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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摄魂术
季府后事由季长风的结拜大哥，名扬武林的剑客山庄庄主丁剑生打理，丁剑生的武林地位不亚于季长风，传言，季长风之所以稳坐三年盟主之位，还多亏了这位义兄的成全。
丁剑生悲痛讣告武林各界，又快马加鞭请来神医柳无意，对于季长风的发狂嗜杀，丁剑生心底隐隐觉得不安，沉寂八年的江湖，恐怕风云再起。
今日的季府黄菊铺地，尸体已经入棺，庭院血渍，也已刷洗干净，门厅人来人往，众多武林人士已经陆续前来吊唁。
而且，除了这些武林中人，连长安的老百姓，也弃了自家活计，人赶人，脚赶脚地朝季府蜂拥而至。
“哎！这季大老爷，平时没少做好事，怎么就落了这个下场？”，“你知道什么，这些江湖中人，哪个不身背血债，听说季大老爷生前，连续做了一个月噩梦，最后才发了狂，依我看，没准是厉鬼索命！”
百姓多半抱着看热闹的心理，人越聚越多，速度却越来越慢，有人被踩掉鞋子，有人被挤掉帽子，甚至，还有人厉声怒喊：“哪个狗贼顺了爷的钱袋，被爷抓到，剁了你的狗爪！”
“喂，丫头，有没有看到爷的钱袋？”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男人，对一身村姑打扮的小丁香鄙夷道。
小丁香咽下嘴里的糖葫芦，没想到这满身猪腥味的壮汉会突然质问自己，而且，这壮汉本与自己隔了三五人的距离，此刻，却故意挤到自己身前。
小丁香厌烦摇了摇头。
那男人却将眼睛一瞪，“就是你这丫头，偷了爷的钱袋！”
“我说大叔，这么多人你不冤枉，为何偏偏冤枉我？”小丁香皱着眉头质问。
“冤枉？瞧你这穷酸样，不是你是谁？”
穷酸样？小丁香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衣服，虽粗布麻衣，却也干净整洁，这几年与主人住在望月谷，自己种地，自己织布，过得也算丰衣足食，就算来到这繁华长安，也从来没觉得自己穷酸。
“你这猪头分明冤枉我！”
小丁香挺起胸脯，双手叉腰，与那男人对峙，而那男人被当众骂猪头，又听路人一阵哄笑，不由大怒，“好个臭丫头，爷今天就调教调教你，看你还嘴硬！”
男人表情猥琐，伸手抓向小丁香前襟，却猝然发出一声惨叫，连看热闹的人，都被他杀猪似的嚎叫猛然吓了一跳，他吃痛紧忙缩回手，发现手掌竟被一根竹签刺穿。
而手背上的半截竹签，竟然还残留着些许糖渍，这竟是一根串冰糖葫芦的竹签。
小丁香刚刚吃过糖葫芦，嘴里还留着丝丝甜意，此刻，那竹签竟似箭矢，穿透男人猪蹄般的手掌，鲜血染了猪蹄，直看得小丁香胃里翻腾，“猪头大叔，你干嘛将竹签插在手上，好恶心啊！”
男人忍着怒意，冷冷盯了小丁香一眼，眼角余光扫向路人，却不清楚是谁暗算自己，但又自知，以此人出手速度，就算要自己这条命，恐怕也易如反掌。
看来只能认栽，本想去季府凑个热闹，却丢了钱袋，最近死了老婆，这下连老婆本都丢了，想趁机掳个长相不错的乡野丫头填房，谁让她看起来像个软柿子呢！
却没想到，有人竟多管闲事，坏了他的好事，想打，可一个杀猪卖肉的，怎是那些江湖豪客的对手？
男人灰溜溜钻出人群，却未发现站在他身后的青衣男子，一身文弱书生打扮，却是个独眼，他一只眼睛似乎看不见，用一只黑色眼罩遮住，看起来倒有几分滑稽。
而此刻，小丁香正抱着这独眼书生的手臂，嘟着嘴，有点闷闷不乐，“主人，我有点想念望月谷了！”
那独眼书生十分宠溺看着她，“小丁香，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有我在，就不要怕！还有，你不是一直想找到生身之父吗？”
小丁香眼中立刻闪过一抹光亮，随即娇笑：“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忘了，一定是被那猪头大叔气糊涂了！”
正在此时，一声锣响由身后乍然传开，众人不由回头，只见两名武生装扮的梨园弟子大步踏来，率先开路，身后跟着一行车队，车队缓缓驶进人群，走在最前的马车最豪华，也最气派，连驾车的马夫都趾高气扬。
如此本来就拥挤的街道，由于车队闯入，路人无奈叠罗汉般向两边移开，有人被挤得哀嚎不断，有人不满叫骂，“奈何戏子当道，当年战功赫赫的将军归来，也没见这般排场！”
然而讽刺的是，还有一些人，过五关，斩六将般挤出人墙，追着那豪华马车，苍蝇见了牛粪般，兴奋大喊：“戏梦！吾心悦你！吾心从之！”
“戏梦！”
“戏梦！”
“戏梦！”
接着又是一阵齐声狂喊，甚至有人爬上了马车，试图钻进车厢里，却又被瞬间拉了下去。
“戏梦是谁？”
望着那些因戏梦而狂热之人，小丁香一时惊讶地张大嘴巴，但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物，如此受长安百姓喜爱。
但话音未落，却险些被人推倒在地，幸好腰间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揽住，小丁香惊魂未定，不由看向主人，一时唇角弯弯。
眼前太过拥挤，主仆二人简直没有立足之地，小丁香额角细汉层起，一时呼吸都觉得困难，但腰间一紧，身体已腾空而起。
再看脚下，黑压压全是人头，不知踩了谁的脑袋，还是蹬了谁的肩膀，但还来不及道歉，脚尖再落地时，眼前，已是一座气派的富家门楼，门楼上挂着一块威严肃穆的牌匾：季府！
“主人，这里就是季盟主的府邸？怎么觉得有点瘆人！”小丁香小声嘀咕，想到一天前，这府中死了好多人，心中一时唏嘘不已。
“小丁香，随我进去！”独眼书生表情严肃，眼神轻描淡写，扫过陆续进入府内的一干人等，轻轻拍了拍小丁香手背，示意她不要多言，随后，带她进了府门。
而此刻，那豪华马车的帘子被撩开一道缝隙，一双漆黑的眸子正追随着那青色身影，当主仆二人走进季府，帘子便被落了下来。
“在这长安城，好久没看到这样好的轻功了！”那黑眸的主人，同为梨园弟子，虽一身花旦装扮，却姿势随意坐在马车里，他抿了一口茶，嘴角似笑非笑，衬得一双眼睛更加妩媚妖娆。
马车里同乘的还有一名极美艳的妙龄女子，女子华服云鬓，声如莺歌，怀抱琵琶半遮面，“戏梦，今日，街上来了不少武林中人，其中，不乏绝世高手，你为何偏偏注意那对主仆呢？”
戏梦浅然一笑，脑中掠过一抹青影，“许是，那青衣书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来到季府吊唁的人，排队走进灵堂祭拜，然后被安排在季府内院，内院几处房屋被烧毁，在清理之后的空地上，临时搭建起一座戏台。
戏台下，摆放桌椅板凳，茶水点心，由于吊唁的人太多，此刻，桌椅大半派上了用场。
小丁香随主人由管事带领着，在一处桌前入座，随后，有人提着茶壶前来蓄茶。
独眼书生端起茶碗，小口慢品，却听有人低声议论，“丁庄主真是阔气人，听说，请了少林寺久不出山的高僧慧能，为季盟主一族超度，若换了旁人，再多的香油钱，怕也白搭！”
“可不是！季盟主生前迷上了听戏，而且，非戏梦不听，那戏梦是什么人，虽为戏子，却名动京城，唱绝天下，一度成为达官显贵的座上宾，一场戏下来，上千两的白银花出去了！你以为今日来到季府的这些人都为吊唁？多半要趁此机会，一观戏梦之风采啊！”
台下说话声此起彼伏，眼看午时将近，有人已急不可耐，朗声质问：“这戏台早已搭好，不知戏梦何时登场？”
“是啊，都快一个时辰了！”抱怨声越来越多。
而此刻，戏台上走出一人来，此人不怒自威，他一出现，台下立刻安静下来，来人正是剑客山庄庄主丁剑生。
丁剑生四十有余，此刻，他双眼红肿，似乎刚刚哭过，冷眼扫了一遍台下众人，这才悲叹道：“在座的武林同道，丁某有礼了！”说着，丁剑生拱了拱手，继续道：“今日，当着诸位的面，丁某宣布三件事：第一，季长风季盟主死因蹊跷，经神医柳无意验证，季盟主死前，已然中了摄魂术！”
“摄魂术！”
台下顿时抽气声一片，怪不得那季盟主会发狂，要知一旦中了摄魂术，便会不知不觉间，放大隐藏在心底的恶，一旦时间久了，逐渐迷失心智，人就会发狂，除非这人是一张白纸，不曾有过伤天害理的想法，否则便会反噬自身。
“第二，摄魂术乃武林邪术，我们名门正派明令禁止修习，当今武林，只有一个地方在我们掌握之外，那便是销声匿迹了三年的鬼楼！”
提到鬼楼，众人后背不觉一阵发凉，鬼楼，为正道所不容，据说是一个神秘邪恶的地方，之所以神秘，只因当今武林，至今没有一个人去过鬼楼，似乎去过鬼楼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即便回来了，也变成一个没了心智的傻子。
没有人了解鬼楼到底有多少人，也不了解鬼楼之人是男是女，只是听说，一些人失踪与鬼楼有关，但是三年前，鬼楼突然消失了，江湖上再也没有鬼楼的半点消息。
或许，对于未知，人们会恐慌，或者惧怕，有人高声提议：“丁大侠，难道望眼整个武林，就没有办法铲除鬼楼？季盟主死得惨，我们身为武林正道，定要替盟主报仇血恨！”
“替盟主报仇雪恨！铲除鬼楼！”台下一阵附和，而所有人心底却都隐隐担忧，因为谁都知道，当年被鬼楼抓走的那些人，查其身世背景，没有一个身家清白。
如今，若鬼楼卷土重来，真怕有一天，那个被鬼楼抓走的人，会是自己。
此刻，台上的丁剑生似乎很满意众人表现，他面色悲愤，抬手示意众人，“诸位英雄稍安勿躁，铲除鬼楼势在必行，但眼下盟主尸骨未寒，丧事在即，待盟主入土为安，丁某再同各位仔细筹谋！”
丁剑生长叹一口气，“另外，这第三件事，丁某暂且保留，日后待时机成熟，丁某自会坦言众位！今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丁某先行赔礼了！”
丁剑生说完，对着台下众人一抱拳，转身离去。
这秘而不宣的第三件事，一时令台下众人好奇不已，但突听锣鼓乍响，众人不由惊呼，看来戏梦要登场了。
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阵热烈掌声，伴随着卖力的请好声，却似乎全然忘了，此时除了听戏，还在出席一场白事。
而坐在桌前的小丁香，手里正拿着一块甜糕，细细咬着，仿佛刚才已经看了一场大戏，是一场武林正道义愤填膺决心铲除魔道的戏，不过现在，那些武林正道已经由戏子变成了观众。
“主人，这些人也太好戏了，都不打算吃午饭吗？这都正午了，饿的小丁香肚子咕咕叫呢！”
而独眼书生，眼神冷然看着手中的茶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几乎没听到小丁香抱怨，小丁香不满地堵起嘴巴，跟了主人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失神。
好在，一阵菜香飘进鼻尖，只见几个小厮正端着菜盘上菜，焦黄油亮的烧鸡，鲜香热腾的蒸鱼，脆嫩的素三鲜，小丁香咽了咽口水，撕下一只鸡腿，却塞进了主人口中。
而此时，一人被众星捧月般，翩若惊鸿出现于戏台上，他婉转歌喉悠悠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独眼书生望着他，只见戏中花旦姿容卓越，艳美无双，尤其是那双妆容下的眼睛，漆黑如墨，却媚眼如钩，简直勾人魂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