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ang Duang Duang “在家没?”
鱼小样匆匆从厨房跑出来开门。
“做啥呢这么香?”
“鲜虾面”,说着鱼小样把几只还在蹦哒的基围虾放进锅里,盖好锅盖,用手按住,一会等虾们差不多不动了,松开手,一回头,秋红正倚在门边,双手交叉在胸前,笑意盈盈地看着鱼小样。
秋红的面向很有特点,有一张格外用力的脸,无论什么表情,好像脸上的全部细胞都把自己憋得鼓鼓的,双拳紧握,凝神聚力,怒目横眉。鱼小样总觉得这张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特别累,就像吃撑了的人偏偏又穿了高腰小码的裤子,拘的紧。
秋红白天的妆还在,穿了一件快到脚踝的海蓝色长款毛衣,黑色粗跟马丁靴,带了副银色流线耳坠。鱼小样上下打量了三秒,笑了笑:风情万种。
“哪有你撩人。”秋红略带柔媚的嘴巴每讲一个字都搭配着清晰的口型,大长尖下巴让整张脸都更加活色生香。
鱼小样手掌划过胸前,“我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鱼小样一贯地表情单一。
“你昨天晚上睡好了没?”
“还行吧!”
“哎,我又没睡好”,秋红摇着她的长下巴。
“是哪个小哥哥又惹你不高兴了”,鱼小样经常自带一种站在高墙上,用余光俯瞰整座城的清冷。
“哪有小哥哥,是发动机,好像在赛车,翁翁的,你没听到吗?”
“没有啊。”
“看来睡的不错啊,还说你睡眠质量不好!”
“昨天都累成狗了,晚上又加了会儿班,大概就睡的沉了。”
“哎呦,又加班,你还有别的乐趣吗?”
“没有”,鱼小样笑着转身掀开锅盖,用手轻轻撩了一下蒸腾的热气,闻了闻,“香”。
“去洗手,尝尝我的鲜虾面。”
“本来今天我是不吃饭的。”秋红捏了捏圆滚滚的腰,“你看我瘦了没?”
“瘦了瘦了,抓紧的!”
“给我少盛点。”
胡萝卜、白萝卜切丁,与海鲜菇一起清炒,放半个西红柿,加水煮开,放乌冬面,待面快熟时,放进鲜虾,颜色好看,味道鲜美,在清冷的寒冬,下班回到家,煮一碗热腾腾的面,胃里红火了,生活也就热乎乎的。
鱼小样正满足的吃着自己的杰作,秋红放在桌上的手机一条一条信息闪个不停。
秋红筷子夹在手里,一条腿随意的搭在另一条腿上,脚尖着地,眼睛眯着回信息。
“不去!”
“干嘛去?”鱼小样剥着手里的虾。
“看电影。”
“跟灵魂哥?”
“不是,大胖。”
“你不是把他删除好友了吗。”
“他又加我。”
“你又同意了?”
“嗯。”
鱼小样把剥好的虾放进嘴里,一边坚定地伸了个大拇指给秋红。
“他前两天给我看了一张车的图片,骚黄色,还问我买这颜色行不行,这品味我也是无语了。”
“你要接受他了?”
“不可能”,秋红快速的嘬着碗里的面,“跟他实在没话说。”
鱼小样摇摇头,“理解不了你,和你们。”
秋红又略有所思的抬起头,声音里夹杂着思量,“我如果跟他在一起,是不是也挺好的,有车有房有户口,就是工资没多少,应该也挺安稳的,而且,踏实,以后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来。”
“那就在一起呗。”鱼小样已没有新鲜词汇可用。
“但是他的想法实在让人费解,你就说前天……”
“抓紧时间吃,我约了健身房的课,跟我一起去吧!”
“不去!”
“不去怎么减肥!”
“我已经瘦了。你也别去了,外面这么冷,天天去健身房,有劲吗?”
“有”。
“哎,生活怎么这么无聊啊!”
“我买了电影票,健身房上完课时间正好,去吗?”
“不去。”
“那你就回去躺床上长膘吧啊,不送。”
“啀,你跟你蛋哥哥怎么样了?”秋红又兴奋起来。
“你蛋哥哥!”
“可惜他不认识我,他不是挺有趣的吗?”秋红眼睛一圈圈地转。
鱼小样白了秋红一眼,开始收拾碗筷。
“他没约你啊?”
“约我一起吃饭。”
“哎哎哎,让他给我介绍个单身同事。”秋红又聒噪起来。
“我跟他不熟。”
“你问他一下,看有没有?”
“我没打算跟他去吃饭。”
“不去见一下怎么能了解这个人呢,或许见完你们就一见钟情了呢!”
“我相信一见钟情,但,绝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一切皆有可能,去见去见去见……”
鱼小样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点头应和“去去去,去帮你问下有没有单身男同事”。
“这个事要紧。”秋红又着重强调了一遍。
“要是没有呢?”
“那就问下有没有找小三的。”
“你?”秋红这话接的太快,思维太跳跃,鱼小样一时有些无奈,只好打趣道“你的姿色绝对大有市场。”
“你说楼下那些豪车的主有没有人找小三?”
鱼小样突然一脸严肃,转身看着秋红,翘起手指,眼睛微闭,“我给你算一下”。
“去你的!”秋红一下子从板凳上跳起来,“赶紧去你的健身房吧!”说着,摆动着她圆滚滚的腰肢大步扭出门去了。
看着这个花枝乱颤的姑娘妖娆而去,鱼小样兀自走到阳台,时间静下来了,窗外车水马龙。红绿灯把蠕动的穿成线的车头灯截断,等待另一条发着光的鱼线起步,缓缓入场,加速。另一个方向,千万种可能,这一刻,他们在这里擦肩而过。等待时间的车子在此处停留,而时间却从来不曾等待过其中任何一个,对面,是万千人群中恰好行至此处的陌生同类,下一秒,他们将驶向来时的路,你曾到过、路过或将逃离,还要归来,总之与你相干或不相干,你也一样。
光亮此起彼伏,直到视线的尽头,这个城市从来不缺灯火。
鱼小样就这样看着眼前运转的世界,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是个怎样的存在,应该怎样存在,能怎样存在。
突然她想到一段话,已经记不起是谁说的。
“我慢慢明白了我为什么不快乐,因为我总是期待一个结果。看一本书期待它让我变深刻,吃饭游泳期待它让我一斤斤瘦下来,发一条短信期待它被回复,对人好期待它回应也好,写一个故事说一个心情期待它被关注被安慰,参加一个活动期待换来充实丰富的经历。这些预设的期待如果实现了,长舒一口气。如果没实现昵?自怨自艾。”
鱼小样觉得自己的期待好像太多了。而所有的这些期待,最终交汇在哪里呢?
快乐?是快乐吗?
那天夜里,鱼小样做了一个梦,想跑,怎么都跑不动。
周末下了点小雨,空气有点凉。
电话铃响起,是秋红。
“做了腊肉饭,上来吃。”
“好。”
穿着一直狗一只猫的棉拖鞋,带好钥匙,鱼小样走上楼去。
“不愧是大厨,楼道里都是香味”。
“那是自然”,秋红早已摆好了饭,还做了爆炒蛤蜊,她对海鲜的热情,似火。
“怎么样?”
“好吃!”
“好吃是必然的,但谁问你饭了?”
鱼小样有点懵,“什么?”
“你跟蛋哥哥”。
鱼小样认真的看着秋红,她吃什么都香,速度还快。夹菜的频率至少是鱼小样的两倍。
鱼小样好像还没遇到过比自己吃饭还慢的人。
“嗯~”鱼小样仔细地想了想,“聊的很愉快。”
“可以继续发展?”
“不会再联系了。”
“What??”
“我们算是很尽职的完成了一场表演。”
“表演?什么叫表演?”秋红专注的看着鱼小样,夹好的蛤蜊还在半空。
“这个腊肉饭是炒过的吗?”
“先炒再蒸。为什么是表演?”
“你知道我昨天几点回来的吗?”鱼小样不急不慢的夹了一颗青豆。
“几点?”
“青豆很好吃。十点。”
“这么晚回来应该聊的很深入啊!送你回来的?”秋红的眉毛又有节奏的聚在了一起。
“没让他送,我们约的6点,那哥到的时候8点。”
鱼小样吐了吐舌头,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这蛤蜊略辣了。
“迟到俩小时?是不是有事?”秋红吃着蛤蜊,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聚精会神地看着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吃蛤蜊的鱼小样。
“堵车。”
“你该怒了吧,等两个小时,饿也得饿晕了。”
鱼小样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蛤蜊汁。“我自己先点了吃的,那哥来的时候我已经吃饱了。”
对于鱼小样的平静秋红有些不解。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过来比较远,这个点确实堵,能理解,而且他前段时间脚扭伤了,挺严重的,现在还没好,不太方便。”
“聊的怎么样?”
“还算愉快,他毕竟在国外待了几年,多了些见识,不愁没话聊。”
“那就应该还可以啊!”秋红尝试着理解这场对话。
“我们都没有情绪,所以聊天很顺畅。”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情绪。”
“我没有因为他迟到两小时而表现出任何不满。”
“你够大气的。”
鱼小样笑了笑,“他脚受伤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但是我从头到尾没有关心一下。我有很多个合适的契机来做这件事,但我就是没问。”
“这能说明什么?”
“我不因他迟到且没有真诚的道歉而生气,他也不因我的冷漠而不满。他给我看他在国外的生活,我礼貌的赞美,适当的点评下照片里的建筑和交通,全程轻松融洽。”
“这不挺好吗?”
“因为不在乎。”
秋红的风情万种的脸几乎凝固在那里了。
“不愠不怒,不喜不悲,皆因不在乎。我们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比如真诚的道歉,认真的关心。我们也明白自己该反馈什么样的信息,比如责怪,比如失落,但是都没有。我们极其平静而优雅的完成了这场表演,直到各自回家互道平安,大幕落下,表演结束。从此不再联系。我们不是彼此的菜。”
秋红看着鱼小样缓缓的放下碗筷,不知道说什么。
秋红说鱼小样的精神世界很丰富,所以她纠结的事喜欢说给鱼小样听,但很多时候鱼小样的宽慰也并不奏效,因为秋红的物质世界更丰富,那些精神养料到了她的内心无处安放。
所以秋红经常说她是个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心性不定,左右摇摆,不像鱼小样。
鱼小样的这番言论不知道秋红能不能理解。
“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想找的人啊。”鱼小样拖长了尾音,开怀的笑起来。