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出车祸了!”下午,我接到了老公的电话,电话里的语气非常急促,让我有种非常不祥的感觉。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哥哥已经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悲痛的,还是我的父母。
从小,优秀的哥哥就被寄予了厚望。而我,向来都是被忽视冷落的多余人,虽然和他们的感情很淡漠,但此时,血浓于水的链接,让我对于哥哥的意外离世,也深感难过。看着两个骄傲的老人此时被这场灾难打击得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之间,对他们的恨,也消散得无影无踪。我只能默默地在旁边陪着一直流眼泪。
01
我家兄妹三人,我排在中间,既没哥哥受宠,也没妹妹香。我妈生我的时候,家里特别穷,爸爸妈妈上班又比较忙,于是把几个月大的我送回了奶奶家。我的童年是在农村长大的,而哥哥和妹妹是在城里长大的。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没什么钱,城里的人有份工资,需要买米买菜,基本也仅够生活。而村里的人除了自己种了粮食有口饭吃,没有什么来钱的地方。我就这么着在农村呆了七年,和奶奶生活在一起。
有一天,奶奶告诉我,爸爸要来接我:“过几天,你爸爸要接你回去上学了!”。“我不!我不上学,我就要陪着奶奶!”我对爸爸妈妈完全没有印象,他们几乎没来看过我。
“傻孩子,你终于能回家了,你应该感到高兴。爸爸妈妈那里,才是你的家!而且,你去了学校,可以和许多小伙伴一起玩。”“那奶奶就没人陪了呀,我舍不得离开奶奶。”尽管如此,我还是被接回了“家”。
02
可是,当我回到爸爸妈妈的家时,我是完全不适应的。这个“家”对我来说是陌生的,爸爸妈妈对我来说也是陌生的。甚至,我的到来,并不受欢迎。妈妈打心眼里不喜欢我,那个时候真的很穷,我的到来让本来拮据的家庭开支变得更为紧张。
我的性格非常的内向,不像妹妹那么讨人喜欢。加上是农村长大,各方面都显得非常的土,妈妈带哥哥和妹妹出去串门,从来不会带我。她常常说,“你学习没有哥哥和妹妹的好,就在家复习。在家不许偷吃东西,要让我发现你偷吃,小心我揍扁你!”
别说偷吃,就是明着分吃的,也没我的份。早上,哥哥和妹妹的稀饭里都会放一个鸡蛋,我的稀饭里什么都没有。家里有些什么好吃的,爸爸妈妈都舍不得吃,但也舍不得给我吃,都是给哥哥和妹妹留着的。我,就是这么一个多余的人。那时候,我常常想着要回村里,但胆小怯懦的我,从来不敢开口提任何要求,就这么无声地做着透明人。
03
我老公和哥哥的几个同学张落着哥哥的葬礼,大家都对哥哥的意外离世深表同情。哥哥才三十岁,正是大有可为的时候,而且,他的孩子刚刚满两周岁。嫂子已经哭晕几次了,她比哥哥小六岁,可怜的女人,以后该怎么过呀?
正在我为嫂子担忧未来的时候,叔叔阿姨们前来吊唁,拉着我的手说,“以后,你爸爸妈妈要靠你了!”我的脑袋“嗡”地一声,是啊,妹妹在北京定居了,一年回来一次就不错了。哥哥走了,嫂子这么年轻,以后肯定也还是要改嫁的。父母老了,以后只能是我来照顾他们了!
往事历历在目,父母当时对我的不公平待遇一幕幕浮上心头。说实话,我对他们是有恨的。只是这几年,因为结婚以后,公公婆婆对我特别好,老公也很心疼我,所以,我也不去再想曾经的不幸,安心过着我的小日子。
和父母虽然都在一个小县城,但几乎不来往。骄傲的父母总是拿哥哥和妹妹说事,从来不提我,在他们眼里,我嫁出去了就和他们再没关系了。而且,哥哥和妹妹确实都很优秀,考上了重点大学,我呢,只是读了个卫校,到医院里做了一名小护士。
04
老公过来揽着我的肩,“苗苗,别太伤心了,你还怀着孕,要不你回家去休息一下,这里有我!”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微微闭了下眼睛,或许上天真的是公平的,虽然给了我不愉快的童年,但是,这个男人对我呵护有加,给了我一个幸福的家。
我们已经有一个女儿了,现在,第二个宝宝正在肚子里,还过三个月,也要出生了。想到这里,我幸福地笑了,看着他:“我没事,你也注意休息,昨天到现在,你一下没合眼。”
“苗苗,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你看,哥哥走了,嫂子肯定是会回娘家的。要不,把咱爸咱妈接回家一起住吧,方便照顾他们。你看,哥哥的意外对他们打击特别大,他们这段时间是特别需要人照顾的!”
我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其实,在我心里何尝不是在心疼着眼前这两个老人,而且,他们生了我,再有什么不满,此时也都放下了。可是,我真的没有信心能够和他们和睦相处,他们对我的各种不屑,曾经对我说的各种嫌弃的话,我能放下,他们能吗?
“老公,谢谢你!让我想一想,你知道,他们当年……”“苗苗,都过去了不是吗?”老公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我们是晚辈,吃点苦算什么呢?他们老了,这么大的打击,他们需要我们!还有,你有我,你得把过去所有的不愉快都忘掉,记住了吗?以后,所有的日子都是快乐的!”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有这个男人在,仿佛一切都不是问题。我点点头,深深地舒了口气,人最大的教养,是原谅父母的不完美。
05
葬礼结束后,嫂子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我再去到父母家时,两个老人仿佛瞬间老了二十岁。我买了些营养品和水果,给他们放在茶几上,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妈妈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远方,爸爸默默地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爸、妈”我打破了沉默的空气,“你们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你看,过段时间我就要生了,你们和我们在一起,也能帮帮我。”我刻意做出一副请求他们帮忙的样子,按他们的性格,是不会接受同情的。
“你不要假惺惺地过来安慰我们,”妈妈把眼光从遥远的地方拉了回来,用一如既往的冷漠口吻对我说:“现在你哥哥走了,你高兴了吧?我知道,你从小就嫉妒他们,你从小就恨我们,现在我们成了孤寡老人,你高兴了吧?”
一句话把我内心的不满又拉了出来,“妈妈,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我有什么必要幸灾乐祸?哥哥走了,难道我不难过吗?小颜说要把你们接过去照顾你们,他也算半个儿子呀!”
“不需要!我们只有一个儿子,也只有一个女儿,她现在在北京,明天就回来了!你走吧,不需要你现在来看我们的笑话,不需要你假惺惺地来可怜我们!”妈妈开始歇斯底里地号啕大哭起来。
爸爸也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赶紧离开,我站起身来,也非常生气:“真是好心没好报!”
06
我气呼呼地回到家,晚饭也没做。老公回来了,我把情况和他说了:“你看,他们多气人啊!他们恨不得没有我这个女儿,我哪里给他们丢脸了?”
“苗苗,明天你妹妹不是要回来嘛,把妹妹接过来吃个饭吧,让妹妹和他们沟通一下。”“什么?你还要接他们过来住呀?你是嫌我受的气不够多是吗?我可是个孕妇,这种气我可不受了!”
我老公是家里的长子,和我哥哥一样,下面有两个妹妹。不同的是,他们颜家对每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兄妹三人相亲相爱,和父母关系都非常融洽,这是让我特别羡慕的。
刚开始和他谈恋爱的时候,我特别担心他爸他妈会对我不好,甚至一度恐婚,他追求我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后来不仅被他的真情打动,也被他全家的温暖融化了,公公婆婆对我比对两个小姑子还要好。每次出门旅游,都会给我带东西,在颜家,我才真正明白了“家”的概念。
07
第二天,我正在整理大宝的玩具,门铃响了起来。我打开门,一年不见的妹妹站在门口。妹妹确实比我漂亮多了,皮肤白晰透亮,眼睛又大又圆,身材高挑,学习成绩又好,具备了所有从小就被宠的条件。
对于妹妹的到来,我并不意外,她和小颜想的是一回事,爸爸妈妈以后得有人照顾啊!除了我,还能有谁?可是,这两个老人......唉!
“快进来吧,是今天刚到的吗?听他们说了,你在国外出差。哥哥的葬礼等不到你回来,我们就给办了!”我一边给妹妹倒茶一边说着。“姐,今天我来,是想请求你一件事!”妹妹开门见山地抛出了来找我的目的。
“先坐吧,慢慢说。咱姐妹有多久没面对面交流过了?”我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心里叹了口气,和哥哥妹妹之间,也平淡得像陌生人,平常都很少来往。记得上一次,和妹妹最贴心地交流,还是我和小颜在谈恋爱,当时我很纠结,很害怕得到了会再失去。
妹妹发现我晚上偷偷地哭,逼问我原因。当她知道小颜对我的感情时,她鼓励我要大胆地接受爱:“姐,你知道吗?其实你什么都不差,就是太不自信了。这个男人愿意为你付出,你就给个机会给他,这也是给自己机会!”
妹妹的话给了我勇气,让我获得了现在的幸福,打心眼里,我是喜欢优秀的哥哥和妹妹的,但是,总觉得自己不如他们,所以,也总是离他们远远的。
08
“姐,我希望你别怪爸爸妈妈,他们以前或许有一些对你不太好的地方,那都过去了。现在姐夫对你这么好,我真心替你高兴呢!”“你说吧,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昨天被妈妈吼一顿的气还没消呢,我真想说,你赶紧把他们接到北京去吧。
“姐,妈今天让我来向你道歉,她说这么多年来对不起你!”等等,我没听错吧?是妈让她来的,不是她自己要来的?
“我来就是请求你原谅两位老人,我准备接他们去北京了,他们说,你昨天过去要接他们过来一起住,他们内心很感激你和小颜,但死要面子的他们昨天说了些负气的话,希望你别和他们计较,他们就是觉得对不起你,所以不想接受你的帮助,唉,他们就是要强,要面子!也是这个原因,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姐,你别和他们计较好吗?你别怪他们,他们也希望得到你的谅解!”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抱着妹妹痛哭起来,其实,我早就原谅他们了。在结婚之后,自己也做了父母,当孩子淘气的时候,也常常有想把他扔出去的念头;当孩子怎么教都教不会的时候,也常常有狠狠地指责他的想法。自己当年,真的是又笨又丑又倔,怎么会讨人喜欢呢?何况,当时爸爸妈妈工作那么忙,工资那么低,能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养儿方知父母恩,尽管父母有千般不是,他们都是凡人,又怎能没有过错?我们自己又何尝完美呢?
“姐,爸爸妈妈心里有你呢。他们说了,在北京住一段时间,等你生了宝宝,就过来帮着照顾宝宝。”妹妹摸了摸我的大肚子,“宝宝,小姨给你买了好多漂亮的衣服呢!”
我也笑着摸摸肚子,和肚子里的宝宝说,“宝宝,你可真幸福,一出生就有这么多人爱你!”其实,爱无处不在,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想着宝宝出生后,爸爸妈妈会和我们住在一起,我的内心就充满了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