一瓶冰水到我手里，说道：“同学，你是来报名的吧？”
一听见她的话，一群“文化衫”将视线转向了我，我深吸一口气，笑着点点头。
然后一群“文化衫”叫嚷着、欢呼着，乌泱泱地向我拥来。
“学弟，在你报名之前我想先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社团，你个子那么高，我觉得你很适合参加我们篮球社。”
“胡说，学弟哪里高了？我看着也就一米七五的样子，你还是比较适合我们田径队。”
“学弟，你知道李白吗？ 我们文学社一致认为……你长得很像李白！”
战争年代，那些枪炮声在耳边噼里啪啦响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这还没开始报名，各个社团就开始招人了吗？我暗自思考着，考虑自己要进哪一个社团。估摸下来，文学社的女孩子一定很多。
刚要和学长聊聊李白，我就看见了白慕欣。
远远地，我看见一群文化衫中有一个纤瘦的女孩子，把文化衫底下打了一个结，露出了白皙的肚子。她乌黑及腰的长发随意地拢在背后，鬓角还垂下一丝。
我之所以对她一见钟情，才不是因为她也有一张蛇精脸。她眼眸狭长慵懒，薄唇轻抿着，微圆润的脸上便若隐若现一对浅浅的酒窝。她笔直地站在桌旁，手中握着一只毛笔，看上去纤弱的手臂挥舞着却十分有力。
她写着“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我想着，这女的好美啊，不论是人还是字，都太他妈的——请允许我用这个词，因为只有这个词才能抒发出我当时激动的心情——使人癫狂了，她当是仙女下凡没了仙法要我帮忙，当是妖精挡道取我狗命的……总之她太他妈帅了，不是凡人。
正当我呆若木鸡地看着她时，她无意抬起头，与我四目对视。见她面色冷淡而平静，不悲不喜，左手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一个大酒杯，满满一杯酒她仰头饮下。
我看着她闭着眼睛喝完酒，丝缕酒似线一般顺着她的唇角流向洁白的脖颈，我看着她“啪”一声放下酒杯，眯缝着眼睛似醉似未醉，我看着她将毛笔一抛，转身离去。
我暗暗用手掐着大腿，生怕自己被美昏过去。顺势一把拉住身旁的学长，问道：
“那是谁？”
“啊？写的李白的诗啊，你这都不知道？”
“我说那个学姐，是谁？”
学长上下看了我一眼，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的说：
“白慕欣，书法社的社长……满多人追的哦。”
“好的，谢谢学长。”
一见钟情的脑热以后我平静下来，就着余热，我决定加入书法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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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和女神认识却是在大二的时候。
整整一个大一，我都没有见到过白慕欣一次，我和千万个怀春的少男一样，眼巴巴地参加社团活动，眼巴巴地练字，却一次也没有遇见过她。
大二的一天，我逃了我最不想上的主专业课，打着拉肚子拉脱水的旗号来到了网鱼网咖。整整一年，我戒了游戏戒了电脑戒了香烟，沉迷在笔墨纸砚上，要说我得到了什么，除了字真的写的好了以外，啥也没有。
我如行云流水一般地操控着鼠标和键盘，甚至把自己想象成了白慕欣。我操控着我的游戏角色，在召唤师峡谷旋转跳跃放大招，于千里之外夺敌人首级，若是此刻我的左手边有一个酒杯，我定会仰头痛饮，再松开鼠标和键盘拂袖而去，留下电脑屏幕上孤单地“胜利”两个字。
“张扬，是你吗？”我的意淫被打断了，下意识回过头来。看见白慕欣的那一刻，我感觉我的脖子被吓得扭不回来了。
女女女女女女神竟竟竟竟竟然知道我的名名名名名字。
“对啊呵呵，我是张扬，我是的，嗯没错。”我设想过千万种搭讪方式，比如：吹个发型穿一件宽松的T恤，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在篮球场上不小心把球丢到她的脚边，然后笑着说“你好，能不能帮我捡一下？”；或者在她写字的时候，二话不说接下她的毛笔，洋洋洒洒写下几句千古名句以此体现我的逼格；实在不行还可以在一群小流氓对她百般刁难的时候挺身而出，满身血污地护住她，再微笑着抹去她的眼泪：“别哭，我陪着你。”反正怎么样都不会是三天没洗头两天没洗澡，胡子没剃脸没洗，在网吧里架着脚一边抖一边满脸高傲地玩着英雄联盟。
“你有段位吗？”白慕欣直接坐在我旁边的凳子上，开了电脑，熟练地输入自己的账号密码。
“额，很久没玩掉了很多分了，现在是钻石，再不玩就要掉了。”我回过头，渐渐找回了方才瞬间迷失的自我，“学姐，你怎么认识我？”
她撩一撩头发，不以为然地说：“你是我社团里的人嘛，个人信息我还是看过的。”
紧接着，我的游戏忽然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白慕欣转过头来看我，右手撑着下巴，半撒娇着——可能也是我内心戏多弄错了——跟我说道：“大神，之后带我玩吧？”
这一刻，就好像我是唐僧，她是妖，她跟我说“让我咬一口吧”，我会毫不犹豫心甘情愿且双手奉上。
学什么书法，学游戏才是真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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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我便开始长久地往网吧里跑，老位置上坐着白慕欣，她好像都没什么课，总是早早地坐好开好账号等着我。
我们一起虐杀一起坑，真是感觉一起玩了好长一段时间，从而建立了我自认为比较深厚的革命友谊，并且我正在努力升华这份友谊。
直到那一天，我们在网吧遇见了她的前男友王子易，还有他的现任女友蛇精脸。
王子易搂着蛇精脸走进网吧的时候，一下子就看见了白慕欣，两人四目相对。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只记得白慕欣冷着脸，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向我们走过来。
王子易弱弱地“嗨”了一声，旁边的蛇精脸也浪浪地“嗨”了一声。
白慕欣忽然冷笑一声：“王子易，你不是说你为了她能一辈子不上网一辈子不玩游戏吗？”
王子易莫名其妙被呛了一口，明显有些赌气地说：“我还说过一辈子爱你呢。”不过他说完就一脸后悔的样子，反正当时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为我所不齿的渣男。
白慕欣“啪”一掌……打在了桌子上，随即拉着我就往网吧外面走。出了网吧以后，她竟然开始喋喋不休。
“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都分手那么久了还嗨什么嗨？”
“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我倒看看这女的能跟他好多久。”
“当初我叫他上进，不要玩游戏玩电脑，他打我骂我我都忍了，我甚至学着陪他一起玩。他倒好，说一句‘为了真爱能戒网’就这么把我给撂下了。”
“张扬你陪我喝酒去。”
于是我战战兢兢陪女神喝酒去。
在白慕欣把第三瓶啤酒喝了个干净以后，她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她的长发散着，丝丝缕缕牵动着我。她的眼泪却落下来，滴滴答答也牵动着我。
“你说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家伙了？我也要去垫鼻子，去垫下巴，对了，再把这里，还有这里的骨头给削掉。”
“自从大二开学那天跟我分手……对了，就是你们入学那一天……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他躲我，甜品店不去，咖啡厅不去，连网吧也不去……”
“我真傻啊，放弃那么多好男人不要，我到底喜欢他哪点了？”
“我知道我是真不爱他了……可是我就是不甘心……”
“张扬，你是不是喜欢我，那我现在跟你在一起，我们一起回网吧，去气气他们，好不好？”
我承认我听到的确是有心动，但我不会趁人之危。
我摇摇头，拦下她还要叫酒的手：“白慕欣，多大点事儿，难过就回去写写字儿。实在不行，我陪你通宵打游戏。”
“打你妹啊。”她攥住我的手，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纵是我对白慕欣如此情深一往，在这一天我也知道了，我毫无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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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白慕欣就开始躲我，我想，兴许是高傲如她，被人撞破了脆弱的一面，的确是有点伤她的自尊。她不再来网吧等我，也不再游戏邀请我一起。
其实我也没有很难过，只是太心疼她。
人家都说，在大学里最重要的事就是痛痛快快地谈一场永远都不会后悔的恋爱，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辗转反侧以后，我决定放下我作为男人不该有的矜持，对白慕欣展开猛烈的追求攻势。
我学小说男主角抱着吉他在寝室楼下唱歌，虽然没有被水泼但是从来没有看见过她推开窗户；我把她所有朋友路子都打通，时不时捎点小礼物，时不时找人转送几朵带着花语的花，可我从未见到她的窗台放了花；我试着磨练自己的游戏技术，一次又一次邀请她，可是好多次，她收到我的邀请以后就下线了。
我甚至用毛笔写“白慕欣做我女朋友好吗”几个大字贴在女生寝室楼下，我甚至打印我对她的情书在她班门口以发传单的形式请各位同学帮我转达，我甚至拦在她面前，想要邀请她一起去喝酒，她却每次都以深深低头速速逃走的形式变相拒绝我。
可每次当我想放弃的时候，她那些朋友又跟我说：每次唱歌都在窗户旁边边听变练字；礼物都收着呢，看来有戏；情书都看了，还满脸娇羞地傻笑呢。
虽然我很想相信，但我实在怀疑白慕欣的朋友们是不是误会错了，从来没听过猪八戒追嫦娥能追上的。
就这样，我犹如千军万马一般的追求攻势搞得人尽皆知，我的大学也就这么来到了最后一年。而我的最后一年即将开始，我的学姐女神白慕欣就已经毕业了。
她毕业的最后一天，我逃了专业课的期末考试偷偷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她和同期生一样都穿着学士服，可我却在人群中一眼望见她，这孩子瘦了，瘦的可怜，要是我养肯定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眼睛下面一圈黑眼圈，不知道是不是又想那些不该想的人。
随着毕业典礼的结束，我的劫数也将告一段落了。
我准备默默地离开，再也不见她，不会给她今后的生活带来任何困扰。其实我也很感谢她，多亏了她，我这三年有事可做，有事可奋斗……字也写得很好看。
“张扬，等一下。”
毕业典礼结束以后，大家都在忙着合照忙着自拍忙着边哭边拥抱，一片离别道别声中，我清楚地听见白慕欣叫我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她穿过人群，来到我面前。
“我毕业了。”
“嗯，恭喜你啊，逃离了苦海……还有我的魔掌。”我挠挠头，想活跃活跃略微尴尬地气氛。
“神经病。”她骂我一句，“这里好吵，我们换个地方。”
说着，她像从前那样随性地拉起我的手。她的手冰凉而有力，我是船的话，她就是我的桨，随便她想要带我去哪里，我都跟她去，就算是惊涛骇浪也无所谓，我自愿的，与人无尤。
她来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正好有一棵大树，她没有回头，侧脸被树影映得明明暗暗，我不敢要她回头，也不敢上前。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要终结她的大学了，她也要负责任地来帮我终结一下。
“那个，我毕业以后，会在上海这里工作。”
“你给我的礼物我都收到了，信我也看了……写的真的不怎么样。”
“……游戏，你还玩吗？少玩一点，玩物丧志。”
她还是像记忆中那样絮絮叨叨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脑抽了，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喜欢你，你别说了。”
她惊讶于我的直接，猛地回过头来。
而我，一个怂惯了的我，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老子就是喜欢你，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爱你爱到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我之后不会缠着你，不会烦你，也不会拉你玩游戏了。但是，你别做梦想要拒绝我了，门都没有，我就是要，就是要，就是要……”
白慕欣忽然用她那双纤弱有力却冰凉的手给了我肚子一拳，力气还不小。我捂着肚子，睁大眼睛望着脸竟然开始飞红的她。
“嗯其实不是的……张扬，对不起啊，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