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18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天下熙熙

十月三十日这一天,这一天是农历的壬戌年九月十四日。二哥“武二郎”等八具遗体每具遗体一台车,在一百多台车辆的护送下,前往荒山一火葬火化。“海哥”和慧敏嫂子的灵车中没有遗体,只有他们生前的衣物,和一些遗物。

出殡的时候,让人感觉意外的是忽然下起雨来,雨丝先是很细、很绵,丝丝缕缕缠绵不断,让人感觉到一阵阵透骨的寒意不断传来,不寒而栗。那细细的雨丝仿佛是纤细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大地,弹奏着哀怨的乐章,如贝多芬交响曲般恬静,带着几分肃穆,几分凄婉,几分遗恨。继而越下越大,天昏地暗,一阵紧似一阵,大雨滂沱。

哈尔滨在这个时候下雨是极其罕见的。是老天在流泪吗?但我却感觉那是逝者不甘冤屈,是对生命的渴望,对命运的不甘,对兄弟的眷恋。忽然,恍惚中我看到二哥“武二郎”的遗像嘴角微微颤动,一串晶莹的泪珠从眼中涌出。

“二哥难道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吗?……人固有一死,俺们终将如何面对?……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菙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我的泪水又涌出了眼眶,心中默默的祈祷屈死的冤魂在另一个世界能得到安息。

说来也奇怪,直到将八个人的骨灰装入骨灰盒放到寄存处,这才雨过天晴。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八具遗体被送进焚化间。我不舍就此再也看不到“武二郎”,握着“武二郎”的手跟了进去。火化工不敢阻拦,听之任之。据他讲尸体进入燃烧室后,就会被钢锭或刀片弄破,然后内脏就会外流。这个过程太血腥,火化工没让我看。二哥“武二郎”是第一个被推进焚化炉的,只见烈焰腾腾,空气在颤抖,仿佛大地也在燃烧。

二哥“武二郎”和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了。他再看不到阳光,感受不到雨水的冰凉,闻不到花香。他见不到任何人,不管是亲人还是陌生人。他听不见声音,喜欢的或者是不喜欢的声音。就算是黑暗和痛苦,二哥“武二郎”也无法感受了。

我心如刀绞,暗暗吟诵起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夜记梦》那首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二哥“武二郎”的遗体很快就露出了骨头,尤其是头部最明显,头发瞬间没了,成了秃头,然后眼睛在烈火中,很快消失在眼眶内,留下黑黑的眼眶洞。二哥“武二郎”的皮肤瞬间即化,遗体被烧得“吱吱”作响,紧接着,肌肉和内脏等软体组织也跟着变成了一团刺人眼目的火球。我泪眼模糊,仿佛又见到二哥“武二郎”那熟悉的身影探出炉门,冲我摆了摆手,微笑着又转过身去,走入熊熊的火光中。不!……二哥“武二郎”是缓缓地、缓缓地,向着远方湛蓝的蓝天走去。……

二哥“武二郎”的遗体焚烧了半个小时之后,已经趋于散架的状态。火化工用一个很长的铁钩子把二哥“武二郎”的遗体翻过来,关上炉门,接着继续再烧。一个小时以后,从炉门退出烧得几乎发红的台子,冒着浓浓的白烟和一股骨肉烧焦的恶臭。台子上留下二哥“武二郎”人形的骨灰和一些碎骨头。

我神情恍惚,不知道是怎么被车拉到五哥“郝瘸子”的“巴拉啦”名人会所的。草草吃了口饭,回到我的包房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在梦中被小飞和李凤艳叫醒,说是请我去大包房,几个哥哥找我有大事商量。我来到了大包房,只见几个哥哥都坐在沙发上,他们的手下垂手伺立在身后。只有三哥“黄瘸子”拄着双拐站在“卷毛”面前,不知在说些什么。六哥“卷毛”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三哥“黄瘸子”,先是自己苦笑了一下,然后来回的搓着自己的双手,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瞅你娘们儿唧唧的,咋还不会说话了呢!……”三哥“黄瘸子”不悦的看着“卷毛”。

平时六哥“卷毛”和三哥“黄瘸子”那是最好不过了,可不是“眼目前”这个怂样子。六哥“卷毛”终于开口说道:“那……那我就‘嘁哩喀喳’的说了!三哥,我想和你说一下,我要‘洗手’了!……”

三哥“黄瘸子”似乎是没听明白六哥“卷毛”的意思,他把耳朵侧了过去,追问道:“老六,你个‘瘪犊子’说啥?……你有‘章呈’再说一遍!……”

“我想退出公司,找个媳妇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不想再打打杀杀了。……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不知人情世故寸步难行!……”六哥“卷毛”的口齿清晰起来。

“为啥?……三哥还指着你呢……”三哥“黄瘸子”的胸膛急剧起伏着。

“三哥,我不能骗你!……我已经答应媛媛了,我要让她过上正常人的日子。这件事儿我自己也考虑了很久,我不适合再在道儿上混了,我真的也不想继续在道儿上混下去了。……”六哥“卷毛”一脸严肃的说道。

我不知缘由,如坠雾中,暗想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啥方方圆圆的?……三哥和六哥这哥儿俩说啥呢?……”

“就是……就是为了那个……那个唱歌的漂亮妞儿?……你就要离开公司,是不?……”三哥“黄瘸子”竟然有点结巴了。他恶狠狠的问道。

六哥“卷毛”对三哥“黄瘸子”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是的,三哥!……我直到现在才清楚我自己究竟想要的是啥?……那就是要有一个家,有一个我爱她,她也爱我的人,还有的就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三哥你多担待,媛媛已经答应我了,我们要结婚了,我可不想让我的儿子将来没有爸爸。……”

说到这里,六哥“卷毛”沉默了。在道儿上混,早晚要付出代价的,六哥“卷毛”说的没错。五哥“郝瘸子”忽然阴阳怪气的说道:“嘻嘻……佳人难得。媛媛这妞儿要‘盘儿’有‘盘儿’,要‘条儿’有‘条儿’,我还没来得急上手,就被六弟抢跑了。唉……朋友妻不可欺。我后悔的三天三夜没睡觉。……”

六哥“卷毛”回答极大的刺伤了“黄瘸子”的自尊心。他神情沮丧的拄着双拐,垂着头走回沙发。猛抬头,见我莫名所以的盯着他,双拐“当”的一顿,圆睁怪眼对我怒喝道:“你瞅鸡毛瞅?……总不成你老八想当这个家吧?……”

我垂头丧气的说道:“当家?……俺能当啥家?……请三哥原谅!……俺连自己个儿的家都当不了。‘眼目前儿’俺就想替‘海哥’两口子和二哥两口子,以及那些屈死的人报仇。至于以后嘛,找个好媳妇,想喝酒时有酒喝就中了。俺图的就是自由自在,没人管,不用看别人脸色做事儿,没啥雄心壮志!……”

三哥“黄瘸子”把双拐一顿,“当”的一声,震得众人耳朵“嗡”的一声,厉声喝道:“我是三哥!‘海哥’和二哥都没了,要想给‘海哥’和二哥报仇,你们就必须得听我的话!……”

“三哥,我们从来都听你的话。可是……可是这个当家的‘海哥’有话,交给四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七哥“四锛喽”皱了皱眉头说道。七哥“四锛喽”没有撒谎,我也曾听“海哥”多次说起过这句话,但这个时候绝不敢出头作证。

“我不知道!……老四,你说呢?……”三哥“黄瘸子”耍起了无赖。

四哥“老高丽”手中捻着佛珠,看都不看一眼三哥“黄瘸子”,木然答道:“我本没有心思当这个家,这几年正精研佛法,虽未达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境界,也看透了红尘世界许多事儿。阿弥陀佛!……要不是‘海哥’有遗言,我才不当这个家呢。唉……还得担起为‘海哥’和二哥报仇,继承‘海哥’遗志的大任……难呐!……”

“嘿嘿……这有啥难的!……老四你脑瓜子让门弓子抽了,缺心眼儿咋的?……还是‘海哥’和二哥一死,你‘懵圈’了?……就由三哥当这个家你不就不难了嘛……”三哥“黄瘸子”冷笑了一声,极力挖苦之能事。

四哥“老高丽”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当家是空,不当家也是空,你我百年之后都将化为泥土,‘无断无灭分’。……不过,三哥你听我说句实在话,你狠够狠,毒够毒,就是目光太短浅。就算是我不当这个家,五弟的能力也比你强的太多。就算是退一步让五弟来当这个家,也会让‘海哥’的事业兴旺发达。……”

身为一个黑道大哥,只靠狠毒是无法真正驾驭得了手下那些同样是心狠手辣的小弟们的。四哥“老高丽”跟三哥“黄瘸子”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杀人不眨眼之徒。不过两人从本质上讲,却有很大的区别。三哥“黄瘸子”只是一味狠毒手辣,但勇猛有余,心计不够,在四哥“老高丽”面前他注定做不了老大。

五哥“郝瘸子”皮笑肉不笑的冷笑了一声说道:“嘿嘿……老四你算是说了一句人话。你同意我来当这个家了?……好!我当家,这第二把交椅就是你老四的了。……”

三哥“黄瘸子”勃然大怒,他“唰”的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左轮手枪,顶在四哥“老高丽”的太阳穴上,喝道:“老四,你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打死了你,你还当鸡毛的家?……”

对于三哥“黄瘸子”的粗鲁,四哥“老高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为所动,依然微闭着双目,口中念念有词:“昌臻法师在《学佛必须忍辱》中告戒我们忍辱有八种好处。一是忍辱有利于自利利人,自行化他。二是忍辱有利于持戒,有利于得定,有利于开发智慧。三是忍辱有利于消除业障。四是忍辱能培植福德。五是忍辱能解除烦恼,利于修清净心。六是忍辱有利于精进修行。七是忍辱有利于广结善缘,有利于处理人际关系。八是忍辱能得相好庄严。……”

“干啥?干啥?干啥呀?……‘好目秧儿’的干啥动枪?谁怕谁呀!……”“老高丽”身后的“刀王”眼见四哥“老高丽”危险,不顾以下犯上将被处死的门规,“唰”的一声拔出了背后的大刀,和“山东子”踏前一步,就要动手。

三哥“黄瘸子”看都没看这两人一眼,就像是眼前根本没有“刀王”和“山东子”这两个人一样。尽管三哥“黄瘸子”狂妄,他身后的“贼中五鬼”“白面鬼”马福涛、“鬼风”赵双江、“鬼捣蛋”白顺、“鬼见愁”金喜忠和“鬼子六”郎世江还是跨前一步,拔出腰间寒光闪闪的匕首,准备应付万一。眼见得包房内剑拔弩张,即将发生亲者痛仇者快的火并。

而此时,四哥“老高丽”睁开了一只微闭的眼睛,不过他并没有去看三哥“黄瘸子”。而是一道冷电似的目光射向了“刀王”和“山东子”。“刀王”和“山东子”吓得一哆嗦,“噔噔噔”连退数步,畏畏缩缩的躲到了四哥“老高丽”身后。

“三哥……‘海哥’走之前我常陪着他,最知道他的心思,‘海哥’就是想把这个公司交给四哥。我不能和你动手,你想打死四哥,就先打死我吧。……”七哥“四锛喽”走上前来,慢条斯理的对三哥“黄瘸子”说道。说着,七哥“四锛喽”一只手慢慢的抓住三哥“黄瘸子”持枪的手,另一只手抓住枪管,缓缓地把左轮手枪的枪口顶到自己的额头上。

“四哥……”见七哥“四锛喽”这么做,“红辣椒”王小雯关心则乱,她再也忍不住,娇喝一声,就往前冲,想挡在七哥“四锛喽”的前面。

“雯雯,你别过来,别管我们哥们儿之间的这些事儿!……”七哥“四锛喽”出言制止了“红辣椒”。关键时刻,“红辣椒”还真听话,她站在原地,酥胸急剧起伏。

三哥“黄瘸子”面露凶光,咬牙切齿的对“四锛喽”说道:“老七,你真‘虎了吧唧’的想替老四死?嘿嘿……你本来是可以先一枪打死你三哥的!……”

七哥“四锛喽”凄惨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三个你咋还不明白?……四哥是我哥,你三哥也是我哥呀。我哪儿能向三哥开枪呢?向三哥开枪……我可硬不起来这份心肠。……”

三哥“黄瘸子”点头说道“嗯……老七既然这么义气,三哥就成全你。……咱们说好了,三哥这一枪要是打不死你,说明老四命不该绝,我远走高飞,不和老四争位子。……要是一枪打死了你,那三哥可就不客气了,连老四 ‘一块儿堆’杀!……咋样,你到底怕不?……”

“三哥开枪吧!能死在三哥枪下,我也算解脱了,就可以去陪‘海哥’和二哥了。……” 三哥“黄瘸子”这种色厉内荏的威胁,七哥“四锛喽”自然没放在心上,他惨然一笑,缓缓闭上眼睛。

“慢!……”我心中一急,跳出来阻止三哥“黄瘸子”:“三哥,你要是杀了七哥你会后悔的,俺再也不认你做哥哥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三哥,你就收收手吧。……”

“黄瘸子”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半晌才说道:“老八,你不是不管了吗?……你‘秃噜反帐’的啥意思?……你还是不是‘站着撒尿’的了?……”

我顿时语塞。急忙去看那几个哥哥,希望他们能劝劝三哥“黄瘸子”。可是,五哥“郝瘸子”背对着我们,颠着一条瘸腿,正在哼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儿,似乎这边的人命关天大事与他毫无关系。六哥“卷毛”木然望着三哥“黄瘸子”,在平时刚毅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屋内一片死寂,我最寄予希望,也是最令我失望的四哥“老高丽”却依然盘膝而坐,双目微闭,手中捻着佛珠,口中“叨叨咕咕”的念叨着:“昏昏黑黑睡中天,无寒无暑也无年。彭祖寿经八百岁,不比陈抟一觉眠。……糊里糊涂度年岁,糊涂醒来糊涂睡。糊涂不觉又天明,复向糊涂埋心肺。明明白白又糊涂,糊涂饮酒糊涂醉。世人难得不糊涂,独我糊涂有真味。……宇宙茫茫总是空,人生大抵皆如醉,睡中真乐我独领,日上三竿犹未醒。……”

我十分诧异,同时也如四哥“老高丽”所念叨的话般“日上三竿尤未醒”。暗想道:“难道四哥真的是大彻大悟,参透了生死?……他不仅自己不惧,眼睁睁的看着七哥替他而死也无动于衷?……”

不知过了多久,三哥“黄瘸子”森然说道:“我说老七呀,我数三个数后就开枪,你可想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没啥了不起的,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

“红辣椒”忽然说道:“三哥,你有本事就打死四哥。……”然后,“红辣椒”走到“四锛喽”面前,深情款款的注视着“四锛喽”说道:“四哥,三哥要是打死了你,我一定杀了他为你报仇。然后……然后我也不活了,我就自杀!咱们……咱们在阴曹地府再做夫妻。……”

我心中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再看一度叱诧风云的一代枭雄七哥“四锛喽”,他虽然紧闭着眼睛,却满脸的柔情蜜意,似乎正在小树林中,或是松花江畔,和“红辣椒”花前月下,喁喁说着情话,丝毫没有人之将死的恐惧。

三哥“黄瘸子”自然不怕“红辣椒”这个黄毛丫头,他如嘲似讽的目光盯着“红辣椒”看了看,又转过头来,数道:“二……”

屋子内又是死一般的寂静,静得十分可怕,只有四哥“老高丽”还是那么平静的诵经声:“须菩提。如来说‘第一波罗蜜’非‘第一波罗蜜’,是名‘第一波罗蜜’。须菩提。‘忍辱波罗蜜’如来说非‘忍辱波罗蜜’。何以故?须菩提。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又念过去于五百世作忍辱仙人,于尔所世,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我于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瞋恨。……”

四哥“老高丽”后来给我讲解这段经文的时候,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佛于过去生中,在富单城外树下修习禅定,当时有个暴君叫做歌利王,带着很多宫女去游玩,有些宫女发现修定的行者,就跑过去看看,行者就向他们说法,她们也听得非常有趣。可是恶王却不高兴,便走过来问行者说:“你是阿罗汉吗?……”

行者老老实实地行礼说道:“不是。……”

恶王又说:“你的年纪这样轻,又不是阿罗汉,怎么能和我的宫女讲话?……”

行者说:“我对一切事物都没有贪心,和你的宫女讲话有什么关系。……”

恶王大怒,要试试行者的功夫怎样,于是就把他的耳朵、鼻子、手、足,一样一样地割下来,看他怎样。可是行者毕竟是通达了无我的,一点也不动声色。可是四大天王却过意不去,就用飞沙走石来打击恶王,恶王知道自已的行为错误,就向行者忏悔,并问恨不恨他。行者说:“我是没有嗔恨心的人,怎会恨你?如我没说假话,我的身体将会马上恢复原状……”

行者的身体真的恢复了原样。行者又向恶王说道:“我不但不恨你,而且我成了佛,还会先来度你。……”

佛成道后,首先度的陈侨如,就是以前的恶王。四哥“老高丽”讲完后,说道:“佛给我们做了一个榜样,如何对待仇人,如何把仇人转化为恩人,很难做到。但至少别人打骂我,我们应该想到,他并没有砍我的膀子,歌利王砍佛陀的膀子,佛陀还要度他。……”

四哥“老高丽”讲到这里的时候凝视着远方,停了下来。过了许久,四哥“老高丽”才若有所思的接着说道:“对打、骂,我们就不应该起嗔恨心了。你要是这样想,心胸就会开阔,思想境界就能提高。由此可见,忍辱之法有多么重要,有多么难行。但在成佛道路上‘六度’之行是缺一不可的。……”

“三!……”三哥“黄瘸子”终于咬牙切齿的喊出了最后一个字。我急忙转过头去,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即将发生的兄弟相残这种人世间最悲惨的惨剧。直到身后传来“咔嗒”一声撞锤敲击的轻响。

随着众人“哦……”的一声惊呼,我急忙转回头、睁开眼睛:只见三哥“黄瘸子”哈哈大笑,手中的左轮手枪枪口朝天,弹槽已经打开。

三哥“黄瘸子”“哗啦”、“哗啦”转了几转弹槽,让大家看清楚弹槽之中是空的之后才苦笑道:“七弟是我的亲兄弟,我哪能杀自己的亲兄弟。……我只是试一试你对四弟的忠心。……有你七弟辅佐四弟,四弟一定能光大金刚总公司。四弟,我恭喜你了!……从今以后,我和我的‘金手指门’退出金刚总公司,听说深圳搞改革开放呢,我们‘金手指门’去那旮沓闯天下了!……”

说罢,三哥“黄瘸子”声嘶力竭的“哈哈”一阵狂笑,笑声中充满了凄凉与无奈。他对满屋子的人不理不睬,拄着双拐,“铎”、“铎”昂首挺胸,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门。

“贼中五鬼”和陈招娣自然是紧随其后,小飞是最后一个走出房门的。在门前,她依依不舍的停了下来,回过头深情无限的看了我一眼,那张我百看不厌的俏脸上已经是泪水长流,让我肝肠寸断。三哥“黄瘸子”没有真的向“四锛喽”开枪,我心中本来正在暗赞他不愧是黑道儿上的枭雄,对于争夺“金刚总公司”掌门人这件事拿得起放得下。

司马迁《史记》有这样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司马公这句话算是说透了凡夫俗子,凡夫俗子不过是在追逐欲望,一些是为了虚名,更多的是为了物欲,所以“名利”二字说破了凡夫俗子的世界,而藏在名利背后的是贪婪和恐惧。得到越多,还想再多,失去了就怨恨恼怒烦,贪婪和恐惧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深入的印在的凡夫俗子的身上。总之你还有贪婪和恐惧,那么对不起,不管你富贵到什么程度,上至帝王将相。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下至贩夫走卒,您还是个凡夫俗子,因为转来转去还在“名利”二字上打转,你说这可怜不可怜,可悲不可悲。大部分人一辈子就是这个样子,年轻时欲望满身,中年时斗来斗去,年老时患得患失。正如孔夫子所言:“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圣人就是圣人,简单几句话就点破了人生,也给了我们方向,可惜我们的欲望就像深渊,不止万丈。所以都是自作自受,正如道教经典《太上感应篇》开篇所言:“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但是小飞的走却让我愁肠百结,意志消沉。也可能是四哥“老高丽”发现了我犹豫不决,为了宽慰我,他高声诵经道:“阿弥陀佛!……须菩提!若菩萨以满恒河沙等世界七宝,持用布施,若复有人,知一切法无我,得成于忍,此菩萨胜前菩萨所得功德。何以故?……须菩提!以诸菩萨不受福德故。须菩提白佛言:世尊!云何菩萨不受福德?……须菩提!菩萨所作福德,不应贪着,是故说不受福德。……”

在众兄弟中,最知我心的非四哥“老高丽”莫属。他所说的“忍”是一种广义的“忍”。而“忍辱”在佛法里也可称为大智慧的体现。对于世间法来说,“忍辱”往往不被世间人所接受。诸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欺我,我必欺人。”等大多以褒义的形式出现。像“忍气吞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老实人”等,近乎成为了“没出息、窝囊废”的代名词。由于人们的惯性思维,不知克制,不懂忍让,发生摩擦时,轻者口角相争、互吐恶言。重者拳脚相击、兵器来去。结果是因小失大,为己为彼都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几年之后,三哥“黄瘸子”果然创出了一番事业,终于实现了他的夙愿,一统偷盗界,成为全国令警察头疼的,唯一真正的,名副其实的贼王。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中国偷盗业霸主:“贼王黄瘸子”。

但是好景不长,一九八六年九月。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黄瘸子”死刑、立即执行。这个统帅“贼中五鬼”和“鬼队”、“南下支队”、“北上支队”数百名扒窃高手的“东北贼王”,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因盗窃被枪毙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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