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长大后,学会了走社会,知道了拍合影。上学了会主动与同学们合影,工作了会想着与朋友们合影,遇上了名人或是什么领导,也会激动地与他们合影,认识了帅哥美女,多半也想合张影。在手机拍照发达的今天,人们秀照片,秀摆姿,秀风景,秀孩子。可是,生命中最至亲的老人,即使天天在一起,也往往很少甚至不会去拍照片,有时连想都没有想到。
我就留下了无比的遗憾。爷爷前年去逝了,两年后,我才突然发现我居然没有和我爷爷留下一张单独的合影。我自诩懂得摄影,热爱摄影,也有条件摄影,可偏偏没有为我们爷俩留下一张合影。而且, 这种“无意识”居然直到今天才突然醒悟。我深究这“无意识”是怎样发生的,那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一直以来我心中只有自我,即使平时有“孝”举,那也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孝”举,而非发自内心的自省、自识、自觉的彻悟的真正的“孝爱”。
爷爷生前是个老革命,参加过解放战争,他一生低调平凡,他与他们那一代的人一样,对自己那段惊心动魄的战争经历和曲折艰难的人生历程,讲得极少。我这个孙子所知道的简直零碎的捡拾不起一个完整的故事。而他留给我的印象,就是生前无限满足自己的平淡生活,他满足的绝对不会对社会说一句不好。
因为他,我自然苗红根正,顺利成长,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但时不时跳出来的探密心,让我很想了解爷爷参军、作战、进疆、三代等历史阶段所经历的那些事,可他从未主动向我详细讲过。我也曾问过,得到的只有只言片语的回答,我也就作罢了。
如今我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也只是从奶奶、姑姑、父亲那里叙述的片段。爷爷少年时在山东参军,分配到“小兵团”,在部队一直给张仲瀚将军当通信员,有机会与王震等老一辈革命家直接接触。他生前给奶奶常说张仲瀚是名好领导。在一次行军中,爷爷因病发烧,张仲瀚就让他骑在他的军马上,由他亲自牵马继续行军。一次,部队行军打仗,实在口渴极了,他发现一处农家院落里有成熟的葡萄,想摘下来吃,被张仲瀚制止,张仲瀚对他说我给你买。还有一次,部队急行军,大家都饿坏了,王震将军也饿急了,他见炊事班有煮熟的玉米棒,拿起一个就吃,炊事班长见状就抢了下来,批评王震道,还没开饭大家都饿着,你怎么先吃上了。后来有人提醒说他是司令员,炊事班长很不好意思。王震将军对炊事班长说,你做的对,我也不能搞特殊化。从这些片段中,我读到了他们那一代人的光辉。
如今,我是多么想整理出他的故事。但人已故去了,遗憾已铸。想一想,别说整理他的故事,临终连我们俩的照片也没有拍上一张,这不是遗憾是什么呢。是啊,合影的世界里应该有至亲的老人,这不仅仅是一张照片的事,而是做儿女子孙应有的意识。
合影是为了留下记忆,合影是为了珍爱至亲,合影不仅是现实的影像,更是我们内心的投射。因为我们知道,照片是最珍贵的记念,最珍贵的照片里一定要有我们最爱的人的合影。我们爱孩子,会给他们拍下无数的童年、成长的过程;我们爱友人,会忘不了合一张影,作个念想;我们爱家人,会与全家拍张全家福。可我们真的会忽视,我们自己与至亲老人拍上一张最亲密的合影。这张照片里面没有别人,只有我们自己和老人。虽然他们年事已高,岁月给他们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但我们更要趁这最美好的年华,留下足够珍贵的照片。
想到此,我立即起身,赶紧去和奶奶补上这张早该有的,只有我们俩人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