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
于凡送薄荷回校之后,也返回自己的宿舍,一头扎在床上,呆呆地发着愣,冥思苦想。臂弯里还有她偎过的温度,还留着她的味道。一整天的时间,他一直在恍惚着,仿佛并未离开那旅馆一般。舍友们的招呼他也没有听到,“这孩子魔怔了?”他却莫名地又想起贺小汀说他“花开堪折直须折”来,他隐隐地也能感觉到薄荷的失落,可是他以为自己是在意,薄荷是可以明白的。
而在薄荷那边看来,这个十足的呆瓜,他要么是真的不懂她的心思,要么就是真的不爱她。她只不过是需要他证明一下,他爱她罢了,或者她需要一个“身份”,她需要确认他承认她是他的。她整整地伤心了一晚上,得出一个结论:他真的对我没有兴趣,他的心确实不在我这里。
在这第二天,两个少年人儿,就这样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却谁都没有说出来。双方都以为许多事情不需要再讲,却因为这些没有言说而各自陷入暗伤。
之后的两周,大家各种准备考试,就没有再见面了。
接下来的事情,却更加剧了两人之间的误会。
时间接近年底,杜存建放了探亲假,回乡看望父母。他在冀东下了火车,就顺便到冀东学院来找刘里。刘里通知了曲枫、徐立光,又打电话来拉上于凡一起:“杜建回来了,晚上兄弟们都一起来聚聚!都是咱们一宿舍的。”
“好。”
“谁找你?”王建国问。
“刘里,说杜存建回来了,晚上一起吃饭,你要不要去?”
“我晚上有事去不了,再说他也没喊我。”他顿了下又说道:“要不你问问他都有谁?我倒是好久没见小杜了,要真全是爷们儿我就过去看看,你知道我在女人面前特别不自在。”
“肯定全是爷们儿,他说聚聚肯定是要喝酒的。”
“你啊,太不了解刘里了。”
“喂!刘里,是我,于凡,晚上都有谁啊?”“没谁啊,就咱们六中同宿舍的几个哥们儿,曲枫、徐立光。呃,我叫了青青。对了,应该叫上薄荷!杜建回来一定会找薄荷,我跟曲枫他们说,带她一起来……”
“王八蛋啊……”于凡听到自己心底咒骂了一声,他又想起跟他们一块儿住的时候来。
“柳青青是我的,你们谁也别和我争啊,我从小就订了的!”刘里说。
“薄荷呢?”
“薄荷我不管,反正青青是我的,其他人你们随意,想追谁追谁,谁想追谁追!”
“那好!我追薄荷!你们也别跟我抢。”杜建忽然说道。
“好啊,支持!支持!我们支持你!”一帮人起哄道。
杜存建的声音反复地在他耳边回想着,“我追薄荷!你们也别跟我抢。”
他有点咬牙切齿了:算了!不去了。
电话却又响起来,“是我,刘里。于凡你晚上必须得到啊!”
“我……”他忽然鬼使神差地说:“我晚上去不了啊,刚刚有人找我有重要的事情!我晚上去不了。”
“咳,你这小子……”
他不等刘里把话说完就匆匆地挂断,然后一个人呆坐在桌前。他的心里充满了矛盾、纠结,甚至也有嫉妒吗?他不确定。他想不明白,薄荷怎么会答应来跟他们一起吃饭,她怎么会答应杜存建呢!刘里这小子,不是说只是兄弟聚聚吗?为什么非要带女生!为什么非要带这两个女生!只是青青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还要叫上薄荷?薄荷为什么答应要来!
他没有办法不想起从前的情景,他也没有办法把她们当成普通同学。这种“特别”的感觉让他说不出的难过,他那颗敏感的小心脏似乎正被无数的芒刺刺着,血就要滴出来。
一定不要去!
可是,他心里就有两个小怪兽钻出来,一个说:“一定要去啊!你不担心薄荷跟他们一起吗?”
另一个说:“嗯,一定要去。薄荷答应了杜建,你不是还有梁晓吗?”
“哦,梁晓!”他像是垂死的人终于抓到一根稻草一样,“好吧,那大家都去!刘里你带青青是吧,杜建你带薄荷是吧,可是我还有梁晓啊!”他心里的小兽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滴血的心,他似乎重新有了斗志,他说不清楚他想去是不是为了不向“抢了薄荷”的杜存建示弱,还是为了向“答应杜存建”的薄荷报复。
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梁晓终于答应跟他一起去吃饭,之所以是软磨硬泡才答应,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单独与她一起在校内的公开场合——新建的小食堂吃饭,因为是“公开”场合,所以等于要接受别人的种种假设身份的猜测——其实无非也就那么一种。那个年代,男女生公然单独在食堂一起吃饭,就等于昭告天下:“我们是一对儿,我们都是有主儿的人了”。
梁晓对于这种假定的身份顾虑重重:“要是我爸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你就当江湖救急呗,大不了他审我我什么都不说。”
“谁管你说不说啊,是别人要说啊!”
“你以为人家都像你这么——落后,别人还轮得到说你!”他本来打算说“封建”,开口后改成“落后”。
总之,她终于答应陪他一起去了。
新建的小食堂环境还好,灯光明亮,家具簇新,除了正宗学校食堂标配的大锅菜外,增加了小炒的窗口,又因为有民族班的原因,增加了清真窗口、面食窗口,有时候还有年糕、粽子卖。重要的是,这个食堂还可以卖酒。自从“教育产业化”的大潮涌起之后,各地高校就开始以各种角度来理解“产业化”,似乎一下子都有了创收的门路。生源扩招、圈地、并校、涨学费、收择校费,以及食堂、宿舍的商业化承包就在上国大地上愈演愈烈。辅之还有各种奇葩不断地涌现出来,最大校园、最长校门、最高教学楼……罄竹难书。
刘里他们到了,薄荷他们还没有来。于凡远远地冲刘里、杜建挥挥手,并没有去他们那边。他坐在那里,总觉得哪里不自在。他和梁晓调换了位置:“你坐这边吧,如果他那边有人来,你告诉我。”
“都是谁啊,这么神秘?”
“高中同学,大部分是一个宿舍的,但我不想过去喝酒。”
“你不是挺能喝的吗?”
“哪里有!……就算有也分跟谁啊。要不,改天我请你喝?就我们俩去河东小馆,不带庆春?”
“你啊!哎,那边是你同学吗?来了几个人。那女生好像还挺好看的。”
于凡的心里揪紧了一下:“我们走吧!”他到底是坐不住了,拉起梁晓准备出去。
刘里端着杯子走过来:“别走啊,酒还没喝呢!”
“我不喝了吧。”
“那不行!我不敬你,我敬嫂子,你得替她喝。”
梁晓的脸上发起烧来,她暗暗地轻轻踢了于凡一下,于凡只好接过刘里手中的杯子,干了一杯。
“杜建都来了,我知道你忙,总还是过去打个招呼吧?”刘里特意地把“忙”字说得重一些,又故意看了梁晓一眼。他只当于凡是惦记着约会去,并不知道她是来充当他的救心丸,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跟他们坐在一起。
刘里到底拉着于凡去跟他们喝了几杯,才放他走。于凡走的时候,牵了梁晓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似乎是刻意地——只有薄荷看得清楚,因为梁晓有细微的闪躲。他在这里同他们喝酒的时候,都没有正眼看一下薄荷——她的位置刚好挨着杜存建,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她隐隐地觉察到于凡的介意,似乎还有冷漠,他今天似乎用个壳子把自己装了起来,不再是以前她所熟知的那个人。
“这小子真行啊,又找了一个,前段时间不还是艺专的么?”
“听说是西语系的学霸。”青青说。
薄荷突然一阵莫名地心恸,刚才的问候像是有后劲的老酒,现在才开始发散出来。
“你好!我是梁晓。”
“你好!我是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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