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这个词让我觉得很虚伪。一般来说,对等的关系才可以谈论“和解”,而在个人与世界的关系中,基本不存在对等的可能,所以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说成是“投降”其实更贴切。每个人都早晚会向生活低头,所有的“谦卑”背后,都隐藏着屈辱与不甘。
田中芳树在“银河英雄传说”里,设计了杨威利与皇帝的战争,以及杨威利死后他的追随者与皇帝的第二次战争,第二次战争的目的是为了能够取得和皇帝公平谈判的资格。这种先天低下的目标曾经让年少的我非常愤愤:为什么不是打倒皇帝?或者取而代之?直到过了差不多十年之后我才理解:能够与强大对手达到平等对话的水准,这已经是一个非常非常伟大的成就了。而当一个人梦想着征服世界的时候,世界只是他意识中的一只小猫,他以为自己会成长为怪兽;然后慢慢地他才会发现:自己才是小猫,世界是个怪兽!这个时候,人要么屈服--或者婉转地说成和解,要么粉碎自己。我认为:凡是年过四十而尚未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我们,全部都是战败者,无一幸免!
把一个人与整个世界之间的关系理解为“战争”,这可能会让很多人不舒服。但是回想自己年少时的轻狂,我们那些棱角尖刺,那其实正是我们在向整个世界“宣战”的号角。我们没有听见世界的回应,于是我们臆想为世界的软弱,我们以为“时间”是我们最强大的武器,意识不到“时间”其实是世界拿来对付我们的最强大的武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滴之间,我们就输了。
于是我很尊重年轻人的“骄狂”:我不是他们的敌人,我是这个世界的俘虏,我在战俘营里隔着铁丝网祝福他们。甚至想象着给即将被抓进来的他们留一个舒服一点的位置。最终打败他们、教训他们、磨平他们棱角的,是生活本身,没有必要是我。我可以接受俘虏的身份,不该做叛徒的事业。
有些人天生桀骜,他们与世界的“和解”就会显得惨烈:伤痕可以深入到心灵的最底层,和解之后扭曲的可能性也就会很大;有些人相对温和,“和解”也就温和。因为,目前的世界尚算美好,基本都会善待俘虏,还可以用各种真善美加以利诱。
于是,我们可能会有一天恍然大悟:原来最好的方式是这样!原来最好的生活就是适应生活,顺应潮流,这样我们才能尽早享受到生活的美好!然后我们在对待新一代的时候会觉得:为什么你们不理解?为什么你们不尽早放弃你们的桀骜?为什么你们,那么傻?
“傻”,是年轻最大的资本!其实不是时间,因为时间很快会叛变。伟大的事业,往往起端于莽撞,而毁于顺应。所以伟大的事业,往往只属于年轻人。我们不应当因为预见到他们将会受到的伤害,就去阻止他们勇敢地犯傻。伤痕,将是他们进了战俘营之后炫耀的资本!所以看他流血,实则是他内心所望,祝福即可!
因此,既然“和解”无可避免,我们的选择就可以有三种:帮助年轻人尽快和解;帮助年轻人尽晚和解;袖手旁观。怎么选择最好?各自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