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游诗人与angle

1

“如果我是骑士,我便可以用手中的剑捍卫你的尊严;如果我是修女,我便可以向你许下平安的祈愿。可我只是个身无分文的吟游诗人,只能冷眼旁观你的遭遇。”

声带已经损坏的娇小半兽人摇摇头,示意你不要介意,能从强盗的据点中将她带走就已经足够让她感恩戴德。

大人,应该如何回报您呢?她抱紧你的胳膊,温暖的触感让你想起赫蔓在你幼小的时候为你准备的那块奶酪蛋糕,或许这个小半兽人也和那块蛋糕一样柔软香甜?

但你无视了穿越沙漠的这段时间以来她或明或暗的引诱,毕竟你确实不是为了拯救她,只是希望有个人为你带路去天使所在的圣城罢了。旅行的路上带着拖油瓶会很麻烦。

在一家带有温泉特色服务的旅馆停下,你们已经很久没清洁过了。颠了颠钱袋里剩下的金币,可以勉强支撑你们两个月的花销。

全身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你感叹几个月的苦难尽可一笔勾销。你在放松舒适的环境中昏昏欲睡,只有在这种疲倦的时刻。你才想起远在南国的赫蔓,想她蜷曲的棕色卷发,想她脸上淡淡的雀斑,想她挺翘的胸部,想她混含着呻吟的泪眼。

赫蔓,赫蔓,想到她眼眶那滴将落未落的小小泪珠,你后悔没全部为她吮去。你发誓回程后要将历经的美丽全部献予她一人。

你站起来,水珠顺着你的身体线条滚落进入隐秘的角落。因为身形瘦削修长,经常会有人将你误解为俊朗男性。将黑色长发绑起,你离开了温泉。

果不其然,钱袋已经被偷走了。你并无意外,只是挑挑眉。努力挣扎吧,下水道里的小老鼠。

因为没有多余的金币支付居住用的寝费,三天后你被赶出了旅馆。所幸你已经适应了奔波劳累,一个人也会更轻松。

你走在城镇的石子路上,水果和烤肉以及人汗的气味交织混杂,在你的鼻腔内绘制了一副喜乐和睦的羊皮画。

脏兮兮的小孩撞到了你,连连向你道歉,却在你走后向你吐舌头——你可真是个穷鬼,身上居然一枚铜币都没有,那件昂贵的长袍是你偷来的也说不定。

你向路人打听天使的去向,本不抱太大希望,毕竟这是存在与神话中的生物。你既然能忍受穿越沙漠的寂寞,也能接受难以追寻祂踪迹的挫折。

谁料路人一副见怪不怪的神色,他们告诉你:“你说天使呀,每天城里中心的藏书馆都能看见的,祂乐此不疲地尝试自杀呢。”

天使是受神明庇护的生物,不死不灭。祂的尝试必然是徒劳的。带着好奇和探究,你前往藏书馆想要一睹真容。

城镇中心已经聚集了一小堆人,他们在讨论今天祂又会上演怎样的剧目。教堂的钟声准时敲响,原来已经快要日落了。

你终于见到了炽天使——撒拉弗,祂准时出现在藏书馆楼顶。落日的余晖笼罩着所有人,你像被树脂固定的昆虫,无法移动,也无法移开视线。

你看不清祂的神情,只觉得他俯视众生的氛围太过悲怆,一股泪意直冲眼眶。

因为太阳无法直视?

对,因为光与热不可直视。

祂笔直地坠落,犹如射出的箭矢。祂在你面前破碎,你突然通晓原来破碎也是一种不可复制的美丽。围观的人开始逐渐散去,这样的一幕他们已经见过太多太多次,太阳照常东升西落,他们照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使不断尝试永不可能完成的自杀。生命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不断漂流,唯有祂的生命犹如礁石屹立不动。

小镇的居民有时会想,能须尾俱全地过完短暂的人生,或许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幸运。

你站在开始自我修复的天使面前,祂金色的血迹蒸发消逝,折断的羽翼重新拼接展开。祂在最后一丝太阳残存的光亮里望向你,或许也没有望向你,因为祂的眼神空无一物,你只是作为世界的一部分映射在了祂苍蓝色眼珠的表面。

你下跪,虔诚感谢祂为你带来的震撼与美丽。常常有人向天使祈愿,祂倾听过太多繁芜的欲望,收获过太多虔诚的爱意,你对祂来说和其他人并无区别。

祂站起身,消失在夜色之中,像是从来没存在过。

2

向烤肉店老板解释了钱袋被偷的原因后,他看在你可怜又善良的份上允许你在他这里暂住并附赠一日三餐,条件是要免费打工。

你欣然应允,常常在店里不忙的情况下跑去藏书馆“偶遇”天使,顺便阅读一番有关这个世界的历史人文相关书籍。

撒拉弗每天都会出现在藏书馆,一次又一次尝试着结束自己的生命,一开始你还会觉得惊讶和震撼,后来你也习惯了祂的突然出现和消失。

“《卡罗斯大陆近代风土人情史》,嗯,让我看看在哪里……”你的目光在书架上来回逡巡并喃喃自语,这本书实在不太好找。

坐落于城市中心的藏书馆一共五层,占地约三百平方米,除去一层大厅外,余下四层皆用于收录自文字诞生以来所有包括历史、医疗、旅游、天文等等方面的书籍。你粗略估计这里少说也有十万本藏书,这里绝大部分书籍的存在时间都比你的长远得多。

“自上向下第四排从左向右数第五本。”撒拉弗第一次和和你搭话。

手里拿着检索目录的你寻找这本书已经足够费力,而祂却不需要任何辅助就能说出图书摆放的正确位置。

你果然找到了那本《卡罗斯大陆近代风土人情史》,你向祂礼貌道谢。

“您的记忆力真是出色,尊贵的天使阁下。”你欠身,微笑。

撒拉弗不置可否,收拢祂的羽翼侧坐在挨着窗子的阳台上。窗子由细碎的彩色玻璃拼成《圣经》里天使吹响号角的画面,红红绿绿蓝蓝紫紫的光透进来沾到撒拉弗的翼上,好像祂刚从画里掉落出的一般。

木制地板被拖得干净,只是年久失修微微鼓起几个硬包,像是被定格在深棕色硬质海洋里的气泡。你挑了一处还算凉爽的角落席地而坐,沉浸在通过阅读获得的快乐和满足之中,你所在的位于大陆西岸沙漠的圣城沙恩流传着与天使有关的神话,悠扬的驼铃将圣城的神秘带向大陆四方;北方的草原上常常有的成群结队的兽人出没,雪狼的嗥叫竟能直攀云霄,云层中银色的冰龙若隐若现;东方的海岸线上总会有集结的大小船队去追寻海妖的歌声,从海底伸出的巨大触须会抚摸落单的小船,裹挟它进入黑甜的梦湾;而你出生的南方,那里时常有不老不死的魔女狎弄无知的愚人,骗取他们最珍贵的心头血浇灌出一枝鲜红的玫瑰……

你想,这些地方都会留下你的印记,然后你会回到图里普斯,告诉她万千星辰都不及她将目光落在你身上的一瞬。

撒拉弗悄无声息地落在你的身后,目光盯着你露出的脖颈和挺直的脊背,你的生命仍然鲜活,左边胸腔的律动提醒他你年轻、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旅人,你从何处来?”

伸展开的羽翼遮挡住阳光,将你笼罩在寂静的黑暗之中。

“我从大陆最南的边陲小镇出发,穿越十万里沙漠,只为亲眼目睹您降临的奇迹。”

你抬头,从一个新奇的角度观察撒拉弗,祂苍蓝色的眼睛离你愈来愈近,淡金色的发丝扫过你的面颊,你觉得有点痒。

“明天还在吗?”

“如果烤肉店的客人不多的话。”

“如果你来,我会回答几个你感兴趣的问题。”

“阁下,这听起来真是个非常诱人的条件。”

“仅限明天。”

撒拉弗点点头,消失在你眼前。

你突然发现今天祂没自杀。

3

你哼着来自故乡小镇图利普斯的民谣,满溢轻快。即使回到烤肉店后只剩下冷掉的油腻腻的饭菜也无损你的心情。

老板的女儿偷偷为你留下一块松软的奶酪面包和半杯新鲜的葡萄酒。你眉眼弯弯向她道谢,葛莉欧蜜色的肌肤瞬间通红,转身跑开。木制楼梯被她踩得吱呀作响,她突然停在一楼和二楼的转角处,弯腰下来和你说:“你今天很开心呢。”

你咀嚼着面包,口腔被麦子的香气填满。你举起半旧的杯子,绛紫色醇香的液体在其中摇晃。

“敬赐予我们生命和美味食物的至高神。”

葛莉欧向你做了个鬼脸,她脑袋两侧的麻花辫摇摇晃晃,蹦蹦跳跳地离开了你的视线。

也敬可爱的女孩子。

你将葡萄酒一饮而尽。

你一直惦念和撒拉弗的约定,可今天店里的客人是平时的几倍。你像陀螺一样穿梭摇晃在人群中,顺便还解决了两个想要吃白食污蔑店家在菜里放了蟑螂的坏家伙。像拎着鸡崽子一样把他们丢出去,你收获了店里其余客人的掌声和叫好。

但是你只想快点结束工作。直到太阳完全落山后进入黑夜,店里的客流量才逐渐减少。时间将近凌晨,你揉揉已经酸涨的肩膀和大腿,怀疑现在撒拉弗是否还等在藏书馆的月台。

你拜托葛莉欧打扫整理餐馆时慢一点,不至于你回来的时候夜宿街头。葛莉欧不问你将要去哪,和谁赴约,只是又塞给你一块奶酪面包告诉你早点回来不要着凉。

你把她的发丝别至耳后,答应她说到做到。

夜风穿过你的头发,你有点懊悔没有处理身上烤肉的味道就跑去赴约。

指尖凝起一团乳白的光晕,你一边疾行一边对自己释放了清洁咒。你抬起袖子闻了闻,已经没什么味道了,希望不会冒犯到撒拉弗。

你到达藏书馆的时候才发觉这里早就闭馆锁门了。

“唉……”

你叹了口气,有些约定真是不能强求。

“你迟到了。”

你的身后响起撒拉弗的声音。你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阵阵疲惫从肉体涌上心灵。

祂还愿意出现,说明你还有挽救的机会。

“您要来点奶酪面包吗?葛莉欧的手艺很棒。”你把手中的面包掰成两块,将其中一块递给撒拉弗。

祂不解:“这是那个女孩赠予你的。”

你说:“我有决定可以送给谁的自由。”

祂接过你手里的面包,撕成小块慢慢咀嚼。你提出在夜色里散散步的建议,祂舔舔手指,答应了你的提议。

“您上次说的话还作数吗?”你们漫无目的地在城里闲逛,路过商行、布店、成衣铺、果蔬店、小餐馆……

“你在得寸进尺。”

撒拉弗并无不悦,你的询问对于存在了不计其数的时间的祂来说与其是冒犯,不如说是撒娇。

你试探性地拉住祂的袖摆摇了摇。

“可以。”

撒拉弗不轻不重地瞥了你一眼。

你可有太多问题了,祂从何时诞生,祂于何处吹响号角,祂的足迹曾到达过哪里?拉斐尔、加百列身在何处,路西法真的堕落于地狱底层,至高神是否真正存在?祂为何不厌其烦地尝试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何愿意回答她的问题,对于其他人来说,她是否特别?……

问题到嘴边你却犹豫了,最终,你顿了顿。问了一个祂问过的问题。

“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撒拉弗说,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吧。你抬头,弯月的光晕让它身形模糊,但仍散发着清辉,月光让你误以为你们单独的存在于另一个时空。

“现在已经是明天了。”

于是你笑了。祂伸展纯白的羽翼,将你笼罩其中。祂吻你的唇,你们呼吸交错,津液交融,温度交换。你闭上眼睛,心想,这样甜美的吻为何用羽翼遮盖,是为躲避月亮还是藏匿目光?你轻抚祂的后背,感受到一些来自翅膀根骨的轻微震颤。你们分开,有些事物发生改变,有些事物一成不变。

你回到那个烤肉店的时候看到餐馆内还留着一盏煤油灯。葛莉欧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你悄声走过去,吹灭了寂静燃烧的火苗。你轻轻晃醒葛莉欧,把她打横抱起。她短促地惊呼一声环住你的脖颈,但很快闭上嘴巴,害怕吵醒在楼上熟睡的父母。

你将她送回房间,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像对待某种易碎的宝物。你替她掖好被角,在她耳边轻声道了晚安。

晚安。

4

你屈腿坐下,被撒拉弗从背后圈在怀里,祂背靠书架,下巴垫在你的肩上。三个月的时间让你差不多将身后的整个书架上的书都翻阅了一遍,后来你的进度越来越慢。

因为地图上记载的所有地方和不曾出现在板块上的黑暗之处撒拉弗都去过,祂带着为人间带去光与热的使命行走、跋涉,最后将自己囚禁在小小的圣城沙恩。祂的叙述远比印在书上的文字生动得多。

祂有时会故意打扰你,含住你的耳垂,舔咬你的后颈,用含糊不清的语调叫你。

你翻动书页的动作没有停止,任由祂不痛不痒的小动作。直到祂又将羽翼笼罩起来遮住光。你抬手逆着羽毛生长的纹路轻轻刮下来,再次感受到祂的右侧羽翼颤抖了一下。

你合上书,转过身将手撑在祂身后的书架上,由于跪坐的原因,你的视线比祂高了一些。昏暗的狭小的空间里,你抚摸祂细软的头发,揉捏祂精巧的耳廓,最后食指停在祂唇上。

“您很喜欢恶作剧呢。”

你想,不如像翻阅古籍一样打开祂。你解开了撒拉弗衬衫的第一颗纽扣,露出祂苍白的肌肤,你在祂锁骨处留恋,咬下几个淡红的印子。祂喉结滚动了一下,呼吸稍稍加快,以期你的下一步动作。

你卸力跨坐在祂身上,清晰地感知到祂的变化。撒拉弗如同果实般被剥开。撒拉弗喘息,即使咬紧下唇也无法阻止音节的逸散。祂向后缩,后背碰到冰冷的书架,又叫出了声。

祂苍蓝色的眼珠盛满水光,面颊泛着薄红。你觉得祂实在可爱,于是奖励般地亲了亲祂。

……

你抱着汗淋淋的祂,一下一下捋顺祂的头发,祂的吐息洒在你的颈间。你们皮肤紧贴,心跳在耳膜擂响。无言之间,明天依旧能够再见。

至少,你还未曾想过离别。

5

但凡是生灵,大抵总该有些什么使命伴随着降生于世。譬如,为了传承文明、为了见证结合、为了吃与被吃……

撒拉弗身披白袍,赤脚行走于世间。祂带着神对世人的爱,带着拯救他人的愿,带着文明的成果,不厌其烦地回应愿望,不计其数地实现欲念。

但是,祂终于悲哀地发现,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祂是神的信徒,是神明的代言人,神怎么可以厌倦呢?祂向神祈求,不如收去祂的生命,祂的信念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动摇。但是,神没有回应祂。祂被理想和神明一同背弃了。

只要欲望存在一天,贪婪便不会停止。有了健康的身体,就想要富足的生活;有了富足的生活,就想要至高的权利;有了决定他人生死的能力,便妄图自己是操控一切的神。要健康、要金钱、要权利、要永生、要爱、要尊重、要独占天使、要不付出任何代价地得到一切……

极北之境的大国格里葳参曾用锁链穿透祂的白翼,将祂禁锢于十字架百年之久。他们对祂顶礼膜拜,狂热至极,撒拉弗却在一声声的呼唤与渴求中想到了寂静与安息。

人啊人,凭什么,你们如此丑恶,却能品尝甜美的死亡。

祂重新回到沙恩,甘愿不见天日,沐浴月光。时间不在祂的身上划下刻痕,只让祂眼神变得衰老、空无一物。你自十万里之外为祂而来,可祂已经不想回应任何人的愿望了。

但你说:“自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知道所有的跋涉与艰难于我而言都是奖励。”

彼时祂攀附着你的脖颈,在你怀里颤抖。你不评判任何人,因为你无法代表任何人。觉得人类丑恶也好,为了安息自杀也罢,那都是祂的自由。

你仅能作为一个无名的吟游诗人,将祂写入你那或许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也不会完结的诗篇。

祂瞳孔涣散,已经无法聚焦在你身上。可怕的浪潮将祂高高抛起又摔下,祂沉浮、飘荡、升腾,并在刺眼的白光中体验了短暂的死亡。撒拉弗纠缠着你,希望你再次让祂感受那一瞬的天堂。

6

撒拉弗枕在你的大腿上,逐渐恢复意识。祂坐起来,发现落日已经西斜,透过彩窗辉映着你们,在地板上拉出几道细长的影子。

“今天没有工作吗?”

祂开口,嗓子沙哑地不像话。

“没关系,已经请过假了。”

你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大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真可惜呀,您又没能实现愿望呢。”

你向撒拉弗伸出手,让祂借力站起来。祂已经习惯这种失望了,所以不需要你为之道歉。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祂的错。祂只是安静地抱了你一会,什么都没说。

“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这个问题第三次出现在你们之间。

“不知道,也许明天走,也许明年走,也许不走了。”

可能性太多了,你只是个吟游诗人,如何预测那随着命运而摇曳飘荡的未来呢?

拥抱是确乎存在的,体温是确乎存在的,你是确乎存在的,此时此刻这个时空,或者说只有你们的单独的宇宙是确乎存在的。

好吧,好吧,就这样吧,如果此刻你停止书写,能不能就将一切定格在这?就这样吧,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说:“我爱你,没有人会不爱你。”

你感受到肩膀上濡湿的水痕,你不知道祂的悲伤从何而来。祂恳求你向祂许愿。你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许愿……”

阁下虽生而覆羽,但并不一定非要飞翔。带着翅膀凫水、把翅膀撕下来烤了吃,都是很有趣的选择,也没有规则禁止您不可以那样做。扯远了,我是说,您的生命即使是神赋,即使生而带着使命,也不一定非要全力以赴实现它。哪有哪个生灵完完整整地实现了全部的生命价值呀!

有的猪在上餐桌前就死在疫病中,有的树在参天茂盛前就被雷电劈得焦黑,有的人在有能力赡养父母前就猝然离世……

哪有那么好的事让它们一个不落的全都实现呀?我的意思是说,撒拉弗,别再妄图用死亡惩罚自己了。

“我许愿,你可以自由。”

去哪都行,留在这也行,继续自杀也无所谓。撒拉弗说神明和理想一齐背弃祂,但为什么不可以认为祂的翅膀上少了那沉重的锁链呢?

不同于格里葳参的真实的沉重的锁链,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人可以左右祂的意志。其实根本不需要许愿,因为祂生而自由。祂终于在你的拥抱里痛哭出声,如同刚刚降生的婴孩。

“我爱你。”

你重复着爱意,将祂的心浸泡在温暖的无害的汤池里。

“我爱你。”

爱不是可怕的,令人畏惧的,让人躲在黑暗的角落的。

“我爱你。”

撒拉弗终于知道,为何你令祂的目光停驻。或许千千万万个明灭的灵魂里,只有你的爱意没有贪欲。祂是光与热的天使,亦是灵魂被炙烤的囚徒。

祂等待着,等待着,在反反复复的轮回里徘徊着。

你来了。

7

偶尔葛莉欧会拉着你一起去街上置办一些食材工具,当然不能算作玩乐,你就是去当苦力的——你要拎着新鲜的蔬菜,背着面粉,有的时候甚至还要拽着一头要被解体的猪。

她看见喜欢的物件的时候总喜欢拽你的衣袖,你一边要小心不要把袋子里的东西撒出去,一边还要顺着她的意思点头说好看好看。

“你又愣神了!”

葛莉欧气鼓鼓地看着你,你才回过神来,原来她刚才在问你她手里那个水晶小鸟的摆件好不好看。

“好看,很可爱。”

这句话你翻来覆去说了好几百遍,早就形成反射了。

“汤姆叔叔,帮我把这个包起来吧。”

她把那个摆件递给老板。

你叹了口气,对葛莉欧说:“不要乱买东西哦,大叔他们说不定会不高兴的。”而且你已经不想再多拎一件没用的东西了。

“才不是乱买东西,我都没送过你什么礼物,这是给你的。”

葛莉欧和你对视一下,又迅速转过头去。

“那个,葛莉欧,我的包裹里一般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和能存放的比较久的食物,这种东西我用不到的。”

“虽然很感谢你,但还是把钱留下来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她的笑僵在了脸上,然后眼眶里蓄起泪水,转身就走。

刚把摆件包好的礼品店老板探出身来,问你们东西还要不要。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你只能略带歉意地和老板说东西不要了,并为之前因为你们耽误掉的时间感到抱歉。

你带着食材回到烤肉店,罗斯特大叔问你和葛莉欧是不是吵架了,你耸耸肩表示你也不知道。几个月的相处已经让你们的关系变得十分融洽,你就像他们的家人一样。

“大叔,我可能要和大家告别啦。”

“哦?”他收拾猪毛的动作停下来,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你已经决定好接下来去哪了吗?”

“决定好了,还要再准备点东西。”

“怪不得莉莉不高兴了,我们也不太舍得你走。”你干活勤快又好养活,虽然经常不知踪迹,但对他们一家的生意帮了很大的忙,罗斯特一家都挺喜欢你的。

“毕竟我是吟游诗人嘛。”你笑道。

“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就和我们说!”他说完就继续手里的工作。

你之前已经和赏金猎人公会取得了联系,接下一份前往北境格里葳参的委托。你提前向委托方预支了两枚金币。

罗斯特大叔一般是这个三口之家里起的最早的一个,天刚亮起来一点他就会起床准备热腾腾的馅饼和主食。他看见今天要用的食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门口的桌子上。他明白以后只需要准备三份早餐就可以了。

葛莉欧在面包的甜味和烤肉的香味里醒来,她磨磨蹭蹭地坐起来,发现床尾放着一个包装好的纸袋,里面是她心心念念了好久也没有攒够钱买下来的裙子,和一只栩栩如生的水晶小鸟摆件。

今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人们依旧复制着昨天。少了你的圣城沙恩依旧运转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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