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过情感的地平线

二十四岁之前,苏荷认为与陶萌萌的爱情就像老家后院的山茶花,春天到了准会开出雪白、剔透的花朵;又或绿水绕青山,只要四季更迭便会地老天荒。

但她自从遭遇一场大火后一切便……  

1:

大火从隔壁公司漫延过来的时候,苏荷惊慌地合上办公室的玻璃门窗,一边思量逃生的路线……想起陶萌萌当初送给自己的那个公仔还丢在办公桌上……

再次推门的刹那,一个身影漫过她的后背,强劲的手臂抓住她水嫩的左手腕……   “嘁!都快要葬身火海了还想趁火打劫是吧?咳、咳、咳……”一股浓烟呛入她的喉咙,引起她一阵咳嗽。

苏荷有些愤懑,而这个男人的眼神却异常的淡定,似乎无须向她做出任何出于礼貌方面的遮掩,便可毫无顾忌地撞入她的视野,惊吓之余还使其受到不该有的冒犯。

本来她已想好的逃生路线图,甚至一些细致到时间上的掌控。(在进公司前她们经过防灾方面的演练)但现在她却完全乱了阵脚,只因这个男人的出现。

“跟我来!”男人声线低沉,目光却很犀利,像一个长官命令他的士兵一样,并顺势拉住她圆润又细巧的右手腕向消防通道跑去。

无须说这个男人奔跑时脚步多么的轻盈,呼吸多么具有韵律,这丝毫不能减少对他的猜疑,甚至说是提防,她尝试着挣脱,但根本就无济于事,只好任他拽着,穿过一层又一层烟雾迷漫的楼道,像拽着一头不听使唤的牲口。    

一场不容停歇的奔跑在与时间展开赛跑…...

直到苏荷睁开眼四周全是雪白的墙壁和满鼻子里都是消毒药水的味道,她终于明白她逃此一劫!劫后余生,让她感到生命是那么的珍重。  

“躺在隔壁病床上的男人叫许呐,手臂上缠绕着的纱布白得让人刻骨铭心!多亏了他救了你!"醒来后身边朋友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从隔壁病房返回后,苏荷紧锁的心便微微震荡了一下,泛出层层的涟漪。她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个男人。

据说,那天俩人跑出最后一层楼道时,不曾想从高处坠下一块玻璃,许呐本能地把苏荷往外一推,自己却倒下……

好在他并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只是右胳膊被划出一个大口子,血涌如泉……

就在刚才,苏荷目光缓缓地,注视着好一阵许;就像阳光漫过遮天的枝丫,零零碎碎地滑过青苔。。。。。。

他的眼神忧伤却不失一些温存。

苏荷心怀感激但又敬而远之。

而许呐见过苏荷只是一脸堆笑。

2

那座大厦在这场大火过后便不可救药地坍塌了,连同陶萌萌送的那个公仔……次日,当地各大媒体都竞相刊出了这则重大新闻。            

许呐背对苏荷摆弄新买的那台单反相机时,苏荷莫名的生出些仰慕,她欣赏那些做艺术的,特别是搞摄影的那些;他们最善于捕捉世间光影之下美好的瞬间。

苏荷细细地打量着他;两道剑眉疏密有致,浓而不稠。苏荷从书上得知,但凡浓眉大眼多是乐善好施之人, 只是不曾想在她这里得到了验证。

苏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挑战许呐炙热的目光,也许像她这样一个文青用“渴求”或许更为精准。 当苏荷对许呐发生一些微妙心理变化的同时,她也开始嗔怪起远洋相隔的陶萌萌,是他开启了自己对爱情的向往与憧憬。

曾几何时,她天真的认为她的世界深处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闯入,直至那天许呐在湿地公园为她拍了一组生活写真照之后她便破天荒地来了一场对自己的背叛——她从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的漂亮、青春、张扬,简直是对自己的一场重新洗理和认识——这一切许呐只用镜头便帮她轻松的做到了……

那个午后,当阳光漫不经心地打进一人高的芦苇丛时;许呐的舌尖缓慢而柔软地探到她的嘴唇时,她无法拒绝,就像无法拒绝一顿丰盛的晚餐;当搅动着她五味六觉的时候,她的心渐渐为他启封解冻,连同为陶萌萌设防的那最后一道防线。仰面倒地放眼蓝天白云的那刻,她想起《红高梁》里的那个血脉喷张的镜头,而今她却同样真真切切地感受着男人所带给她的热度和不死的青春。   苏    荷一边享受许呐带给她的热血沸腾;一边却又沉浸对陶萌萌无尽的愧疚当中不能自拔……                    

一年前,就在那条青石板铺就的江南烟雨小巷,苏荷愣是在细雨扉扉的巷口处等了一个上午都不见陶萌萌的半张影子。说好九点钟不见不散。

苏荷知道此时的陶萌萌或许正在万米高空飞往他乡,于是思念的泪水便像断线的珠子,吧哒、吧哒……滚落在青石板之间的缝隙,想必来年的春天她脚下的石板缝里定能长出相思的小草……

从此苏荷的身边不再有陶萌萌的身影;情人节到了的那天也不再有烛光晚餐和划着小船到波心里数着星星唱着那些老掉牙的情歌。时光未能把她与陶萌萌过往的点点滴滴抹去,那些鲜活的记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忠贞不渝地认为陶萌萌不可能这样离弃她,绝不可能!也许有着他的难处。   此后的半年间,苏荷未能有陶萌萌的半点消息,直到去年暑假,苏荷才算见到他一次:他变瘦变黑了,曾经那张阳光帅气的脸庞与锐气的目光已经荡然无存,整个人像是虚脱过一场,苏荷不知道这要经过一场多大的变故才能成就这样一番情形。苏荷没有提及当初说好的那个送别,往事重提只会令彼此更加伤心,陶萌萌只是在离别时送给她一个从美国带来的公仔熊,那上面赫然刺有“我心永藏”四个小字。彼此一番简单寒暄过后,她感觉与他似乎有过几个世纪般的遥远!虽然他在最后离走时心事重重地说道:再等我二年行吗?但对她来说这跟一张空白支票并无二样。   没过多久,陶萌萌回了美国,此后苏荷也试着谈过几场恋爱,却一直未能进入状态。猛然间她有些萌懂:她似乎只爱着陶萌萌一个人,或许他就是自己一生的珍藏,为了他,她甚至可以守候到地老到天荒,甚至傻到家的认为只要俩情相悦便不会有距离的隔阂。再后来她便刻意回避那些与陶萌萌不相干的感情,直到遇到了许呐之后。   一个偶然的机会,苏荷在许呐手机里翻查到一张陶萌萌的照片,许呐像是早有防范,用轻松地口吻说:他与陶萌萌在美国的同一所学校里读书,只是早他二级,但他们经常会在一起聚会。那天许呐跟她讲了许多有关他们留学的故事,苏荷托着两腮静静地倾听,乖巧得如同邻家女孩听大哥哥讲稀奇鬼怪的故事,许呐心知肚明——只因故事里有陶萌萌!

3

  苏荷的新单位组织一次旅游,许呐愣是放心不下,经过三番五次跟公司的老总交涉才让他自费参于这次旅游。这让公司的其她女孩们煞有介事地嫉妒了一把。 偏偏就在这次的旅行当中,苏荷又出了一场意外。

那天她们一行人早早起了床,说是去海边的山顶看日出,由于天未完全放亮,他们一行人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那条没有完全开发的山道,许呐走在苏荷的前面,要她跟着自己走便是了,就算这样,苏荷还是脚底一滑给滚下一处山坡,许呐甚至还未来得及回过头,便听见苏荷带给他的尖叫声…… 苏荷的颈部被一处尖锐的石头给划破了一个口子,并有鲜血不断地从伤口处涌出来,让一旁的许呐心疼得不行。当地只有一家乡卫生院,且设备简陋,苏荷因出血过多需及时输血,而令人绝望的是卫生院并没有备用的血液,离县城又那么遥远,足足百公里。许呐捋起袖口,让医生把他的血抽给苏荷,因为只有他是O型血。 苏荷的脸渐渐有了些血色,而许呐的脸却不断渗出汗珠,再由暗红变为惨白。他见到苏荷脸上泛出一些红晕,惨白的脸上便露出欣慰的笑容。 许呐忽然晕厥,是当他看到苏荷把一大碗的鸡蛋面给吃完以后才安然地倒在她的病床边。医生说,这是因为抽血过多的原故,多喝点红糖水,休息一二天便会没事,后来医生不放心便帮他输了两瓶葡萄液。 那些感动的瞬间常在午夜猝不及防地袭来,令苏荷难已入睡。

一次深夜,苏荷从床上起来,穿着一双拖鞋就往许呐的住处跑,夜凉如水,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拖鞋趿着地面发出嚓、嚓、嚓地声响。

走过街对面时她才愕然伫立……

陶萌萌马上就要回国,半年前她与陶萌萌有过一次意外而短暂的电话,电话里的他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到时她不可能游刃于俩男人之间,这是她所无法办到的。苏荷不明白既不漂亮又不性感的她又为何会颇得像许呐这样一个“海归”的“六脉神剑”。

而跟许呐不同的是她与陶萌萌从小就结下了一段情愫:十五岁的那个夏天,放学回家,一场大雨淹没了俩人回家的路,许久之后看天色已逐渐暗淡,陶萌萌挽起裤腿让苏荷趴在他背上,趟过一条条大街,最终把她安稳地送到家,而她也在那个枣树底下把她的初吻羞怯而又义无返故地给了他。

4

苏荷把自己最好的闺密介绍给许呐,满以为温柔又漂亮的楚楚定能让他移情别恋,从此俩人都将成为彼此的一个过客,风过不留痕。不料几天后楚楚向苏荷埋怨道:那人根本就一木头。        

再后来苏荷听说许呐认了一个双眼失明的女人做干妈,可女人一直拒绝治疗?这事成了许呐的一块心病。苏荷的一个朋友是这方面权威的专家,她决定试一下,帮许呐也算帮自己。经过一番细致的咨询,专家说病人可治愈的机率很高。

那天,许呐引着苏荷来到他干妈的住处,这个破败的院落老早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只是没想到它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几棵葱郁的枣树早已屏蔽了整个院落,不用多想!苏荷知道这家的主人会是谁。但令她意外或者说是震惊的事并不止这些,就在她跨入堂屋后,苏荷冷不防发现堂屋的神龛上居然摆放陶萌萌的半身近照。 苏荷无不惊骇地说:“她一个瞎女人,怎么把自己儿子的照片也给放错地方,许呐你快帮他取下来!”。许呐不语只一个劲地用手指擦着自己的鼻尖,欲说还休。

瞬间,苏荷只觉头顶掠过无数架的轰炸机,由远及近,疾如闪电,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的闷响……苏荷清醒地记得这是她与陶萌萌相识后的第7个年头。 回去的路上,许呐跟苏荷说:陶萌萌刚到美国就得了抑郁症,陆陆续续的也得到过一些治疗,只是不见好转。所以至今快一年的那场车祸不晓得是自杀还是纯属意外,警方也没有得出结论;还说,自己现在的眼角膜就来自陶萌萌的眼睛,他是陶萌萌离世后的唯一受益者。苏荷停住了脚步,胸口像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

这个女人跟过去完全判若两人,之前的丰姿卓约早已被岁月冷落成一块冰霜,况且在人生的暮年还伴有失子的悲痛;丈夫也在一年多前因贪污受贿锒铛入狱,人生大不幸莫过如此!苏荷不知道是该怜悯还是痛恨这个女人!也许该印证了那句话:可悲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当年细雨霏霏的小巷口自己苦等了一个上午也全拜她所赐;陶萌萌不想出国留学,全因这个女人以死相逼,原因很简单,想彻底拆散俩人。      

就在那一刻,苏荷决定去到南方那座城市,因为陶萌萌曾向她说:将来的某一天一同去到那座城市打拼出属于俩人的一番天地。打点行装重新出发这对苏荷来说本不是很难,况且在她的心底永远有一块是属于她与陶萌萌的回忆,直至天荒地老。 许呐非常后悔让苏荷知道了这些本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因为自那以后他便很难见到苏荷,既使见到几乎也是形同陌路。 好不容易苦撑到苏荷生日那天,许呐特意在花店里订了56朵玫瑰花,因为他俩的年龄之和正好是56,而寓意也很明确——“我俩”,但在苏荷看来那些带刺的玫瑰花瓣浓烈的如同被血液浸透一般,她顿时血流加速,神情木讷。这太过突然了,她几乎没一丁点的心理准备,接着她便近乎惊恐地当着许呐的面把那一大捧玫瑰失手掉落在他身旁,花瓣四溅。

许呐无法接受,脸变得一阵红一阵白,待她渐行渐远后他便开始一番自残——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一个是为陶萌萌;一个是为自己。

陶萌萌闭上眼睛前曾对他说:这辈子他未曾送过玫瑰给苏荷,要许呐在她生日那天别忘代他送回玫瑰,许呐噙着泪水不住地点头,他要牢牢地记住这一天。只是在今天他却完全以自己的名义送出,他想完整地从陶萌萌手中接过苏荷的那份爱,并天真地认为:只有他才是唯一能拯救出苏荷的人。

现在他才知道:他真的多情了,苏荷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变任何的东西,即使有也是稍纵即逝的瞬间!他跪在地上喃喃自语,说是对不起陶萌萌。

想当初他们那些留学生各自晒出女友照片的时候,他就让苏荷嘴窝里荡出的微笑给深深地迷住!那会他刚跟国内的女友分手,所以苏荷成了他一个深藏的秘密。不可否认地说他曾经邪恶地想:除非陶萌萌出点意外什么的,否则他这辈子恐怕是痴心妄想,不曾想一年后这一切竟成为现实!陶萌萌出事的那天,他认为是自己当初的诅咒害了他,为此他偷偷惭愧过! 后来许呐改学摄影,也全是听说苏荷对摄影很感兴趣。当然这都不算事;跟他后来回国主动要去到那个小县城相比,甚至差点还搭上一条命;只是后来令他没想到的是:所有对于她的付出只会让她更加敬而远之;唯一留在记忆中的柔软一刻也只剩下那个让阳光打进芦苇丛中的午后……也只有那一刻,许呐可以肯定苏荷是爱过自己的!

苏荷心乱如麻地转过身子,任凭城市的喧嚣打断她记忆中的碎片,这座城市里有过太多与陶萌萌的记忆,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生与死的剥离。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离开这座城市,既是拯救自己,也是回避他人的最好方式。

再后来她真得去到了南方的那座城市,一个人过着安宁但也了无牵挂的生活,只是忘不了有关陶萌萌的一些事——如果能把陶萌萌妈妈的双眼治好,也算是对他在天之灵的一个告慰吧!

于是在一个周末,苏荷专程把陶萌萌的妈妈接到那位眼科专家朋友的医院治疗,能否治愈,姑且还不知道。但有一点她是明白:她想借此偿还许呐对她所有的好!至此俩不相欠。

许呐是真心爱着苏荷,苏荷心里当然清楚,但爱是时空交织下的产物,有些爱无从接受,没有为什么;那样只会令自己更加悲情。就像苏荷无法接受许呐的眼角膜来自于陶萌萌一样。 爱情无法转移,有些爱注定是一个人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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