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市场上买回了几只梨,青色的果皮上布满了褐色的小点,如虫咬过的疤痕。妻问我为何买这种难看的梨?我玩笑说,这梨好像是小时候故乡那品种,不好看,但好吃,如我做人般。
我就给她讲了故乡曾经的那片梨树林,和梨的故事。
童年记忆是零碎的。那年我五六岁吧,也就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请允许我某种程度的模糊,但事一定是真的。
那年,故乡的南面有片梨树林,春天里白花花一片。那年我太小了,我以为我只是惦记住了那累累的果实。若干年后,当我离开故乡,才知道故乡那片梨树早就在我心里绽放。要不多年后,听周峰唱的《梨花又开放》,“忘不了故乡,年年梨花放,染白了山冈,我的小村庄”,我何以恍惚梦回故乡,看白茫茫一片。要不多年后读“梨花一枝春带雨”这样的诗句,我何以想见那年春天的故乡,那雪白雪白的梨花花瓣上的雨滴,如水晶晶莹剔透。
很遗憾,故乡这片梨树林被毁了。再也看不见那雪白的梨花,在春天的故乡开放。
十年前,回到故乡看到那废弃多年的果园变得坑坑洼洼,我就把它买了下来,让懂园林的细父负责打理。我认为那是故乡风景最好的地方,我想慢慢恢复这里的景象,让老乡们多些念想。很遗憾,细父今年也走了,看来这工作得等我退休后来完成了。
我推算那天应该是夏天的一个下午,村里那片梨树上的梨摘下来了,放在村里仓库里(这个仓库已经倒了,剩下大门还在故乡诉说当年。仓库保管员已不在世了,还记得他的模样,矮矮的,驼背,头发很少,一辈子单身)。
卖梨了!我就在仓库的门旁,是坐着还是站着记不清了。我想象那年的我应该是看着进进出出的大人(一定没有我的父母,这记忆不会错。否则我那时应该在家甜甜地吃梨,而不会有功夫在村里仓库门口看人来人往),手里拿着梨,我一定很羡慕,应该也会不停地咽口水吧。这时,我 四叔(他那年在我们镇里好像当个官,也不在世了)走来,看见了我,说,良元,你怎么在这里?(原话我已记不清了,但四叔发现了我,并和我说话这是真实的。我想象那年五六岁的我应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一种被大人发现了我嘴馋的羞愧。)后来四叔给了我梨(我又记不清给了几个了,我想可能是一个吧。他家也不富裕,有五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在家里等着吃梨吧)。很遗憾四叔走得匆匆,我来不及问他。说不定他都没太在意这个情节,但我已记忆一辈子。不知道我是否有意或无意如四叔般给别人留下多少温暖记忆,我只是在不断告诫自己,“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我也给我零零后的孩子讲这个故事。讲到这,我有点哽咽。不是委屈,不是难过,是激动,是幸福。我想告诉物质条件极大丰富的我的孩子,幸福和物质有一定关系,但一定不是线性关系。要想长久的幸福,应该回归传统,回归内心,如《大学》所说,“明明德”,以“止于至善”。
城市农民2016/10/23于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