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英雄救美
敖绍决定回白民城一探究竟,伶瑶被迫随他一同前往。
琅轩嚷着要去找相柳报仇,把迁村之事交给了可靠的下属,硬要一起去。
就这样,两神一狼再次来到白民城。
刚进城,就被一场盛事吸引。
白民城骁勇善战的二王爷摆下擂台,比武招亲,为重病的王妃冲喜。
据说二王爷长年征战沙场,为人凶狠暴戾,稍有不顺心者便杀掉,却独独对温柔善良的王妃言听计从。半年前,王妃患病,久治不愈,如今越发病重,药石无灵,只能听从巫师建议,以招婿嫁女为其冲喜。
比武已在三天前开始,今日胜负将定。
敖绍一行人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只见擂台之上杀声阵阵,剑影刀光。二王爷坐在看台上,脸色凝重,而他身旁的女子一身红衣,白纱覆面,看不清表情。
比武已近尾声。
当一名彪形大汉,手持双锤,把挑战者一一打下擂台、无人敢再挑战时,二王爷再也坐不住了,气的浑身发抖。
彪形大汉声如响雷地喊道:“还有谁要上来一战?”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皆是鄙夷之语。
伶瑶正不解,忽听琅轩幸灾乐祸地嘟囔道:“嘁,一群神族竟连区区一个九黎兽妖都打不过!那王女怕是要气死了!”
敖绍不屑道:“哼,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琅轩嘲弄道:“你还好意思说人家,你们龙族不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
空气骤然一紧,琅轩的狼嘴保持着咧开的形状被寒冰冻住。
琅轩顿时憋红了脸。
伶瑶连忙运起灵力将冰捏碎。琅轩还想挑衅,被敖绍冷冷一睨,倏的蔫儿了下去。
伶瑶问:“九黎兽妖很让人讨厌吗?为何他明明赢了比武,却人人都瞧不起他?”
敖绍冷笑道:“神族本就瞧不起妖族,同堂而食都令他们受不了,更别说要‘下嫁’了。”
伶瑶想了想,说:“不对啊!既然如此,这二王爷何必办这个让所有人都可以参加的比武招亲呢,在神族内随便选一个合适的男人,不就好了嘛!”
琅轩也嚷道:“是啊是啊,堂堂白民城二王爷,挑个门当户对的女婿应该不成问题吧,何必搞个什么比武招亲,这下作茧自缚、自讨苦吃了吧!”
兴许是琅轩声音太大,惹得一旁的神族围观者十分不悦,睨视着伶瑶说道:“你这个主人怎么当的,放着自家的畜牲乱说话,小心被煮成狗肉汤!”
“你才是狗一一”琅轩话音未落,就被伶瑶一把捂住嘴,连连赔笑:“对不起,对不起!刚出生的小家伙,不懂事,您别和它一般见识!”
那人冷哼一声,不屑地瞟了一眼琅轩。
琅轩恨不得咬烂他,伶瑶忙不迭地死死摁住它,脸上却堆满了笑,问道:“那这位大哥可知其中缘由呢?”
那人见伶瑶一张小脸嫩如青莲,又堆满了带着崇拜的可人微笑,不由放软了态度,小声解释道:“原本城主是想给这个侄女指婚的,但二王爷和城主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所以城主指给王女的都是不太成器的纨绔子弟。那二王爷当然不愿意啦,为了回绝城主的指婚,只好出此下策,比武招亲。可是自天帝登基以来,神、人、妖的等级制度被废除,按律是不能拒绝妖族或人族参赛的。只是,谁也没料到这九黎兽妖会那么历害。唉,可惜了王女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了!”
伶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跟着那人一阵惋惜。那人顿觉遇到了知音,兴致勃勃地又与她说了不少关于白民城主和他弟弟二王爷的逸文轶事。
伶瑶收获颇丰,得意洋洋地将其转述给敖绍。
敖绍听后,笑道:“没想到你哄人的功夫倒还不错,这么短短一会儿就能套出这些消息,不错不错。”
伶瑶像个得了表扬的小孩般,美滋滋地笑着。
擂台之上,彪形大汉见无人挑战,得意地向着王爷和王女所在的看台走去。
就在这时,红色身影箭一般地射出,翩然落在擂台上,一把银剑直指大汉:“想娶我,先打败我!”
大汉一脸奚笑,抱拳行礼道:“九夷族虎山见过大小姐。”
红衣女子怒道:“少废话,就凭你这个下贱的妖族,还没有资格叫我一声大小姐!”
虎山脸色一变,大喝一声,一跺脚,整个擂台为之一颤。
伶瑶也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抱紧了琅轩嘟囔道:“这王女何必说的那么难听,简直和忆云楼里那个红衣舞姬一个脾气。”
敖绍蹙眉:“难道你还没发现,她俩是同一个人?”
伶瑶“啊”了一声,看看台上的红衣女子,又看看敖绍,难以置信道:“你说她俩是同一个人?”
敖绍无奈地点点头。
伶瑶回想起当天忆云楼的种种,心有戚戚道:“这么说你在忆云楼还救了我一命?”
敖绍满面鄙夷:“不过我现在很是后悔,早知道你又笨又瞎的,何必……”
“何必让我当你的手下呢?”未等他话尽,伶瑶连忙接道:“像我这样又笨又瞎的人,哪里配当聪明绝顶的南海红龙王大人的手下,您还是让我赶快滚蛋,有多远滚多远,免得坏了您的名声。”说着就想开溜。
敖绍拉住她的后领,一把扯进怀里,低声威胁道:“你敢走,我立刻叫你生不如死。”
伶瑶只觉自己的脑袋轰地炸开了花,身子如石,好不容易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求饶道:“开玩笑,开玩笑而已!”
敖绍冷冷哼了一声,放开她,看向擂台。
朱襄柔嘉的剑术胜在技巧,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反而成了花拳绣腿。
虎山似乎十分了解她的性子,一脸讥笑,只守不攻,激得朱襄柔嘉一招比一招凌厉,却招招都扑空。几个回合下来,朱襄柔嘉似已力竭,白色的面纱上全是汗水。
虎山见时机已到,轻蔑一笑:“大小姐,得罪了!”说完,右手挥动大锤,以开山劈石之势向朱襄柔嘉砸来。朱襄柔嘉抬剑抵挡。虎山左手一挥:“铮”的一声,银剑被撞飞,直直落入看热闹的人群。
说时迟那时快,朱襄柔嘉一个后空翻,铁锤贴着她的鼻尖擦过,扯掉了白色的面纱。
一张娇嫩白皙的小脸展现在众人面前,可那骄傲跋扈的眼神却叫敖绍心中一紧,仿佛故人重现。
虎山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时间,左右开弓,一锤接一锤地砸来,朱襄柔嘉左躲右闪,眼看被逼到了擂台边。
见她走投无路,虎山抡起一只铁锤狠狠砸下。
朱襄柔嘉拼着最后一点气力,足一点地向上跃起,才跃至一半,另一只铁锤已势如破竹地冲到了她面前,只消再有一刹,朱镶柔嘉就会被铁锤直击胸口,五脏俱裂。
围观众人仿佛已经看到纤弱的女子喷出鲜血,坠地而亡的景象,纷纷发出尖叫,就连朱襄柔嘉自己都不甘的闭上了双眼……
然而,就是那么一瞬,被铁锤击中,飞摔出去,口吐鲜血的却是虎山。
俊美得宛如天神临世的男子抱着朱襄柔嘉轻轻落回擂台上,冷漠凌厉的眼神让虎山心惊胆战,半天吐不出一句话。
因为敖绍的出现,九夷兽妖虎山狼狈而逃,朱襄柔嘉逃离了下嫁妖族的噩运,然而另一个女孩的噩运却就此开启。
不到一日,敖绍英雄救美的壮举便传遍了整个白民城,成为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尤其是那些被虎山打败的神族男子们更把敖绍视作英雄,赞不绝口。
可是,当敖绍的身份曝光后,一切就变得微妙起来。
赞美不再若之前般衷心而纯粹,表面的钦佩之下隐隐流动着和对虎山一样的鄙夷与不屑。
而朱襄柔嘉的拒婚,更是让伶瑶切身地感受到,敖绍,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受到这些上古神族大家的尊敬。人们反而对她这个名不见经传却血统纯正的神族要亲切客气许多。
可惜好景不长。当敖绍向二王爷介绍她是他新收的宠妾后,原本的和蔼亲切立刻变成了铺天盖地的鄙夷与奚落一一堂堂神族竟沦落到当一个妖族的妾,这得是何等的堕落与沦丧。
即便心中有百般的瞧不起,但面上的礼仪却不能少。敖绍还是以朱襄王女救命恩人以及南海红龙王的身份住进了王府。
只是,以这样的方式住进王府,上到主子,下到仆役,对他们都是能避则避,别说探查相柳的下落,就连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是件极困难的事。
几日下来,伶瑶气馁得不得了,敖绍却不在乎,整日里带着她四处游玩,好像她真的是他心爱的宠妾似的。
这日,敖绍又拖着伶瑶出了门,在城里绕了大半日,除了引起更多的风言风语外,依旧毫无所获。
两人一狼在一间茶馆休息,伶瑶要了不少酒,烦闷地一杯接一杯。
忽然,一个交谈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说她这得有多堕落,才会给一个妖族作妾啊!”
“唉,你也别说的那么难听。人家早就不是妖族了,是天帝身边的一等神将。论地位可比我们城主高了去了,而且据说那敖绍的封地红南国亦是富得流油。荣华富贵之下,定有人会不要脸地贴上去,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哼,一开始看他打败了那个九夷贱妖救了王女,我还想着是哪路好汉,结果,不过是狗咬狗罢了!哎,你说那九夷妖王会来找他报仇吗?”
“有可能啊,早听说他俩是死对头了!最好因此干上一架,两败俱伤,同归于尽,把位置空出来,到时候,天帝自然会再重用咱们神族的!”
“哎,你说这天帝,干嘛要废除伏羲女娲大帝延续了几千年的等级制度嘛,这些低等的妖族,就不该让他们登堂拜相,一辈子为奴为婢就该是他们的命!”
“可不是吗……”
后面的谈话内容随着两人的离去渐渐融进了风中,越飘越远,可伶瑶的心情却越发沉重。
她虽知八荒上有神、人、妖的等级制度,却不曾料到竟是这般地严酷苛刻、根深蒂固。即使这个等级已经废除三百年了,却依旧禁锢着人心,让一个人的价值完完全全由身份血统来决定。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你说我是你的宠妾,究竟是在气他们呢,还是在气你自己呀!”
敖绍抿了口茶,淡淡道:“你不觉得是在气你吗?”
“我有什么好气的,他们又不认识我,将来我回去了,没人会记得我。倒是你,只要这等级观念还扎在人们心中,你就会被他们说一辈子。相较之下,还是你比较惨!”
敖绍凑到她面前:“你说回去,是要回哪去?”
伶瑶一怔,气道:“又来套我身世,我偏不告诉你!”
敖绍坐直了身子,也不追问,只道:“没想到你心还挺大的,被人说成这样都不介意。”
伶瑶干笑两声,问:“我记得自从盘古大帝开天辟地后,所有生物混居八荒之上,从未有过什么等级之分,为何到了伏羲女娲这里,就要把大家分出等级呢?”
敖绍说:“这个等级并非伏羲女娲划分的,而是华胥国建立后才有了这样的划分,只是到了伏羲女娲统治时期,这种等级划分被空前强化罢了。”
“所以说为什么啊?”
琅轩插嘴道:“好像是和一个大妖怪有关吧!我小时候听族里的老头子讲过,那应该还是伏羲女娲曾曾祖母辈的事情。据说有个十分厉害的大妖怪差点把整个华胥国给灭了,最后还是靠各大神族联合起来才把那个妖怪杀死,所以华胥国的统治者十分畏惧妖族的力量,便制定了严格的等级制度,想要削弱妖族的力量,防止妖族壮大!”
伶瑶朝敖绍努努嘴:“可这里不还是出了个比神族还厉害的家伙吗!生命和力量这种东西哪是想限制就限制的啊!越是严酷的环境越会激发生命去寻找出路。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都说伏羲女娲是这继盘古大帝后最厉害的统治者,可我看他们也不过如此嘛!”
敖绍问:“看来你似乎很不赞同伏羲女娲的统治,你和他们有仇吗?”
伶瑶说:“仇倒没有,但就是不喜欢他们,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就会莫名地生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顿了顿,她“唰”地看向敖绍:“你又在套我身世了,对不对?”
敖绍端起茶杯,轻抿了口茶,道:“可惜没成功。”
伶瑶狠狠瞟了他一眼:“时机到时,我自然会告诉你,你就别一天到晚瞎打听了!”
敖绍遗憾地轻叹一声:“好吧,我不问就是。”
伶瑶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你究竟准备怎么找相柳?就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敖绍悠哉道:“不急,我只是在等个机会罢了。”
伶瑶不解:“等什么机会?”
敖绍笑而不答,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问伶瑶:“休息够了吗?休息够了就继续逛街去吧!”
伶瑶顿时哭丧了脸:“还逛啊!你怎么比女人还爱逛啊!”
敖绍道:“坐着等机会也不会来,不如四处逛逛。”说着,便拉着伶瑶出了茶馆。
白民城地处西南,是神农国国都天帝山通往西边及南海之滨的必经之城。
南边有广阔的龙陵河经过,河内有龙鱼,状如鲤鱼却体大如狗,若加以驯养可载人于河内游走。城外的山林中,有兽曰乘黄,其状如狐,背上有角,食之可增加寿命两千岁。发达的水路和珍奇异兽让白民城成为中原通往西南之地的货商集散地。
这人一多,吃喝玩乐的地方自然也就多了。坊间小店里都是来自八荒各地的特产,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然而伶瑶却燃不起任何兴趣,意兴阑珊地跟着敖绍闲逛。
敖绍问:“你们姑娘家不是最爱逛街的吗?”
伶瑶无奈地哀叹道:“逛街最大的乐趣就在于看到喜欢的东西可以买买买,但我身无分文,除了看,还是看,而且还看了这么多天了。只看不买,你知道这是多痛苦的事吗?”
敖绍扫了眼热闹非凡的街道,又看看她苦瓜似的小脸,笑道:“好吧,今天我们就换个逛法!”说完,拿出满满一袋钱:“只要你喜欢,就尽管买下好了。”
他的阔绰让琅轩又鄙夷又羡慕,连说了十几个“败家”。
敖绍却不以为意:“既是宠妾,花这点小钱算什么!”说着,顺手挑出一支上好的碧玉簪插入伶瑶发间:“若能博得佳人一悦,散尽千金又有何妨!”
伶瑶又惊又喜,抿嘴微笑。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今日的她双颊染红,笑起来媚眼如丝,宛若一朵盛开的桃花,尽显女儿家的娇媚。敖绍不觉心头一烧,仿佛又看到了记忆中桃花树下翩翩起舞的女孩。
伶瑶不知他心思浮动,开心地逛进别的店去。
店里,伶瑶看中一套珍珠衫,老板见她十分喜欢,口若悬河地介绍起来。
据说这珍珠衫是由三千六百粒南海鲛珠穿制而成,穿在身上不仅冬暖夏凉,还有治病养生的功效,由于价格极其昂贵,喜欢的人虽多,却鲜有出得起价的,所以他干脆将其作为镇店之宝。
伶瑶问:“这南海鲛珠和普通珍珠有何区别,至以比普通珍珠贵那么多?”
老板解释道:“珍珠通常产于贝蚌之中,而这鲛珠则是鲛人泪落而成。鲛珠功效甚多,含在口中可在水下憋气数个时辰,尽览海底风光,若碾成粉则可入药,养颜、治病、疗伤、祛疤都十分有效。可这鲛珠十分难得,鲛人冷血冷情,并不轻易哭泣,若是强迫其落泪,泪珠落地即碎,只有鲛人自然而然落下的泪才有可能变成鲛珠。”
伶瑶奚落道:“难怪你这件衣裳无人问津,一件泪水做成的衣服穿的都是悲伤,还谈什么养颜治病呢!”
老板一时语塞,只能结结巴巴地强调鲛珠的稀有。
“不过是卑贱的兽族,能落泪成珠已是他们的造化。”突然间,一个娇气的女声响起,三名衣饰光鲜的女子走了进来。说话的女子傲然环视了一圈店内,视线落在了珍珠衫上,问道:“老板,这衣裳多少钱?”
老板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伸出五个指头晃了晃。
“五千金珠?”女子对着老板说话,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伶瑶。
老板摇摇手:“不用不用,五百金珠即可。”
另一名女子拿起珍珠衫仔细看了看,说道:“老板,有多少份量呢就说多大的话。这些珠子成色是不错,可也就是比较好的东海珍珠,根本不是什么稀有的南海鲛珠,最多也就值十个金珠。”
老板面露不满:“姑娘,你可别乱说,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南海鲛珠,假不了的!”
女子冷冷一笑:“这东珠和鲛珠虽然很像,但鲛珠有一层荧光,东珠却没有……”说着,扫了一眼伶瑶,语气中满是得意:“普通人自是分辨不出,但我们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我一个下人见过的宝贝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南海鲛珠我们府上也还有几颗,要不要拿来和你这珠子对比对比啊!”
老板仔细打量一番,已猜出这三人的身份,两颗眼珠滴溜一转,立即换了一副谄媚的笑:“姑娘说的是,小人我见识短,听那卖货的人随便说说就信以为真了,多亏姑娘今日提点,不然小人还一直把这东西当宝贝,徒惹笑话呢!姑娘若不嫌弃,这件东珠衫就赠予姑娘,以感姑娘提点之恩!”
两名女子得意一哼,不约而同地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斜睇了伶瑶一眼,懒懒道:“本小姐不喜欢这廉价的东西,箐箐你要喜欢就尽管买下,若是不喜欢就让给伶瑶姑娘好了。”
伶瑶没想到会在这遇到朱襄柔嘉一行人,只能无奈地笑笑:“多谢大小姐,伶瑶眼拙,若不是大小姐好心提点,恐怕就要被这无良商人骗了。俗话说,君子不夺人所好,若是箐箐姑娘喜欢,伶瑶绝不会夺爱的。”
“这可是你说的。”名叫箐箐的婢女立刻拿过珍珠衫,穿上身:“阿黎,好看吗?”
“当然好看!”阿黎道:“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但也要看穿衣人的底子如何,这世上除了小姐也就你能穿出一二了!”
箐箐听了,顿时笑逐颜开,穿着珍珠衫连转几圈,珍珠穗像鞭子般抽在伶瑶身上。
店外的琅轩实在憋不住气了,猛地冲进店里,咬住珍珠穗,使劲儿一扯,顿时光滑的珠子噼里啪啦弹的到处都是。
箐箐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坐在地。琅轩趁机咬住她的裙摆,假装追逐珍珠,嗞啦嗞啦几下就把她的裙子扯的破破烂烂。
箐箐吓的又骂又叫,老板四下乱窜去捡珍珠,阿黎怕伤到朱襄柔嘉,又是去拉箐箐,又是去挡白狼,一时间店内乱成一团。
直到店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琅轩才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箐箐扯下店内一块布帘围在腰上遮挡被撕破的裙子,冲着伶瑶就骂:“你这主人是怎么当的,放着这疯狗不管,万一伤到小姐你担待得起吗!”
“箐箐姑娘息怒,畜牲不懂事,千万不要和它一般见识。”清朗的男声从背后响起,箐箐一扭头,见敖绍拎着小白狼,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顿时吓变了脸色,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敖绍一眼。
敖绍走到伶瑶身边,拉起她的手,柔声问道:“夫人受惊了,可有受伤?”
伶瑶笑容不变,摇摇头。
敖绍拿出一颗通体翠绿的珠子递给老板:“用这个赔你的损失。”
老板把珠子凑到眼前看了许久,唰的变了脸色,连忙恭恭敬敬地把珠子递还给敖绍:“公子这珠子实在贵重,敢请收回。我这虽乱了点,却也没多大损失,实在不需公子以如此至宝来赔。”
老板这般态度勾得众人对那碧绿珠子好奇无比,纷纷议论究竟是怎样的至宝让这贪心的老板竟不敢收。
阿黎似乎对珠子颇有研究,细细一看,惊呼出声:“这是蛟龙珠!”
众人哗然。
龙族之中,五爪为龙,三爪为蛟。蛟龙珠其实是蛟的内丹,是八荒最珍贵的灵珠之一。对于神族和妖族来说,服用一颗蛟龙珠,至少可以提高三千年的修为,是迅速增强灵力的至宝,若人族服之,则可延寿百年,伤病自愈。
可蛟龙性情凶狠狡诈,多居于深山水系之中,又有龙鳞护体,极难捕杀。据说,只有龙王之尊才能杀蛟,那么眼前这一位……
再看那两名婢女惊慌失措的态度,众人已猜出了敖绍的身份,顿时噤若寒蝉,却也燃起看好戏的兴头,都闭着嘴,眼神越发晶亮。
敖绍似乎对众人的反应很是满意,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后才悠然地回到店老板身上,另取了一袋金珠给他,然后向朱襄柔嘉颔了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牵起伶瑶的手准备离开。
伶瑶噗嗤一笑,笑声在这鸦雀无声的环境中显得十分突兀。
敖绍问:“笑什么?”
伶瑶说:“没什么,只是看着刚才的场景,想到一个词罢了。”
“什么词?”
“鸡飞狗跳!”
朱襄柔嘉的脸色顿时铁青,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双美目中溢满了杀意。
闹了这一场,伶瑶的心情却好了起来,竟主动拉着敖绍去喝酒。
两人找了一间临河酒肆,要了几瓶酒和一个温酒的小火炉坐到河边。伶瑶脱去鞋袜,把脚浸泡在冰凉的河水中,口中却是温热的酒一杯接一杯。
喝了一会儿,伶瑶笑道:“这下你可把朱襄王女全得罪了,要找相柳恐怕更不容易了!”
敖绍抬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可未必。”
伶瑶会心一笑,继续喝酒。
琅轩不明白这两人打的什么哑迷,一脸茫然地问道:“怎么回事?你俩啥意思?”
伶瑶看敖绍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只好自己向琅轩解释道:“俗话说,财不外露,可红龙王大人露了那么大的一个宝贝,你敢说不会有人觊觎。”
琅轩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说相柳?”
“没错!”伶瑶又饮下一杯:“我们在王府待了许久却找不到一点相柳的踪迹,也不知朱襄王女和相柳究竟是什么关系,所以红龙王大人就反客为主,故意拿出蛟龙珠,引相柳自己现形。”说完,一脸得意地看向敖绍:“这恐怕就是你所谓的机会了吧!”
敖绍举起酒杯,赞许道:“敬夫人一杯。”
伶瑶亦回敬一杯。
敖绍颇为意外,他没想到伶瑶竟看穿了他为她的解围之举实则是在诱敌。看来这个女孩并不若他初见时认为的蠢笨,她有的是见微知著的敏锐观察和一叶知秋的准确预判,只是……这样的聪慧究竟是敌是友?
入夜,二人回到王府,听说二王爷进宫去了,便在房间内用了膳,静待即将发生的事。
由于白日里太累,又喝了不少酒,不一会儿伶瑶就困意难挡,坐在桌前不住的打呵欠。敖绍说相柳今夜不一定前来,让她先去休息,自己则闭目调息,守在一旁。
夜更深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伶瑶均匀的呼吸声。
突然,空气中传来几丝细不可闻的声响,敖绍屏气凝神、不动声色,琅轩抖了抖双耳,照样趴在伶瑶床边,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一支细小的竹签扎破窗户纸伸了进来,紧接着一股无色无味的气流顺着竹签流淌进屋。
敖绍假意中招,噗通一声趴倒在桌上,却偷偷架起结界。
等了一会儿,又有一支竹签伸入,敖绍心中好笑,这来人还真是谨慎至极,一支竹签中已是十人份的迷香,还要连用两支,看来这人对他颇为忌惮啊!
又等了一会儿,窗户被悄悄推开一个缝,一股黑色的雾气钻了进来,落在地上变成一个圆滚滚的人形。
这人蹑手蹑脚走到床前,确认了伶瑶已中了迷香,暂时不会醒来,又摸到敖绍身边,抬手就是一刀砍下。
白光闪电般从背后袭来,一口咬住持刀的手,黑衣人吃痛,闷哼了一声,转身就逃。
“照顾伶瑶!”敖绍丢下一句,飞身追出屋外。
黑衣人逃跑的速度远超敖绍的想象,似乎是知道自己与敖绍的力量悬殊,几乎是在亡命奔逃,不让敖绍有一丝一毫出招的机会。
仅是短短一瞬,两人已越过城墙,来到城外的树林之中。
黑衣人倚借林中大树藏去身影,敖绍并不盲追,寻了块空地,布下阵法静静等待。
林中一片寂静,只有风拂过树枝发出的簌簌声。黑衣人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就连灵力都不敢有一丝外泄。
在这样的寂静中,时间是最大的杀手。
一开始还有树叶摩挲声和夜鸟的啼叫,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黑衣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下升起,他咬紧牙关,竭力控制住颤抖的身子。
四周的温度越来越低,身体的颤抖也越来越无法控制,黑衣人这才明白,敖绍控制了温度,就是要逼他现身。
屈辱伴随着恐惧席卷全身,黑衣人后悔不已。主人千番交代,敖绍心思深沉、诡计多端,除了完成他交代的任务,绝不可另生枝节。他早该猜到白日里的蛟龙珠就是个圈套,意在引出相柳,而自己贪欲蒙心,白白做了这替死鬼。转念一想,说不定敖绍想引出的不止是相柳,还有他,他早就暴露了,那主人的计划……一想到主人的手段,黑衣人只觉生不如死。
树枝上结起了冰霜,白色的寒气不紧不慢地向树干、树根蔓延开来。
黑衣人知道,一旦被寒气笼罩,自己瞬间就会被冻成冰块,只有趁现在放手一搏,赌他个出其不意,或许还能有一丝生机。
思及此,黑衣人敛了心神,握紧短刀,确定了敖绍所在,拼着二十万分的力量与灵力,大吼着飞身出来,一刀砍向树下人影。
短刀势如破竹地砍进了敖绍的身体,手上却传来冰块碎裂的感觉。
替身术!
黑衣人大惊,刚想逃,身后热浪击来,脊背上顿时传来剧烈的灼烧痛。黑衣人身形一散,重重摔倒在地,红色火焰燃起,烧光了黑色的衣服,露出一个诡异的身体。
圆圆胖胖的身体上长着两个猪脑袋,俱是一脸惊恐地瞪着敖绍。
“屏蓬?”敖绍蹙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屏蓬喘着粗气,四只眼睛狠狠地盯着敖绍。
见他不愿说,敖绍也不多问,挥剑欲砍。屏蓬两眼一闭,就等自己双头落地。
只听“铮”的一声,剑气戛然而止。屏蓬悄悄睁开眼,几只粗如儿臂的树藤缠拉住宝剑。敖绍的目光越过他,投向树林深处。
随着一阵踩碎枯叶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来人一袭黑色劲装包裹着高挑而强健的身躯,腰间饰以虎皮,脚下登着马靴,手腕上是精钢所制的雕花护腕,仿佛从夜色中剪出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暗紫色的眸中尽是睥睨万物的高傲。
敖绍面色一沉,用灵力将剑上的树藤轰的粉碎。
来人走到敖绍面前,拎起屏蓬往身后一甩。
“真是稀客啊!蚩尤大人不好好待在天帝山保卫陛下安全,怎么跑到这白民城来了?”
敖绍笑脸相迎。然而这看似人畜无伤的笑容下却蕴藏着莫大的嘲讽与敌视,表面上的礼仪暗含着比叱骂声更痛烈的侮辱。
杀意自紫眸中升起,面上却是和敖绍不相上下的客套微笑。蚩尤笑道:“说来惭愧,若不是我那手下跑来自取其辱,我又何须来替他善后!我早就跟他说过,这些上古神族大家最见不得我们妖族,他偏不信。这下知道了吧,妖族就是妖族,再怎么厉害,也不会被这些神族大家认可!还不如就当个妖族,安安分分地活着,不好吗?”
敖绍扬起浅浅的笑容,泰然自若地回击:“天帝陛下早已废除了神人妖的等级制度,大将军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蚩尤哈哈一笑,直接转移了话题:“青龙王婚期将近,忙得不可开交,你却有闲情三更半夜地在这欺负一个小妖怪,不怕你兄长怪罪?对了,据说前几天送嫁妆来的车队被不知名的人袭击了,你是来辑凶的吗?”
敖绍淡淡道:“这乃我们兄弟的家务事,就不劳蚩尤大人费心了。”
蚩尤道:“你的家事我自然不管,不过这小妖怪我现在就要带他走。他们既尊我为妖王,我就要庇护他们。一句话,你是放,还是不放?”
敖绍扫了眼颤巍巍躲在蚩尤身后的屏蓬,一番思量,抬手道:“请便。”
“多谢!”说完,蚩尤拎着屏蓬,跳上坐骑扬长而去,直到再看不见敖绍的身影,才冷声对屏蓬道:“带我去见你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