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儿子放学回来,告诉我他收到几份圣诞礼物,还有一个同学让他选一件礼物,由她送给他。天啦噜的,这送礼还可以这样定制的,真的是世界变化快,别怪老爸不明白。
我们两个“礼物白痴”,想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该回什么礼,干脆算了吧。对于那个礼物定制的邀请,我的意见是,承认自己是个“礼物白痴”,不知道该要什么直接回绝,看能不能让对方放弃,就此作罢。
说着这些礼物的事儿,禁不住让我想起我在这个年纪是怎么样过圣诞节的。
记忆里的一切都似乎是模糊的。仿佛被一种类似落日绯红的颜色裹住了,我印象中的圣诞节怎么会是这种红色呢?
记忆开始流动、旋转起来,像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着,看图片流一样。手指的力度时大时少,停留的地方也是随时的,划来划去,出现最多的也是最清晰的一个画面竟然是一张卡片。
那时候,年青懵懂的中学生是非常流行送圣诞卡的,也好像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送,可选择的物品实在很少,卡片买得容易用着方便,而且最开始的时候,都是一张厚厚结实的卡纸,一面是美丽的风景或温馨物件,这样大家基本都是一样的层次,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持着对对方的矜持。不像后来,还出现了立体的,带声音的,还有更复杂的样子,可印象却远没有最原始的那种卡来的深刻。
我印象中的那张卡,整体的色调是红,但主体却是雪,覆盖在曲线柔美的山丘上,落日就在小山丘的弧线上,夕阳的光线照在白雪上,反射出来的光线竟然不是亮白,而是一种红,想不出应该如何命名这种红色,因为来自夕阳,所以我就暂且把它叫成落日绯红。
落日的光线本来就美,而这张图片偏偏就是在“魔法时刻”拍的。图片上的天空只有一点,看得出明丽透亮的那种蓝,像是从海底看上去,静谧而旷远。天与地之间是淡淡地过渡,成一条过渡色带,而太阳就在这色带的中间,散着魅惑的光,这光已经褪去在正午时的那种直白,变得含蓄和温柔,这种犹豫的光与厚厚的积雪反射上来的光,再掺杂在一起,把本来是白色的雪,涂成绛红,还参杂着亮晶晶的蚀光。
图片上光线在窜动、交织,但大块儿大块儿的山丘、近处的栅栏和它围成的小屋却是静止的,这里本来是应该有动作物体,要么应该是人,要么是畜,现在什么都没有,反倒凸显出一种静来,由这一点的静的提醒,脑子才从光线颜色的惊诧中醒来,望望天空,没有飞鸟,空旷的静着,山丘上,要不要一棵树让人觉得有的应该动的东西,却没有也是静着,再不甘心地仔细望望小屋的门口,猫、狗、鸡、羊、牛,实在不行有一串脚印也让人能够安心,可惜什么也没有,白雪的曲线顺顺滑滑的,没有一点点的被破坏的迹象,心里越来越急,感觉到一种窒息,这么美的地方,为什么没有动,只有静,窒息到极点之后,突然是一种放松,有一种轻微的寂寞、远远的孤独浮上来,一时觉得人生的浅浅的无奈,淡淡的哀伤。
心里又在挣扎,面对着美,却感觉到哀伤,这是怎么样的一种体会?思绪转来转去,却在古人那里找到了知音: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原来柳大师也体味过的,他也一定有这种哀伤与寂寞,这或许是人类站在巅峰的一种失落?他是幸福的,因为他的思绪没有打旋,江中的一条船,一翁、一蓑笠、一钓杆、一根飘飘荡荡、似无实有的线,将他的思维从万古的寂静中拉回到了人世间。
那我的接引又在哪里?突然从图片的回想中醒过来,依然是很清晰地在记忆中那一张风景。吁一口气,感慨是谁送我的,多么美的一张卡,可惜已经不记得了,心里非常想把这种美与一个人联系起来,却发现清醒地记得,这卡绝对不会是她送的。还想勉强,想把记忆再涂抹的完美一点,我自己的记忆难道不能由我来作主,却发现她的样子,也摇动起来,变淡了,散了,看不见了。哦,还有其他的人——他和他们、她和她们,被时光里的风吹得淡了,走着走着就散了,再也看不见了。只记得最后的瞬间,那发梢的飘动,还有那衣袂被风吹得飘飘荡荡。最后的一点回音,也寂静了,化作那朵莲花。
最后,还是那山丘、栅栏、小屋、落日、天、静、红。淡淡地笑笑,这也消失了。
睡前和儿子又聊起了,那个定制的礼物,他说,对方换了一种方式,要和他玩“真心话大冒险”,这是个套路呀,我想,果然再细问下去,其中的一个问题是,问你喜欢谁?呵呵,时代在变,有些东西还是不会变得太多呀。看你今日写作业辛苦,昏昏欲睡的样子,且放过你,明天再细细审你。
明天,真的问吗?当然不问了,我自己又否定了。不知道儿子在多年之后,会不会在某个平安夜里,突然想起2016年的这个平安夜,曾经有人送给他这样的一个礼物,不知道那时,他会想起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