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风已经很暖,虽然还是卷起沙尘。恍然间,错过了许多。每年这个时候,应该更早些,我总是去寻找,墙角的草芽,背风处的蒿子,连翘要比杏花早些,杏花要比桃花早些。今年的丁香是在医院的拐角处偶然看到的,花苞上裹着尘土,是啊,今年的风太大了,连人都是灰头土脸的。又是不经意间,康复中心对面的榆叶梅已经是红粉中泛着要落败的白色,不是我喜欢的样子了。杨树在这个时候是耐看的,小叶一点点展开,绿得那样温柔,拈一片,便有了带着一点苦味的清香 ,只是,今年的叶子一点也不鲜亮,也是灰头土脸的。
而家里的昙花终究是错过了,错过了一年的等待。今天临我夜里在医院陪护,早上还以为可以明天开得那朵花苞竟然独自在家里开展了。还有四个花苞,不知能不能等我,等我到明天晚上。可是如果明天晚上不开,后天我又要错过了。前阵子结了无数的花苞,高处的叶子营养供不上去,花苞很小就干掉了,只剩下六个,大前天已经很大的一个花苞也开始干瘪,一碰,竟然掉了。我以为的昙花的盛宴,还没开始就已经有些冷冷清清了。又能怎样,人的一生不总是在错过吗……
前年陪母亲住院的时候,好像也是五月,回去时,家里多了两盆百合,丈夫的朋友送的。一盆第一年开了四朵,满室的香气,粉色的大花朵,开了一星期。其实我还是喜欢绿植多些,我怕看到花落的瞬间。去年,那盆百合又开了两朵,一样的惊喜又一样的伤人。今年,又结了三个花苞,我对百合倒是没有对昙花的那种期待。另外一盆一直没有开过花,也长不高,纤细的枝有点病态,今年还是那个样子,但也一直没舍得扔掉。
球兰倒是更理解我,那还是三月份,正是婆婆住院的时候,已经开得轰轰烈烈,那又是另外一种香,能香到骨子里,而且只有在夜里才独有的香气。可能是她不愿意错过我吧,开过一茬后,又结出许多花苞来,像小伞,一点点长大,撑开,每一朵便开出许多白粉色的有着五个角的小碎花,花芯是红色的,红色中间又是黄色的,清凉凉的粉一点也不俗。只是不喜欢快凋谢时滴在地上的粘液,也不喜欢完全凋谢后的干枯,黑黢黢的一点一点散落。不像山茶,在最艳的时候决绝地飞下枝头,落地不萎,只是,我们这里没有,我只是听别人说起过。球兰去年也开了两次,不过第二次没开几朵。今天早晨那些花苞我没数清楚,想是不少的。等开的时候我会不会再错过,婆婆那时候能不能出院?
而我又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在医院这段时间我已经感冒两次,丈夫也是,而且比我先感冒。每次都是嗓子疼,咳嗽,头像炸开一样。我的头疼有可能是遗传,因为母亲疼了一辈子,哥哥也疼,舅舅也有两个小时候就疼得不能上学,早早参加了工作。我倒是做过一个核磁,说是有什么缺血灶,反正我也看不明白,大夫开了几种药,疼起来也止不住。我干脆什么药也不吃了,疼起来就吃一片双鱼止疼片,止不住就再吃一片,然后用热毛巾把头和眼睛敷住,在家时,丈夫会把脖子和后背都给我拔上罐子。母亲年轻时也是,脑门上常年留着火罐的紫印子,我怕丑,万万是不敢在脑门上拔罐的。不过我的抗药力不咋滴,从来不敢吃感冒药,吃完浑浑噩噩比感冒还难受,双鱼止疼片吃过也是晕晕乎乎的,竟然甘草片吃了也晕乎。当然这阵子不吃药时也有点头重脚轻的,昨天给婆婆用中药泡手,竟然看见中药在盆里打着旋转,幸好那时丈夫也在医院,一把扶住了我,我要把婆婆带倒了那可不得了了。
而且最近汗出得厉害,腿从膝盖下面像是灌了铅,有点像得甲亢那年的症状。心也跳得不规则,安静的时候听着像破鼓敲出颤音。特别是临窗的病友喊她女儿的时候,一夜总要喊五六次的。婆婆比起这个老太太来算是太善良了,况且我也不用她喊,因为医院里根本睡不着,她一动,我知道她又要上卫生间了。这几天婆婆的睡眠也好了许多,只是夜里还是迈不开步,挪挪蹭蹭的,扶着还要往一边倒。
临窗那个老太太一点也走不了,只有右边身子能动一动,前几天是插着尿管的,但她依然不停地喊她女儿,不是憋尿就是喊掖被子,婆婆也喊掖被子,其实医院里太热了,老太太的女儿不停的出汗,我也不停的出汗。这几天老太太的尿管拔了,黑夜又不肯用尿不湿,卫生间全靠她女儿抱着去,一夜最少要六七次。她女儿倒是能睡着,但是她一会也不想让她女儿睡。难道做母亲的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吗?我看着都心疼。虽然她小我差不多十岁,但也四十多的人了。况且白天黑夜只有她一个人守着,她母亲已经病了半年,之前比这还要严重很多,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也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农历又是十六了,正是月亮好的时候。在家时夜里不喜欢拉帘子,月亮会透出一格一格的窗影。医院的帘子不厚,但是月亮一点也透不进来。来到走廊向窗外望去,走廊上的灯光太亮了,只从窗子上反射出我的脸,像镜子一样。算了,又回到病房,还是等着下一声的呼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