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漫长海岸线上的一颗石,住在潮汐里,随浪起,也随潮落。
我是无垠地平线上的一片飞絮,住在极光深处,随风起,也随光落。
夕阳没入只剩一道巍峨山脊的剪影里,暮色升起,人生不过是黑暗来临之前的那道虹,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烟火灿烂,在风华四季千秋的偌大世界里,一闪而过,然后,烟云漫散……
母亲离去的那天,那个夜里,星河漫天。那拖曳着长长光芒掠过天际的,是你吧?
我明明悲凉地看着你躺在透明的棺椁里,双眼紧闭,无声无息。但我依旧深信不疑那颗划过黑暗夜空中最亮的星,一定是你。
是的,有过往四十一年濡慕之情的气息,有我深深不舍却又无能为力的,叹息。
是的,好久不见,再也见不到了。
我只是不再哭了,我只是不再时刻想起你了,我只是不再经常梦到你了。
我依然习惯性地游荡在异乡的夜里寻找,我依然穿梭在有你的过去和荒芜现在的虚幻里。
我依然在每一场酒精演绎的情绪里,难以自抑!
01
星期六。
对了,今天是星期六?
我诧异。
工作性质的原因,正常作息于我而言已经没有太大意义。看似时间自由,实则忙的早晚不分,更谈不上什么节假日。时常披星戴月借着微光回到寝室,但脑海里仍旧惦记着工作,虽然疲倦却毫无睡意。于是顶着这样枯槁的精神状态尽可能的处理好每件事情——虽然并不太尽如人意,但我依然知道情绪还是出了问题。从前并不会和妻子提起工作上的烦恼,然而近来却经常有意无意说上两句。
是啊,今天是星期六。
忙完最后一件事,18:12。
合上笔记本,伸了个长长懒腰。阳光栖息在办公室的屋顶,不知名的黑色小鸟擦着窗边飞过,入场的车辆从络绎不绝成了偶尔,人间从川流成了安静。
而我从绝对的忙碌,成了绝对的自我。
这一刻没有工作繁枝末节的种种思虑,没有面无表情却接着电话假装欣喜的语气。深吸口气,踩着暮色回到寝室。
收拾完清洁卫生,洗涮好所有的衣服裤子,坐在桌边开了罐啤酒,美美一口喝完,半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时间进入了相对静止的状态,我就这样睡在了阳光还落满窗台的傍晚里,满屋橙色温暖。屋后山脊深处偶尔马鸡声声传来,已是高挂的月亮,在床边桌上轻抚着我的梦。
02
一觉醒来,已是更深露重,噢,不对,昌都的五月哪里有露?无聊地在心里纠正自己,看着桌上的笔记本,突然有了写日记的冲动。那就,再喝几罐吧。让真实的情绪在微醺中力透纸笔,映照在扉页深处,记下流年旧事,让未来的某天再翻起时,有个时光留白。
然而想象终究被放在键盘上久久无法动弹的双手拉回了现实,僵硬而固化的思维怎么也翻不起灵思泉涌,于是有些意兴阑珊地合上笔记本,拿起手机。
翻了翻朋友圈,满屏广告。只有表妹在九皇山坐空中滑索的照片和文案,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和老田老肖去过一次,于是在下面回了句。微信里除了妻子的信息再无其他,于是又打开抖音,刷刷偏好的国际政治,国内军事和财经新闻,偶尔也看看搞笑博主,低低的笑声在夜半无人中慢慢治愈着自我。
“让我再想你一遍,从南到北。”
“让我再尝一口,秋天的酒,一直往南方开,不会太久。”
《安和桥》的前奏一响,情绪终究陷入悲欢离合中。马头琴悲怆而凉薄的声音透过屏幕,冰冷的风吹过我的脸,视频里一段段亲人离世后家人思念的片段在眼前反复播映,我翻涌的情绪,在最悲烈处,在高高的天空中,沉了下来。
窗外月色已被云层覆盖,高原气候说变就变,刚才还只是浅浅淡云的天空已是黑压压一片。
我知道风起,雨将来。
我知道明月有泪,将离去。
03
5月12日那天,母亲节。
打开朋友圈想写点什么,然而翻遍手机里所有关于她的照片和视屏,终究还是默默退出,坐在山顶的晨风里发了一早上呆。
要是再有支烟就好了,我默默想到。
这天我依旧忙碌,甚至没有时间多余想其他的。就连大姐二姐在群里商量买花去看母亲的事,也是淡淡略过。妻子去了成都考试,于是提起看望母亲的话题也落了下去。然而心底深处却总有点点涟漪在漫散,止住了看望母亲的想法,又止不住的想做点什么。
忙碌,终究是浅薄的外衣。
“月底去看看老妈亲爱的,我想她了。”给妻子发了个信息。
“好的老公,母亲节的时候姐姐们去了,我在考试就没去成。”
“人生没有那么多完满,老妈知道你去考试了,她保佑你呢。”
“是啊,所以肯定会过。”
妻子的信息里,发了个拥抱,发了个微笑。
而我的眼睛里,斟满了爱意,也盛满了泪水。
所有的无休止都在时间里被慢慢酝酿,过往越深,情绪越浓,最后,越平静。
我依然是大海边上的石,朝看海浪起,暮色人间落;
我依然是地平线上的飞絮,在极光里生灭,在笔墨中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