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晚上燥热得要命,几十个男男女女都睡在一间屋子里,没有空调,只有几台老旧得快要断气的破电扇在屋顶呼哧呼哧地转着。
语文老师曾经教过我们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叫心静自然凉,意思好像是只要你内心平静,哪怕把你架在火堆上烤成烧鸡,你也会觉得很凉快。
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我觉得我们当时肯定是被老师给骗了。
因为无论我怎么内心平静,我也没有觉得凉快一点儿。
所以我决定出去上趟厕所,我觉得跟这屋里的燥热比起来,公共厕所的臭味要好上一百倍,就算不上厕所,哪怕出去稍微吹点冷风也行。
在房间门口我看了一眼屋内,一排排地铺上躺着各种造型的人,就像一个个等着入殓的尸体。
从厕所出来,我确定自己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在月亮不算明亮的晚上,那是相当的诡异。
虽然我不怕鬼,但是半夜三更听到这种声音,还是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那声音的来源,就是厕所外面的一面墙根下。
我放慢脚步,朝着那声音走去。
走过去我有一点愣神,因为那个女人抱着脑袋抖肩膀的动作像极了我日思夜想的白画。
当然,我不会相信她是白画。
我走过去想要用手碰一碰她,她却先发现了我,然后条件反射地往外挪了一点,停止哭泣,张大嘴巴,满眼惊恐地看我。
虽然她惊恐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但在微弱的月光下,依然可以看出,她很漂亮。
不过,在我心里,白画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喂。”我推了推她:“你为什么哭?会被他们发现的。还有,这么大半夜的,你不怕吗?”
她微微一愣,然后低下头,抽抽噎噎地轻轻抖动着肩膀,并没有发出声音。
我坐在她旁边,头靠在厕所的墙上,忽然觉得有点伤感。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问我:“你是谁?”
“你终于不哭了。”我说:“我叫李九歌,五天前被李不为那孙子骗来的,你是怎么来的?”
“五天前来了好几个呢。”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好像不太记得了,我是被我一个同学骗来的。”
“他也太坏了!”我说:“他一定是你特别信任的人吧?你明天告诉我他是哪一个,有机会我替你收拾他。”
“是啊!她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呢,上学的时候我们还上下铺,想想我自己,真傻。”她稍停顿了下,然后自嘲地笑了笑:“呵!我竟然以为她会真的给我找个那么好的工作,原来都是骗局。也怪我自己。”
“原来是个女的。”我为难地挠挠头:“我不打女人,帮不了你了。”
“她早就走了。”她叹了口气说:“我就是她用来交换自由的筹码,当然,她也往里投了不少钱。如今他们让我向家里要钱,我宁愿死,也绝不会向家里要一分钱,如果我爸妈知道,他们一定担心死我”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我这几天怎么一直都没见过你?”
“莫如雪。”她说:“由于我会做饭,所以最近我一直在厨房,难怪你看不到我。”
“你有没有想过要逃跑?”我压低声音问她。
她似乎吓了一跳般瞪大眼睛看我,然后慌乱地说:“千万别,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不要试图逃跑。你难道没有看见今天逃跑的那个人吗?他被打得不成人形。”
我当然看见了,我虽然是个男人,也没有勇气多看他几眼。他脸上的恨意,眼中的绝望,看了令人心寒。
我吐了口唾沫,咬咬牙说:“可是,那也得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其实我也想过。”她抹了抹脸上未干的泪痕,特别镇定地说:“可是要想逃跑,就必须一次成功,绝不可能有任何后路。”
“机会一定有的。”我看了看头顶不太明亮的月亮,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只要有一起出去的机会,我来想办法帮你逃跑。”
为了我们的自由,我必须要制定一个完美的逃跑计划。
当然,在离开这里之前,我还得继续委曲求全的在这里装孙子。
不管别人被人怎么洗脑,我就是奉行装傻充愣假顺从。
我就是个天真的二愣子,什么都不知道,没家没亲人没朋友,你能把我怎么着?
当然,既然答应了莫如雪要帮她逃出去,不管能不能成功,我都要试一试。
这是作为一个男人最起码的诚信问题。
我想方设法顺利的去了厨房帮忙,因为这样就可以有机会多和莫如雪接触,那样对我们的逃跑计划会更有利。
有一天莫如雪再次被人叫去洗脑之后,回来就一副愁眉苦脸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趁没人的时候才敢问她:“怎么?她们又让你向家里要钱吗?”
莫如雪突然变得很激动,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哭了几声她抬起头来两眼无神地看着我摇头:“李九歌,我可能等不到和你一起出去了,他们,他们从我身上弄不到钱他们就想糟蹋我,我就是死,我也不会任他们糟蹋。我也不能害别人,让我的亲人朋友再卷进这趟浑水里,可是,我也只能死。”
“不要!不要!”我也突然慌得手足无措,除了白画,我从来没有怎么哄过女孩子。更别说安慰她。
我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愤恨地说:“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
”李不为。”她说完抓着我的胳膊慌乱地说:“李九歌,不要惹事!这样的话,我们两个都得死。再说,他也没有得逞。”
“李不为,我饶不了他!”我的拳头一下下打在堆在地上的一袋土豆上,好像那就是李不为的脑袋一样。
最后我看着她坚定地说: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送出去,只是最近几天你要当心点,尽量不要和李不为单独相处。”
“好。”她含泪点头。
当然制造逃跑的机会,首先得让他们对我有足够的信任,通过这段时间,他们也对我放松了不少。
后来我就跟着李不为派的一个叫做吴起的人天天出去买菜,因为我能花最少的钱买回来最新鲜最好的菜。
最终我把买菜地点定在稍远的街边一个夫妇俩的菜摊上。
那是比较憨厚的夫妇俩。
我趁吴起上厕所的空档,悄悄对他们夫妇俩说:“大叔大婶,我和你们商量个事……”
我把自己的一切计划告诉他们时,他们特理解地点点头:“你放心吧小伙子,保证一切都没问题。”
等我回去告诉莫如雪时,莫如雪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我:“李九歌,你为什么不走?我们一起走吧。你帮了我,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继续呆在这里。”
“听着!”我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这个办法我策划了好长时间,就是为了让你可以成功脱逃。如果我们两个同时走,一定会引起他们怀疑的,那样我们就都走不了。你如果不想继续被李不为骚扰,就听我的。”
“那……那你怎么办?”她颤抖着声音说。
“放心吧。”我看着门口无所谓地说:“我既然有办法让你出去,我自己自然就有办法出去。到时候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好。”她说:“我给你留个我家的电话,等你出去了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
终于有一天,李不为答应莫如雪和我们一起出去买菜,那天,莫如雪一路一直低着头,像个做贼心虚的窃贼一样身子瑟瑟发抖。
等吴起走的离我们远点了,我轻声对她说:“别紧张,尽量自然点,呆会儿别让人看出破绽,知道吧?机会可就只有这一次,如果跑不掉就麻烦了。”
她乖乖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比她轻松不了多少。
我知道,这附近一定有监视我们的人。
如果她真的跑不掉,那我就是好心做了坏事,害死她了。
快到的时候,我追上吴起,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吴哥,今天去哪家买?”
“哪家?”吴起嘴里叼着烟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菜摊:“当然哪家便宜去哪家了,最近不是一直都在那儿买?省下钱我还可以买包烟抽。”
我笑着搓了搓手:“是啊!吴哥,那家菜的确是最便宜的。”
我们挑好菜把钱都付上了,莫如雪还在磨磨蹭蹭的没有过来。
我心急火燎地耐不住了:“快点,磨蹭什么呢?”
莫如雪才视死如归地走了过来。
谁知她一过来菜摊老板一巴掌就招呼到了她的脸上:“死丫头!我叫你跑!这段时间你跑哪里去了?你不知道我和你妈满世界找你吗?”
老板娘此时也跑过来一把把她抱住大哭道:“小雪呀!你说你走这么长时间也不给我们个信,我和你爸都以为你没了,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在外面受了多大的罪哦!”
莫如雪大概被一巴掌打疼了,也或许是真的伤心,她抱着那个大婶悲痛欲绝地哭着说:“妈,爸,我错了!我以后听你们的话,再也不乱跑了。”
我不由得在心里赞叹,“太能演了,这三位要是当演员都可以拿金鸡百花奖。”
吴起完全被这一幕给弄蒙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他拽着我的胳膊大叫道:“李九歌,你还发什么愣?还不快跑!”
说着我们已经窜出去了十几米。
我们一直跑出了这条街才停下,吴起扶着电线杆气喘吁吁:“李九歌啊!你说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买个菜都能遇见她爸妈,得亏我们跑得快,不然等他们一报警我们就完蛋了。”
“就是啊!”我跟着打哈哈:“吴哥,你说这也太巧了,怎么可能呢?”说完我故意痛惜地说:“吴哥!我们的菜……还有,你的钱好像也给他了。一百块呢,他都没找钱,我们要不要回去找他们去?”
“找个屁!”吴起大骂:“你不要命了?现在回去找他们,等于自投罗网?或许现在警察正在那等着我们呢。”
“那可惜了。”我说。
“呀!不好!”吴起突然一拍大腿,惊慌起来:“我们快回去!莫如雪知道我们在哪里,我得赶快告诉上级,这地方不能呆了,要赶快转移阵地。”
不到三个小时,我们已经离开原来那个地方几十公里外了。
确切地说,我不知道以前在哪里,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